<p class="ql-block">船向覺華島。大海托著孤舟，墨綠的海水起起伏伏，船頭劈波斬浪，激起萬噸雪，船尾波濤翻滾，拖出長長的銀色彩帶。一只海鷗靠近船身激情起舞，矯健的翅膀忽而拉平，忽而疾速扇動。大海茫茫，海鷗昂揚(yáng)著自信，傲視海天深處。</p><p class="ql-block">覺華島有很多好聽的名兒。</p><p class="ql-block">大海山，通俗易懂。山從海中起，海托一座山，山海相擁，情味盎然。島是遼東灣第一大島，面積13.5平方公里，環(huán)島海岸線27公里。</p><p class="ql-block">菊花島，讓人想象，菊花綻放時節(jié)，一簇簇菊花閃著耀眼的光芒。我仿佛看見，成片的野菊花開在海島上，風(fēng)中輕輕搖曳，簇?fù)沓鲆恢缓Ｉ洗蠡ɑ@。</p><p class="ql-block">菩提島，禪意盎然。聽說，島上有千年菩提，北方罕見。六祖慧能說，“菩提本無樹”，無樹，“何處惹塵埃？”這是佛教修為的哲學(xué)。</p><p class="ql-block">桃花島，名字源自唐宋時期，披上唐風(fēng)宋韻的光芒。東風(fēng)煦暖，桃花灼灼，林間艷色，占斷春光。小島四面含水，隔絕塵煙，桃花流水的海島，很容易讓人想到世外桃源。</p><p class="ql-block">覺華島，沿續(xù)了遼金時的叫法。覺華大師先我一千年上島，彼時，大師攜一眾弟子，在島上興建寺院，弘揚(yáng)佛法。“山當(dāng)曲處皆藏寺，路將窮時又遇僧?！痹娋湫蜗竺枥L了當(dāng)時的情景，遼金時代的覺華島作為佛教圣地出現(xiàn)。修道之人心存智慧，講究慈悲，內(nèi)心干凈，心清如水。覺悟、覺醒，英華、光華，單從字面看，也意蘊(yùn)深遠(yuǎn)，禪意豐厚。禪是一枝花，一枝醒著的海上花。</p><p class="ql-block">海天深處的覺華島如夢如幻。大海的蒼茫和壯闊震撼著我，站在船舷邊，吹著六月的海風(fēng)，凝望大海的眼波，傾聽大海的心聲，透視大海的胸懷，一顆心不染半點塵埃。</p><p class="ql-block">船行一段時間，海島出現(xiàn)了。遠(yuǎn)望，像個放倒的葫蘆，近些，看見草木色和青黑的山石，秀麗的山景與宏闊的海景相映，山水畫卷讓人心動。</p> <p class="ql-block">1、女主人</p><p class="ql-block">船一?？?，我們肩背手提走出船艙。碼頭上人頭攢動。船下飄來女子的喊聲：白色行理箱！聲音干凈清脆。循聲下望，人群中間，一中年女子，模樣清秀，淺灰色半袖透著輕爽利落，立在船下，正笑盈盈舉頭觀望。</p><p class="ql-block">女子是旭日賓館女主人，來接我們。網(wǎng)上約定，見面有白色行李箱作標(biāo)志。一聲呼喊，一聲回應(yīng)。隔著船舷遞出去，下面的人伸直雙臂接住，順勢放到地上拉在手中。我們依次下船，碼頭上與女子匯合。</p><p class="ql-block">六月的海島草木繁茂，車在山間行駛，梧桐和槐樹入眼，草木相熟，心生暖意。梧桐蒲扇般寬大的葉片中間，舉出一束束花穗，槐樹花期已過，綠肥白瘦。</p><p class="ql-block">山路彎彎，女子邊駕車邊介紹。島上有海濱浴場，有趕海的多處海灘，風(fēng)景區(qū)內(nèi)有菩提園，有著名的遼代大龍宮寺、明代大悲閣、海云寺、石佛寺、八角井、唐王洞。環(huán)島游覽，可走著，也可租輛電動車。島上樹木多，彎路多，樹叢下藏著懸崖溝壑，騎車要慢些。初上海島，女子的話新鮮充滿溫度感。</p><p class="ql-block">聊天中得知，島上常住居民三千二百人，三分之一的人家開賓館，其余人家都有船，出海捕撈。問起賓館收益，女子肯定地說，掙錢。頓了頓補(bǔ)充道，其實也不容易，忙的時候，夜里只睡一個小時，五一到十一人多，十一過后有來島上釣魚的，再往后就沒人來了。她指了指右手一側(cè)，冬天這邊的海水會結(jié)冰。