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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泥土寫就的青春(散文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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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序》</p><p class="ql-block">一條山路,從閩東通往記憶的深處。它翻過溝壑與田壟,走進一片晨霧繚繞的山村,也走進我年少的心房。</p><p class="ql-block">五十五年前的那個春天,命運把我和一群同齡人放逐到了山村,我們離開父母溫暖的庇護,帶著稚嫩的肩膀和一腔青澀的熱情,走進閩東古田吉巷公社前山村。住進了祠堂舊屋,點起煤油燈火,把青春的第一頁寫在了那片土地上。</p><p class="ql-block">那是一個沒有退路的年代,耕牛是我們的伙伴,鋤頭是我們的筆桿,汗水是我們最誠實的文字。春天我們開犁播種,夏日插秧追肥,秋天割稻曬谷,冬季修渠補埂。四季的節(jié)奏,鏗鏘在腳下的土地上,也落在心里,一下一下,敲成了生命的篇章。</p><p class="ql-block">但日子不全都是勞作的艱辛。有時是炎炎夏日稻田里鄰家小妹遞上的大碗茶,有時是曬谷場上追逐麻雀的歡笑聲、是秋忙季節(jié)鄉(xiāng)親們的豐盛供飯、是豐收晚宴上醉人的青紅米酒、是生病時沒火公悄無聲息的默默關照。苦是有的,可那份溫情,那些在山村相濡以沫的日子,如一盞盞燈,照亮了那段難以復制的人生旅程。</p><p class="ql-block">如今,那些稻草鋪就的床早已撤去,那些大食堂時代傳承下來的灶臺也已破爛不堪。而我們也早已各奔東西,走進城市、走到海外、走進新的時代。但只要回望,那段山村插隊的歲月,就如一幀幀泛黃的老照片,鐫刻著青春的印痕,靜靜地閃耀著不肯褪去的光芒。</p><p class="ql-block">這篇《那一段泥土寫就的青春》是寫給自己的,也是寫給那一代曾在鄉(xiāng)村燃燒青春的知青們。愿讀到它的人,能聽見山風穿林的聲音、嗅到稻花散發(fā)的清香、看見我們年輕的身影,在梯田之間奔忙。 - - -那是我們的青春,不曾高歌,卻自有力量。</p><p class="ql-block">謹以此序,獻給那個年代、獻給那片山村、獻給陪伴我們成長的鄉(xiāng)親父老,獻給山村歲月中所有不曾放棄夢想、在風雨同行中不曾掉隊的知青伙伴。</p><p class="ql-block"> 二O二五年六月</p> <p class="ql-block">《田埂上的春天》</p><p class="ql-block">在閩東山區(qū),如古田一帶,莊稼人要在春耕插秧前準備好田地。而修補、加固和重建田埂是山區(qū)梯田農活中不可缺少的“春耕頭工”。</p><p class="ql-block">古田的山,不高,卻綿延不絕,重巒疊嶂如海浪起伏。山谷間散落著層層梯田,一圈一圈盤旋上山,如同大地的年輪,在晨霧和落日之間靜默生長。田邊樹木參天,春風一起,枝頭綠意如洗,鳥鳴聲從山那頭穿過薄霧而來,仿佛山神低語。</p><p class="ql-block">記得那是我插隊的第一個春天。