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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雨·父愛如山·墨淺情深]No.4鹽粒與柳絲

浩然

<p class="ql-block">昵稱：浩然</p><p class="ql-block">美篇號：5964770</p><p class="ql-block">配圖：網(wǎng)絡(luò)</p> <p class="ql-block">父親的手掌總帶著咸澀味。年輕時在曬鹽場扛過竹匾，老年時在灶臺上撒鹽的指縫間，都凝著白花花的結(jié)晶。我小時候總愛舔他拇指關(guān)節(jié)的褶皺，那咸味不像菜里的鹽那般利落，倒像混著汗堿的土硝，先是刺得舌尖發(fā)麻，而后竟泛出一絲沉厚的暖，像冬夜里他披在我肩上的粗布褂子。有次他蹲在門檻上磨鐮刀，陽光把他的影子刻在青石板上，我看見他后頸的汗珠滾進(jìn)衣領(lǐng)，在藍(lán)布上洇出的痕跡，多像鹽場灘涂上被風(fēng)吹干的鹵漬，一道一道，都是歲月熬出的紋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家鄉(xiāng)的河灘曾鋪滿芒硝。聽祖母說，災(zāi)年時有人挖那白花花的土熬硝，熬出的苦水連牲口都不肯喝，卻能換半升紅薯。我記事時，芒硝堆已長成了荒草坡，春天會冒出些灰綠的嫩芽，到了五月就抽出柳絲。有年父親帶我去割柳條編筐，他蹲在水邊折柳，褲管卷到膝蓋，露出的小腿上布滿褐色的斑點，像老柳樹皮上的疙瘩。忽然有只青蛙從蘆葦叢里蹦出來，撞在他腳背上，他低頭笑了，那笑容竟像柳梢漏下的陽光，把多年的苦澀都濾得清亮。我看見他指尖捻著柳條的動作，和他平日捻算盤算珠的樣子竟有些相似，都是在光陰里打磨出的溫厚力道。</p> <p class="ql-block">夏夜的河灘是蛙鳴的海洋。父親總在晚飯后扛著竹椅坐在柳下，煙袋鍋的火星明滅，映著他皺紋里的鹽霜。有次我躺在他腿上數(shù)星星，他忽然指著河對岸說："你看那柳影，像不像你娘納鞋底的針腳？"河水漫過卵石的聲音，混著蛙聲，還有他煙袋里煙葉燃燒的滋滋聲，忽然在我耳中凝成一團(tuán)暖霧——那是苦芒硝化成的水汽，是咸汗水泡軟的柳絲，是他粗糙手掌撫過我頭頂時，所有未說出口的疼惜。當(dāng)?shù)谝豢|晨光漫過柳梢，我看見他椅腳邊落了層薄薄的白，原是昨夜露水凝在他鞋面上，像誰撒了把細(xì)碎的鹽。</p> <p class="ql-block">如今我在異鄉(xiāng)的超市看見精制鹽，方方正正的顆粒干凈得可疑。唯有想起父親掌心的紋路，想起家鄉(xiāng)河灘上春柳抽芽時，泥土里滲出的那點若有似無的咸，才懂得有些苦澀早已溶進(jìn)血脈。就像那些曾被芒硝腌過的土地，終究長出了能拴住蛙鳴的柳絲，而父親撒在歲月里的鹽粒，早已在我生命深處，熬成了星星。每當(dāng)風(fēng)起時，仿佛還能聽見河灘上柳絲搖曳的聲響，那是他當(dāng)年編筐時，留在時光里的溫柔震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