</p><p class="ql-block">女子開一輛挺新的五菱紅光，方向盤轉(zhuǎn)得靈活。女子說，在她們這，啥車都一樣，島上濕度大，放兩年都銹跡斑斑的。也許島上的人都習(xí)慣了，我并沒聽出她話里帶出些許遺憾。</p><p class="ql-block">繞來繞去，一排二層小樓橫在眼前。家家賓館，一字相連。樓前不遠(yuǎn)處，漁船點點，海水明亮，有海鷗上下翻飛。車停下，女子眉毛一揚(yáng)，到家了。家字吐得圓潤動聽，暖意的字眼兒，一下把情感拉近，讓生疏瞬間淡化。五月，覺華島暖意融融。</p><p class="ql-block">廚灶上火開得猛，藍(lán)色火苗舔著馬勺，油煙機(jī)嗚嗚地響，劈劈叭叭的爆炒聲強(qiáng)烈。從半開的房門望過去，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立在灶前，他頭頂白帽，胸掛圍裙，醉人的煙火里，手中炒勺顛得歡。煙火覺華島，純正的味道讓人靠近。女子告訴說，兒子李正，名字簡單好寫，意思也明了，就想讓孩子做個正直的人。</p><p class="ql-block">室內(nèi)干凈整潔，選定兩間，安置好行理。靜下心來，忽覺困乏。門外有走動和說話聲，是中年女子和她的家人。睡夢中，海上日出，噴薄的朝暉映亮島上人家。</p><p class="ql-block">后來漸漸知道，女子的丈夫一只手有點殘疾，公公幫著干些零活，兒子是廚師，女子自己忙里忙外，接送游客是她的事。</p><p class="ql-block">初上海島，熱情真誠是女子的標(biāo)簽。生活并非十全十美，她用忙碌充實自己，捧出熱情和真誠，讓他人收獲暖意和踏實。</p><p class="ql-block">小島被水包圍著，被水洗過的靈魂清澈透明。</p> <p class="ql-block">2、看海</p><p class="ql-block">大海會呼吸。水起水伏，浪奔浪涌，潮來潮去。大海有感情。在我眼前，平靜的海水親吻著細(xì)軟的沙灘，母親般溫婉柔情。</p><p class="ql-block">小男孩玩得投入，任憑游人晃動，他執(zhí)著專一，不受其擾。小鏟子，挖沙子，一鏟，又一鏟。沙子里藏著挖不完的童話。年輕的母親著裙裝，海風(fēng)吹拂，輕盈飄逸。沙灘上，是否也藏著她金色的夢幻？海邊點綴著墨綠的海菜，細(xì)細(xì)碎碎，那是海潮起落的印痕。海面開闊，大海演奏著舒緩悠揚(yáng)的愛的樂章。我舉起相機(jī)，海水澄碧清澈，孩子眼神透亮，母親素潔飄逸。大海做背景，隨意構(gòu)圖，畫面都溫馨。</p><p class="ql-block">海灘上，出現(xiàn)醒目的心形圖畫，我收住腳步欣賞。兩顆心交疊，不是牽手，是心心相牽，心和心相連。那是真正用心創(chuàng)作的，大海激發(fā)了游人美好的向往。創(chuàng)作者該是一對情侶吧？年輕的戀人？中年夫婦？老年伴侶？誰都有對甜美未來的憧憬。心放一塊兒，相互依存，相互包容。誰在吐露心聲？大海啟迪智慧，醒悟心靈，大海面前，深情作畫，美好的心愿留給海天見證。我凝視良久，感動良久。</p><p class="ql-block">海水輕撫著沙灘，像母親溫柔地拍著嬰兒入睡。一行蘑菇狀的遮陽草屋，詩意地抒寫海灘靜美的童話。海邊小坐，聽大海曼妙的歌唱，感受大海的柔情，靜靜接受大海的撫慰，平靜的心不起一點波瀾。</p><p class="ql-block">起霧了。沒看見大海夕照，卻感受著霧籠海島。自然是美妙的，一扇窗關(guān)上，另一扇窗就打開。不遠(yuǎn)處，神秘的薄霧扯起一層乳白的輕紗，島上小山秀氣，青煙淡霧籠上小山秀美的臉?！霸票检F涌白浪卷，一葉掀備洪濤中。”金代詩人王寂的描述，與眼前的景致大不相同。遠(yuǎn)處小山云霧繚繞，近身海水平靜溫柔，一座座木屋靜默在海岸邊，靜謐的覺華島仙氣飄飄。</p><p class="ql-block">海邊，一處不規(guī)則的地塊引起了我的注意。