初到古田山區(qū),第一天參加生產(chǎn)隊修田埂,一切都那么陌生。山路彎彎,遠離塵囂,我仿佛被帶入了一個古老寧靜的世界。這里山高林密,云霧繚繞。梯田如玉帶,一層層盤繞在山腰之間,靜靜等著春耕的召喚。</p><p class="ql-block">那年,尚未分田到戶,依舊是生產(chǎn)隊集體勞動的年代。但村里早已暗中流行“半承包”,為了提高效率,每戶或每人按勞分田,定活。我這個“初來乍到”的知青,被分到了李士才隊長的生產(chǎn)隊。那年春耕前,生產(chǎn)隊決定重修梯田田埂,依照老規(guī)矩,任務靠抽簽分配。</p><p class="ql-block">我的簽,是幾塊偏遠得連村里老農都少去的深山田埂。</p><p class="ql-block">第一天清晨,我扛著鋤頭,隨大伙一起出工。走了一程又一程,別人陸續(xù)停下,終于只剩我一人孤零零。隊長領著我往山更深處走,繞過幾道山梁,才看到那幾塊偏僻的小田,夾在兩座山之間的山坳里。四周林深霧重,連風都吹得輕了些。</p><p class="ql-block">我站在田邊,手里握著鋤頭,卻不知道從哪里下手。田泥粘腳,汗水濕背,心中滿是惶惑。就在我手足無措的時候,隊長李士才走了過來。他個子不高,身形精壯,臉上刻著風霜留下的皺紋,眼神卻透著溫和。他沒有多說話,只是把我的鋤頭拿過去,熟練地挖起田埂邊的舊稻根與泥,拋到田埂上,再穩(wěn)穩(wěn)地把稻根頭斬進田泥,拍實抹平。動作連貫,像是山里的風,一氣呵成。</p><p class="ql-block">“你看,先把舊埂鋤平,再從旁邊挖泥回填,把草根壓進去,這樣田埂才結實,不漏水。草根不露頭,次年田埂平坦不礙腳”。他說這話時語氣很平常,但我卻聽得很認真。接下來的幾天,他幾乎每天都來我干活的田頭,蹲在田邊教我如何抬鋤,如何順著田勢去整平田埂。他不大說大道理,只用一次次親手示范,把山里人的經(jīng)驗一點點教給我。</p><p class="ql-block">我還記得那一天,第一道田埂被我修得高低不平,他看了卻沒有責備,只是笑著說:“你這不是修田埂,是修山路嘿?!比缓髲澫卵?,跟我一起拆了重來。李士才隊長是我在那個春天遇到的第一位“老師”,他教會我修田埂,也教會我站穩(wěn)人生的第一步。</p><p class="ql-block">由于第一天我沒法完成本應當天完成的活,第二天一早,生產(chǎn)隊沒有另外給我派工,我也沒等安排,自己扛起鋤頭,憑著記憶一個人摸進那片山坳。晨霧尚未散盡,山林寂靜無聲,腳下是濕滑的山路。</p><p class="ql-block">我記得那一天很長。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來幫我。初春時節(jié),山里的空氣如凝固般冰冷,水田里漂著一層薄薄的霜。下水不久,手腳已被凍得發(fā)紅。四周萬籟俱寂,耳邊只聽著自己的鋤頭打在田泥上的悶響,天地之間仿佛只剩我與這片土地。孤獨中,我慢慢地沉下心來,認真地對付這眼前難啃的活計,心中那點不安和苦澀,被汗水沖淡,被泥水蕩平。</p><p class="ql-block"> 午后陽光斜照,霧氣散盡,整個山坳金光流動。我站在那剛剛筑好的田埂邊,看著那幾條像魚鱗般閃光的田埂躺在小山腰間,我心中涌上一股從未有過的踏實和滿足。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土地的回饋,并非來自收成,而是來自勞動本身的成就感。