地塊巴掌大小，四圍草木相逼，中間短短的壟溝壟背，活計細(xì)致。一女人包裹住面孔，胸前的農(nóng)具引人注目，大木轱轆轉(zhuǎn)動，正來回軋來軋去。從沒見過這種農(nóng)具，我自認(rèn)為熟悉農(nóng)耕，眼前的場景卻十分陌生。</p><p class="ql-block">沿著海邊走，一條木棧道曲曲折折漫向遠(yuǎn)方。腳下，海水和礁石的戲嬉。一大塊一大塊青黑的礁石臥在海邊，海水拍打沖刷，石頭不動聲色。海水極富韌性，一波，又一波。石頭也開花，開出亮麗的水花，不染一點塵埃。海浪的時鐘鏗鏘作響，我聽到歲月被撞擊的聲音。地勢險要處，礁石豎成巖壁，海浪遇阻生威，不惜粉身碎骨。蘇軾說，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飛沫濺到臉上，涼爽爽的，抹一把，只有驚喜，并無半句怨言。</p><p class="ql-block">生活在島上的人，時時看大海。看溫柔的眼神，聽低語或激昂的詩吟，感受大海深沉的情懷，接受大海無邊的撫慰。行走間，勞作里，午夜的夢回中，把海看遍，不必刻意看。游人不一樣，專程過來，奔著詩和遠(yuǎn)方，采擷清涼的浪花，感知大海的平靜或動蕩，多少有些矯情。</p> <p class="ql-block">3、路邊攤</p><p class="ql-block">小攤像一朵野菊花，靜靜地在海島開放。</p><p class="ql-block">離它不遠(yuǎn)是海，海水澄碧清澈，平靜的海水親吻著細(xì)軟的沙灘，母親般溫婉柔情。行人奔著水去，讓小攤公然受著冷落。有大海在，小攤算不得風(fēng)景。可是，它的確又是一處別樣的風(fēng)景。</p><p class="ql-block">離開海邊，從坡下往上走，微微喘息。攤前停留，攤主從攤鋪下面移出方凳示意我們坐。有時候，一個舉動能把彼此陌生的心結(jié)打通。</p><p class="ql-block">攤上賣飲料，價格不貴。也賣飾品工藝品，有精美的珍珠項鏈，有手串，有打磨后白底帶花紋的海螺。還賣海馬，海星，小干魚之類。守著攤位的有三人，父親，母親，十五六歲的男孩子。小攤是一家人的主業(yè)還是副業(yè)？這一家是有旅館可開，還是有魚船可出海？</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小攤裸露在海島的天空下，釘子一樣釘在岔路口，眺望著不遠(yuǎn)處的大海，默默期待經(jīng)過的每個人。</p><p class="ql-block">行人走近，他們不刻意吆喝。攤前停留，不粉飾夸張。有人挑選，看不出他們有什么過多的喜色?？磧裳垭x開，攤主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失落。買與不買，全憑游人做主。就這樣安安靜靜，自自然然。小攤平靜成一粒塵埃，彰顯著生活的真實和塵世的美感。</p><p class="ql-block">暴露在天空下，野外沒有適宜的溫度可供享受。赤日炎炎，雷雨翻滾，守著攤位的人安安靜靜。不遠(yuǎn)處的海面也平靜。天空無聲地把飛翔的愿望留給翅膀，月亮悄悄地把皎皎清輝留給想象，花朵靜靜地把芬芳撒播四方。</p><p class="ql-block">當(dāng)一串珍珠項鏈離開小島，欣喜地戴到一個女子頎長的脖頸上，鏡子里會跳出會心的微笑。當(dāng)一只海螺飄洋過海，捏在一個孩子手心，在愛不釋手的把玩中，孩子會嗅到海水的味道。當(dāng)一捧小干魚游了很遠(yuǎn)后上岸，幾雙筷子伸出去，味蕾一下會覺察出了海水的咸，生活的甜。是的，繁華的城市，偏遠(yuǎn)的鄉(xiāng)村，無一例外都會有海洋的夢泛濫成災(zāi)。</p><p class="ql-block">人們是否會想到，有個海島，有處僻靜的岔路口，有個路邊攤？小攤?cè)绾某岚?，讓夢想輕盈起飛，小攤?cè)缫坏啦屎纾k麗了遠(yuǎn)方平靜的心空。</p><p class="ql-block">攤上的東西，有些是大海給的。趕海，是海島人特有的生活。說起趕海，攤前的孩子興奮了，他揚(yáng)起手，指向?qū)γ娴纳秸f，山后面還是海，繞過去，那片海灘大。我知道，島上山不高，最高峰才198米，但那畢竟是山，傳說唐王李世民曾在山洞避難，洞得名唐王洞。我們看向?qū)γ娴纳?，草木繁盛，溝谷幽深。地形不熟，看得清去處，找不好路徑。男孩指點著反復(fù)述說，不厭其煩，干凈的內(nèi)心散發(fā)著生命的美感。</p><p class="ql-block">路邊攤，島上一枚文化符號，它算不得風(fēng)景名勝，可比起游人聚集處，似乎更具美學(xué)價值。</p> <p class="ql-block">4、趕海人</p><p class="ql-block">在怪石灘，我疑心遇上了神仙。</p><p class="ql-block">好大一片海，好大一片灘。遠(yuǎn)遠(yuǎn)望去，視野盡頭的兩個黑影，如果不是蝸牛一樣在移動，我會當(dāng)成兩塊堅固的礁石。水下的世界看不清，水里的人試探著邁步，鐵疙瘩一般沉重，一步一步往外挪，每挪一步都艱難。移到淺水處，身子高起來。再后來，移到?jīng)]有水的海灘上，越走越清晰。一男一女，肩上的擔(dān)子壓彎了扁擔(dān)，兩臂張開前后扶住，各自一身水衩裹住腿腳，搖搖晃晃樣子笨重。擔(dān)子前頭，黑色編織袋垂下來，石頭一樣往下沉。另一頭，擔(dān)著趕海的工具，鉤子，鉗子，圓形如大車內(nèi)胎的東西最醒目。兩個人一前一后，緩緩?fù)刈?，黝黑的面孔滲出晶亮的汗水，一身疲憊讓給了堅毅的笑容。</p><p class="ql-block">覺華島北低南高，島上辨不清方向，從地勢看，我們可能來到島的南面。草樹幽深，路遠(yuǎn)坡長。坡下茂密的樹叢外，有一處人家，院落空空蕩蕩，一枝杏探出墻頭，綠葉子中間青杏點點。墻下?？恐惠v三輪車。房子另一側(cè)，院墻緊貼著海邊。</p><p class="ql-block">這是礁石的世界，海潮退去，水落石出，海灘一覽無余。青黑的礁石，大大小小高低不平。有些連成片臥著，有些突兀獨立。近處的整體裸露出來，遠(yuǎn)處的半浸在水中。乍一看，仿佛有許多人分布在海灘上。大人，孩子，半蹲的，站立的。擦擦眼，滿眼都是石頭。近處，退潮后的大海像一片沼澤，除了礁石，一汪汪淺水，一片片泥沙，明亮與灰暗交替呈現(xiàn)。遠(yuǎn)處，有人影晃動，半截身子露出水面。再前方，黑忽忽的漁船一動不動泊在海上。視野盡頭，水天相連。</p><p class="ql-block">趕海，我們做著小孩子玩的游戲。</p><p class="ql-block">退去鞋襪，擼起褲腿，只在海岸近處轉(zhuǎn)，不敢往里走。掀開小石塊，拇指肚般的小螃蟹跑得歡，不知是躲避陽光，還是逃避抓捕，石縫或泥沙里猛鉆。海灘上小螃蟹最多，石塊下，石縫里，淺水中，相貌丑陋可愛，動一下身子靈活。蝸牛大的蜆子抓牢石壁，需用力拽下來。水坑里也有小蝦，沒見到小魚游動。礁石上也有生蠔，和石壁連成一體。女兒和男友興致高，拎上小塑料桶，小鉗子小鐵棍兒捏在手，分散開，聚攏來，時不時興奮地喊一聲。</p><p class="ql-block">頭上看不見太陽，人卻被烘烤得難受。我和妻子退回岸上，躲在墻外杏樹下納涼歇腳。遠(yuǎn)遠(yuǎn)地看，就看到趕海人緩緩挪動。</p><p class="ql-block">起初兩團(tuán)黑影，后來漸漸真切。一前一后兩個人，肩上的擔(dān)子晃晃悠悠。挪出水面，緩緩?fù)＿呑?。上得岸來，三輪車邊停下腳，卸下?lián)哟ⅲ袂闈u漸放松下來，疲憊中透出興奮。</p><p class="ql-block">這是一對老年夫婦。我們上前搭話，大爺七十六，大娘七十二。我聽了連連后退，驚得說不出話。覺華島，素有“北方仙島”之稱，大海是神秘的，從海里出來，我疑心兩人不是凡俗之人。