我會永遠記住那片山坳,記得那一個人孤獨走進的清晨,也記得,那一段沉默無聲的歲月。</p><p class="ql-block">夜幕降臨,我提著鋤頭,走回村莊。一步一腳泥,一步一段記憶。天邊只剩下最后一縷晚霞,靜靜地掛在山頂?shù)乃闪珠g??晌抑溃魈焯柹饡r,我還會站在田埂邊,迎著朝陽,繼續(xù)修筑那一道道泥土的詩行。</p> <p class="ql-block">《山村秋收圖景》</p><p class="ql-block">閩東古田的秋,是一年中最富有色彩和生命力的時光。站在山坳之間,舉目望去,一層層梯田沿著山勢鋪展開來。金黃色的稻浪隨著山風起伏翻滾,仿佛一塊塊天賜的錦緞鋪滿了山野。高海拔的氣候使得這里的水稻只種一季,每一粒成熟的稻谷都凝聚著半年光陰的辛勞與期盼。</p><p class="ql-block">清晨,山霧尚未散去,空氣中彌漫著稻草與泥土交融的清新氣息。村道上傳來腳步聲、犬吠聲,還有牛蹄踩過石板路的嘎吱聲。一天的秋收便由此展開。</p><p class="ql-block">村旁的田野早已熱鬧非凡,男女老少齊上陣,戴斗笠,挽褲腳,肩挑背扛,一派“人勤谷滿倉”的豐收景象。遠處打谷機的轟嗚聲此起彼伏,仿佛秋日的交響曲。近前,則是鐮刀割稻,麻繩捆束,籮筐挑運的節(jié)奏聲,交織成一幅生動的山村勞動畫卷。</p><p class="ql-block">黃澄澄的谷穗低垂著頭,仿佛向辛勤的莊稼人致意。風吹過,稻浪起伏,人影隨波浮動,像極了歲月深處那一頁沉甸甸的記憶。打谷場上,脫粒后的稻谷堆成小山,孩子在旁邊嬉笑打鬧。老者坐在草垛上瞇眼望天,那眼神里有滿足,有思量,也有不動聲色的安寧。</p><p class="ql-block">山坡上的曬谷坪熱得發(fā)亮,婦女們揮著竹簸箕翻曬稻谷,一邊嘮著家常,一邊盯著天色。天高云淡,陽光正好,不時有麻雀成群飛來搶食,惹得一陣陣笑罵聲。</p><p class="ql-block">一到飯點,各家各戶紛紛送飯到田頭。白瓷碗里盛著熱騰騰的蒸籠米飯,腌菜炒肉,香味在山風中飄散。混合著汗水與稻香,令人食欲大開。這時候的飯,不僅是滋養(yǎng)身體的糧食,更像是對辛苦勞作的一種獎賞和安慰。</p><p class="ql-block">秋收的日子很忙,也很快。幾天功夫,滿田的稻穗就被一一收割。當最后一擔稻谷挑回曬場,山村便漸漸歸于平靜。夕陽把天邊染成赤金,孩子們的笑聲,老人們的咳嗽,晚飯鍋蓋的碰響,點點滴滴,如詩如畫。</p><p class="ql-block">在古田這片高山環(huán)伺、云霧繚繞的土地上,秋收不只是莊稼成熟的過程,更是人與自然、汗水與希望交織的歲月禮贊。那金色的田野,那忙碌的人影,將永遠印刻在記憶中,成為鄉(xiāng)土最深處的溫暖依托。</p> <p class="ql-block">《秋忙輪飯記》</p><p class="ql-block">秋風起時,山河變色。梯田一層層地由碧綠轉為金黃,仿佛群山披上了節(jié)日的霞衣。陽光從山頂斜斜灑下,把沉甸甸的稻穗照得閃閃發(fā)光。小道邊、田埂上、溪流旁,滿是秋忙的身影和笑聲。水田里,汗水與稻香交織成濃烈的氣息。那是秋天豐收的季節(jié),生產(chǎn)隊的社員們天不亮便下田,忙到日頭偏西仍不停歇。</p><p class="ql-block">為了節(jié)省時間,隊里決定中午不各家分散作飯,而是由十多戶人家輪流為全隊供歺。家家戶戶都憋著一股勁,拿出自家最好的干貨、最香的米飯、最拿手的廚藝,只為讓勞累了一個上午的鄉(xiāng)親吃得滿意,吃得舒坦。