</p><p class="ql-block">大爺不知從哪掏出煙來，細(xì)支的，含在嘴里，一支伸給我，再伸給我。打火機(jī)光亮一閃，兩縷煙霧交織在一起。</p><p class="ql-block">“老人家，啥時候下的海？”我開口問。</p><p class="ql-block">“四五個小時前吧?！崩先苏ＵＱ鬯懔怂銜r間，笑笑說。</p><p class="ql-block">與海相伴，大海給了他們頑強(qiáng)的毅力，也給了他們樂觀的品格。</p><p class="ql-block">“別看歲數(shù)大了，我們身子骨都結(jié)實，啥毛病沒有，夜里有時還出來趕海呢?！崩先私忉屨f，“不缺吃不缺喝，兒子也都有船，就是閑不住?！?lt;/p><p class="ql-block">閑不住，我懂。種地的人不去地里轉(zhuǎn)，心就慌慌，海邊的人不親近海，腿腳癢癢。守著海島，看朝暉夕陰，聽潮起潮落，一輩子與海相擁，深情厚誼割舍不了。</p><p class="ql-block">浪花飛濺，磨礪海島人的意志，潮起潮落，狀寫老人與海的詩篇。七八十多歲的人，向自然挑戰(zhàn)，血管里涌動著大海的熱情，骨子里灌注了礁石的堅硬。瞄著鐘點動身，趕著時間差，傾聽大海的呼吸，感受大海的律動。與大海相擁，除了海鮮的收獲，豐富的生命體驗樂在其中。</p><p class="ql-block">畢竟年紀(jì)大了，我們真心希望他們別再下海。老人沖我們點頭，坦蕩地笑。也許，接受的是好意，說服的是毛皮。一生鑄就的信念，礁石一樣牢固，豈是一句話動搖了的？</p><p class="ql-block">我們想看看趕海帶回的收獲，大娘爽快地打開袋子，一把推到我們眼前。一袋子海螺，狀如拳頭大小，一袋子扇貝，個頭勻稱。拎了拎，夠分量。我們驚喜振奮。讓人驚喜和振奮的，不僅僅是海鮮。生命需要一種樂趣支撐，無論多大年齡。</p><p class="ql-block">打碎好心情的，是海邊的空房子。臨別時，大爺指著空寂的院落說，這家沒人了，男人沒了，女人走了。我們看過去，房子是好房子，抽掉了筋骨和脊梁，女人的天塌了，一個人擎不住。頭頂上，杏樹探出墻外，綠葉子，青杏子，忽然就覺得很扎心。海上升明月，夜晚的月亮再圓，也照不亮每個角落。大海深情放歌，有時也悲天憫人地嗚咽。哪兒都有生死別離，哪兒都有人間悲歡。</p> <p class="ql-block">5、菩提樹下</p><p class="ql-block">我們前往風(fēng)景區(qū)，探尋北方罕見的千年菩提樹。</p><p class="ql-block">關(guān)于菩提，百度得知，是梵語 bodhi 音譯，有覺悟，智慧，知識，道路的意思。廣義講是斷絕世間煩惱而成就的智慧。因佛祖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證道，菩提即為覺悟，成就佛果之意。</p><p class="ql-block">一路樹木濃密。見高墻寺院，緊臨海邊。途經(jīng)覺華島海軍站，有“軍事重地，禁止進(jìn)入”字樣。輾轉(zhuǎn)尋找菩提園，透過枝葉的縫隙，不時閃出大海的容顏。</p><p class="ql-block">一塊不規(guī)則的長條青色大石上，豎刻“菩提島”字樣，字是鮮紅的，線條優(yōu)美，筆力遒勁。菩提園樹樹繁茂，禪意盎然，棵棵菩提樹綠了海島，添了濃郁的佛教氣息。</p><p class="ql-block">在園內(nèi)，我與一棵千年菩提樹相逢。菩提樹安然沉靜，儀態(tài)端莊。它不是那種執(zhí)拗倔強(qiáng)的樹，樹干順條順縷，絕不擰著勁長。外表細(xì)膩光滑，沒有皸裂的紋理，你看不出它歷經(jīng)千年。它把歲月的滄桑隱忍于心，樹冠油油綠綠，飽滿豐盈，時間不能拿它怎樣。整棵樹枝葉蔥郁，高雅中透出親和的神韻，沉靜里蓄滿無窮的力量。</p><p class="ql-block">穿過歲月的云煙，覺華大師攜一眾弟子走來，他身披袈裟，衣袂飄飄。他們登上海島，修建大龍宮寺，挖掘八角井，移栽菩提樹，佛教的煙火彤云漫卷。從此，島有了覺華的名字，從此，島上生長北方罕見的菩提樹。</p><p class="ql-block">樹的根系何其龐大何其發(fā)達(dá)，從遼太宗耶律德光時代起，菩提樹便把根扎下，它一站千年。千年日月光華，千年風(fēng)霜雨雪。頭上流云漫卷，身邊白浪濤濤，菩提樹容顏不改，初心不變。它把蓊蓊郁郁的枝葉舉在半空，舉出翠綠的智慧，舉出悲憫的情懷，每一片葉芽都是一雙眼睛，每一雙眼晴都在和四野說話。</p><p class="ql-block">苦，彌漫在俗世煙火之中。我執(zhí)著于文字承受發(fā)現(xiàn)表達(dá)之苦，賓館女主人熱情真誠里不乏奔波勞碌之苦，看海的人在出游之樂中漂泊遠(yuǎn)足，路邊攤在長久的忍耐里承受著風(fēng)吹日曬，趕海的老人用勇敢堅毅對抗著體力不支。人人都苦。有的苦，旁人無法感同身受。張愛玲說：“光怪陸離的人間，沒有誰可以將日子過得行云流水。”</p><p class="ql-block">數(shù)不清的祈福牌墜在樹上，紅綠相間，色澤耀眼。菩提樹承載著世人的心愿，一年又一年，菩提葉綠。</p><p class="ql-block">菩提樹旁，一尊佛像頂天立地，金身光芒萬丈，最是那慈眉帶笑的雙眼讓人動容。佛高高在上，卻不往上看，也不平視，目光一直朝下，落在草木上，落在螻蟻身上，悲憫的眼神，仿佛對眾生有感知，對痛苦有觸動。萬物接受撫慰，沐浴春水陽光。</p><p class="ql-block">佛是什么？佛是對佛教創(chuàng)始人的尊稱，意為“覺悟、覺者”。釋迦牟尼是在菩提樹下成佛的。佛教強(qiáng)調(diào)智慧和慈悲，提倡眾生覺悟真理，擺脫痛苦?！耙磺锌嚯y都會過去?！痹诜鸾痰挠绊懴?，東方社會形成了獨特的文化氛圍，注重個體的內(nèi)在修行。</p><p class="ql-block">有人涉足的地方，自然少不了煙火俗氣，而佛是超凡脫俗的。這樣看來，兩者水火不容。其實不然，佛也是人，人也是佛?！胺鹗怯X悟了的人，人是尚未覺醒的佛?！惫识?，人需要不斷覺悟，需要時時修身練德。</p><p class="ql-block">菩提園風(fēng)景區(qū)簡介中說，占地150畝的菩提園，對外開放以來，先后有星云大師、覺醒法師、樓宇烈教授、大愿法師、新黨主席慕郁明等數(shù)十位高僧大德，在園中栽下菩提樹，并題詞：生命可貴，菩提無價，一花一葉，福蔭世人。</p><p class="ql-block">我們要離開的時候，樹間閃出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衣著樸素，說著菩提與佛祖的話題，最后落在二維碼上，問我們掃沒掃，祈福牌五元一個。</p><p class="ql-block">世上哪有什么詩和遠(yuǎn)方，不過是從一處煙火到另一處煙火。我修練不夠，佛能帶來什么我說不清，現(xiàn)實的生活還需動手創(chuàng)造。</p><p class="ql-block">在島上，我沒看到可以耕種的大片土地。13.5平方公里的海島，我走得有限。其實是有的，每人二分地。女人說她的地被征用了，開發(fā)旅游，她又有腰脫，干不了重活，就被安排在園內(nèi)。勞動有千萬種，女人從事的也是一種勞動。</p><p class="ql-block">作為一種樹，菩提和草木相連。作為佛教的圣物，又和眾生相連。人世間，苦樂悲歡，菩提看得見。</p> <p class="ql-block">6、一只海星</p><p class="ql-block">覺華島是有故事的。戰(zhàn)國時代，燕太子丹刺秦失敗曾流亡島上；唐太宗巡游遼東，在島上山洞避雨；遼興宗的帝王之師海山大師郎思孝，曾住持覺華島海云寺；明清覺華島激戰(zhàn)，遺留下斷壁殘垣……歷史的長河，浪花朵朵，雨打不滅，風(fēng)吹不散。