一頓飯,就像一場小小的“比武”,卻沒有輸贏,只有熱情。</p><p class="ql-block">而我作為生產(chǎn)隊里唯一的知青,單門獨戶,沒有家庭,家中也無大人照應。村民們早早就商量好,一致同意我例外,不用輪供。那一刻,我的心被一種沉甸甸的溫情填滿。前山村的鄉(xiāng)親,雖然粗衣淡飯,卻樸實善良,慷慨仁厚。他們懂得體恤,也懂得包容;像山一樣沉穩(wěn),像田一樣深情。</p><p class="ql-block">那時候,村里家家戶戶還都用柴火灶燒飯,大多是自家砍的柴。炊煙一冒,山谷里就飄滿了一種特別的香味,不是現(xiàn)在電飯鍋煮出來的米香,而是一種摻著木柴香、米糠香和山里濕潤空氣的混合味。最特別是用木蒸籠蒸出來的米飯。</p><p class="ql-block">那米,是隊里分下的本地稻種,顆粒小巧飽滿,干凈透亮。洗凈后浸泡,用一層棕葉墊底,再蓋一塊濕棉布,蒸籠架在鐵鍋上頭,下面柴火燒得旺旺的,把那米飯蒸得松軟噴香,米粒分明,入口糯而不膩,咀嚼間還有一點淡淡的甘甜。像是山泉的清潤,又像是田地里曬足太陽的味道。</p><p class="ql-block">我那年十八、九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飯量極大,干完農活一頓飯能吃下一斤半米。村民常打趣說:“你這個學生仔,飯量頂兩個勞動力”。秋收期間的各家供飯,那腌筍炒臘肉、干煸泥鰍、糟辣鱔絲、炒豆干、粿條青菜等農家菜讓我這個平日頓頓清粥咸菜慣了的人看得眼睛發(fā)亮。大家圍坐在草寮旁,竹筐當桌,石塊為凳,吃得熱氣騰騰,笑聲四起。鄉(xiāng)親們看我吃得起勁,總往我碗里夾菜,笑著說:“多吃點,等下還得挑谷子呢。”秋收這段時間,村民們一頓頓豐盛的供飯,讓我真正過上了“過年”一樣的幸福生活。</p><p class="ql-block">飯后大伙抹了把汗,又投入了下午的搶收任務中去。田間再次響起鐮刀割禾的刷刷聲,還不時傳來隊長的催促聲“快點、快點,天黑前要趕完這幾丘田?!蹦嗤猎谀_下漸漸發(fā)熱,汗水沿著脊背流進了褲腰,我卻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p><p class="ql-block">傍晚,打谷結束,一擔擔稻谷翻山越嶺挑回村。隊長與幾個年輕力壯的社員每人肩挑兩百多斤,我也硬是扛起了一擔一百五、六十斤谷子。粗扁擔壓在肩頭,架起拐杖,咬牙摸黑踏上山道。夜風淸涼,腳步沉重,但內心卻充滿踏實。</p><p class="ql-block">時至今日,每每回想當年的飯香、稻浪、山風與夜行挑谷的身影,那種從苦中生出的歸宿感,依然清晰得像昨天剛剛發(fā)生。這些文字算是對那段知青歲月的回望,也算是對那一村鄉(xiāng)親深深的致謝。</p><p class="ql-block">謹以此文,紀念那個被飯香與溫情包裹的季節(jié)。</p> <p class="ql-block">《曬谷場上的風雨》</p><p class="ql-block">曬谷場上陽光熾烈,稻谷鋪滿整片坪地,金光粼粼,像一片燃燒的海洋。作為生產(chǎn)隊里唯一的知青,我家徒四壁,一目了然,屋里沒有可藏糧的倉囤,村人皆知。于是,隊里就把這份最需責任心和無私的活計交給我,全隊收成后的稻谷,統(tǒng)統(tǒng)由我挑進挑出,晾曬收攏,歸倉入帳。來不得半點疏忽。</p><p class="ql-block">每日清晨,天色微亮,我就開始肩挑谷籮,從隊倉里一擔擔運往曬場。