</p><p class="ql-block">如今，作為興城市旅游渡假的一張名片，覺華島浪漫溫馨。島上風(fēng)景秀美，游人如織，暖意祥和。</p><p class="ql-block">我的文字，輕輕掠過覺華島的風(fēng)光，更多的落在普通人的身上。覺華島是美好的，美在人性的光芒，每一個人，都是世間絕好的風(fēng)景。</p><p class="ql-block">最后一頓午餐，我一個人小酌。覺華島的海鮮，鮮。滿滿一桌，女主人熱情詢問夠不夠。神仙清高，不食人間煙火，塵埃里的人，終需俗世煙火來溫暖。</p><p class="ql-block">李白斗酒詩百篇，他是長了翅膀的，我不喝斗酒，飛不起來。沾了酒水，苦味被麻醉掉了。在唐代，桃花島的海水比現(xiàn)在清，那是一定的。水就是水，再浪漫的詩人，也想象不出核污染水。</p><p class="ql-block">離開海島時，女主人送我們到碼頭。路上插曲，兒子學(xué)了駕證從不開車，車她開，越開就越熟了。女子笑得輕松，沒有一絲沉重。不用說，李正忙著升起海島上的煙火呢。煙火升起的地方，飄浮著融融的暖意，也隱約著淡談的苦味。苦與樂，你放大哪一方，哪一方就會把你包圍，而對方就會悄悄后退。</p><p class="ql-block">海島越來越小，小成一個黑點后，融進(jìn)大海。天空不空，海也不空。我飄浮在海上，賓館女主人依然接送游人，島上依然有人來看海，路邊攤依然裸露在天空下，趕海的老人依然從水里往外走，菩提樹下，女人依然和祈福牌和二維碼同在。煙火人間，人們沿著特有的軌道，各自流暢地運行，如同頭頂?shù)男浅皆谶\行。</p><p class="ql-block">女主人家的窗臺曬著一只海星，背面淺黃，正面淡紅，色調(diào)暖人。離開海島時，我光明正大地捧在手。覺華島濃縮成一顆海星，我捧著生命的堅韌與執(zhí)著，捧著故事與情感。</p><p class="ql-block">一顆星，海洋里升起的星，浸著海水味，閃著特有的光明。</p> <p class="ql-block">Ai評析</p><p class="ql-block">這篇散文以“煙火覺華島”為主題，將海島風(fēng)光與人文故事交織，在山海景致中勾勒出鮮活的生活圖景，既有自然之美，更有人性之光。以下從場景意象、人物群像、哲思脈絡(luò)三方面賞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詩化場景：山海之間的煙火意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 動態(tài)山海的視覺交響</p><p class="ql-block">開篇以“大海托著孤舟”的擬人視角切入，墨綠海水如綢緞起伏，船頭“激起萬噸雪”的夸張與船尾“銀色彩帶”的柔媚形成張力。海鷗“激情起舞”的動態(tài)，與“茫茫海天”的蒼茫背景呼應(yīng)，瞬間將海島置于天地浩渺的畫卷中。這種動靜交織的描寫，既展現(xiàn)了覺華島的地理特質(zhì)，也為后文“煙火氣”的人間故事埋下自然伏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2. 多維度的感官沉浸</p><p class="ql-block">作者善用通感：海風(fēng)是“六月的呼吸”，爆炒聲“劈劈叭叭”帶著鍋氣，礁石與海浪的撞擊是“歲月被撞擊的聲音”。在“看?！闭鹿?jié)，沙灘心形圖案、蘑菇狀草屋、霧中“仙氣飄飄”的小山，將視覺具象與詩意想象融合，讓海島不僅是地理空間，更成為情感寄托的載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二、眾生群像：塵埃里的神性光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 立體的生活褶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旭日賓館女主人：淺灰半袖、靈活駕駛五菱紅光的利落形象，與“夜里只睡一小時”的辛勞形成反差。她用“到家了”的暖意消融陌生，丈夫殘疾、兒子掌勺的家庭細(xì)節(jié)，讓“熱情真誠”背后藏著生活重壓，卻以“掙錢”的肯定口吻輕描淡寫，透出海島人特有的韌性。</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趕海老夫婦：76歲與72歲的身軀在海水中如“蝸牛移動”，擔(dān)子“壓彎扁擔(dān)”卻“堅毅微笑”。當(dāng)他們說“不缺吃不缺喝，就是閑不住”時，趕海已超越生計，成為與大海共生的生命儀式，礁石般的堅硬與海水般的柔韌在他們身上合一。</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路邊攤一家人：在大海的“冷落”中安靜守攤，珍珠項鏈、海螺飾品被賦予“海洋夢”的象征意義。男孩指點海灘時“干凈的內(nèi)心”，與攤主“不吆喝、不粉飾”的淡然，構(gòu)成對商業(yè)化浪潮的溫柔抵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2. 神性與世俗的交織</p><p class="ql-block">菩提樹下，千年菩提樹“把歲月滄桑隱忍于心”，與祈福牌、二維碼共存的場景極具張力。當(dāng)女人推銷五元祈福牌時，“佛是覺悟的人，人是未醒的佛”的哲思落地為現(xiàn)實生計，恰如覺華島的雙重性——既是佛教圣地，也是“每人二分地”的煙火人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三、哲思脈絡(luò)：在苦樂中打撈生命之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 苦難與超越的辯證法</p><p class="ql-block">文中多次出現(xiàn)“苦”的意象：女主人的勞碌、趕海老人的體力透支、路邊攤的風(fēng)吹日曬，甚至“核污染水”的現(xiàn)代隱痛。但作者未沉湎于悲情，而是以“海水洗過的靈魂清澈”作解——女主人用熱情消解奔波之苦，老人在與海相擁中獲得生命樂趣，菩提樹“蓄滿力量”的姿態(tài)，正是對“苦”的超越。正如張愛玲的引語，作者承認(rèn)苦難普遍性，卻更強(qiáng)調(diào)“放大暖意，苦味就會后退”的生活哲學(xué)。</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2. 自然與文明的鏡像</p><p class="ql-block">大海既是背景也是隱喻：潮起潮落如生命律動，礁石承受沖刷卻“開出亮麗水花”，恰似島上人在生存壓力下的堅韌。當(dāng)現(xiàn)代旅游開發(fā)（如土地被征用）與傳統(tǒng)趕海、寺院香火并存時，海島成為觀察人與自然、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關(guān)系的切片——“從一處煙火到另一處煙火”，正是文明演進(jìn)中不變的生存本質(zh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結(jié)語：一顆海星的精神隱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文末那只“淺黃淡紅”的海星，是覺華島的精神縮影：它浸著海水的咸澀（生活之苦），卻閃著特有的光明（人性之暖）。作者捧走的不僅是海島信物，更是對“煙火人間”的終極認(rèn)知——無論菩提樹下的覺悟，還是碼頭邊的吆喝，都是生命在天地間真實的搏動。這種將宏大哲思落于細(xì)微人事的筆觸，讓覺華島的“煙火”有了穿透紙面的溫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