中午太陽正烈,要把谷子均勻翻曬,不能粘結,不能受潮。簸箕翻揚間灰塵飛起,汗水一串串地往下淌。傍晚時分,天邊云霞似火。涼風起了,我又得趕在露水落下前,把曬干的稻谷挑回倉里,一袋袋碼好,收歸公倉。村里的老人偶爾路過,總要站在曬谷場邊,對我笑著點頭,“知青仔做事仔細,不誤事?!蹦且豢?,我仿佛也是這片土地上的真正一份子,雖遠離故鄉(xiāng),卻不再覺得孤單。</p><p class="ql-block">山里的天氣說變就變。那天午后,天邊還是晴空萬里,轉眼就飄來幾朵濃烏的雨云。我還站在場中翻曬,猛地一陣山風襲來,卷起谷粒、簸箕與草帽,緊接著便是劈頭蓋臉的大雨粒傾潑而來。</p><p class="ql-block">我慌忙搶谷赤腳奔跑在曬場上。一邊用簸箕狂掃未干的谷子,一邊把復水后的草簾扯來遮蓋。雨水打濕了全身,流進眼里、嘴里,但我不能停。那是全隊一個季節(jié)的收成,若被雨淋濕了,發(fā)芽了,我怎能向鄉(xiāng)親們交代了事?風越刮越狂,雨越下越急,地面越來越滑。我?guī)状蔚?,終是拼盡全力,把大部分稻谷搶收回來。</p><p class="ql-block">等我最后一擔挑回倉口,天已轉暗,雨也停了。我坐在屋檐下,衣衫濕透,汗水雨水交織在身,雙臂酸痛得幾乎抬不起來。可看著滿倉的谷袋,我卻忍不住苦笑一聲,那是一種在泥濘中掙扎后掙得的微弱勝利,是一個異鄉(xiāng)青年在這片山村土地上掙來的一點點認可。</p> <p class="ql-block">《醉在山村豐年夜》</p><p class="ql-block">秋風一起,山谷就亮了。那一層層梯田剛收過谷,金黃的余韻尚未散盡,曬谷場上還殘留著一絲稻草的香氣,空氣中卻早已彌漫起一種不同于農忙的熱烈氣氛,那是慶豐收的味道。秋收結束后,山村并不立刻歸于寂靜,反而迎來了一年中最熱鬧、最令人期待的日子。</p><p class="ql-block">山民們慶祝豐收的方式樸實又充滿鄉(xiāng)土情。生產(chǎn)隊往往會挑一個晴好的日子,集中辦一場豐收宴。殺豬宰鴨是少不了的,更少不了的,是那一鍋鍋用糯米和粳米蒸出來的糍粑。</p><p class="ql-block">一早,婦女們便將淘凈的糯米和粳米混合蒸熟,倒入青石臼里。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掄起木槌,吆喝著一下一下舂打,那節(jié)奏如鼓,如歌,也如山村人一年中的辛勤節(jié)拍。蒸氣氤氳中,甜香四溢。米團在石臼里漸漸變得柔韌發(fā)亮,仿佛一塊塊溫熱的白玉。熱騰騰的糍粑搓成圓團,裹上炒香的黃豆粉或拌紅糖水,送入口中,軟糯香甜,吃在嘴里,暖在心頭。哪怕一年來吃盡了苦,這一口??,便足以慰藉所有的疲憊。</p><p class="ql-block">孩子們圍著石臼轉,手里抓著還熱著的糍粑邊跑邊吃,嘴角沾滿了紅糖水,笑聲撒落在冬將至的田埂間。而最讓人惦念的,還是隊里那壇用糯米慢慢釀出的紅米酒,撬開封泥,酒香撲鼻。酒色深紅如琥珀,濃而不烈,甘而不膩。那是秋天釀出的火,是寒意中點燃的暖。</p><p class="ql-block">眾人圍坐成圓,男人高舉瓷碗對飲,女人們也笑著小啜幾口,臉上泛起一抹醉人的酡紅。我也在這群山環(huán)抱中,被一碗碗熱酒澆得醉意朦朧。那夜,一輪明月掛在夜空,在巨大的山影襯托下更顯明艷嬌人。我坐在草垛邊,酒意微醺。望著滿天星斗和身邊一群已然親切如家人的村民,忽然覺得,這個曾經(jīng)陌生而遙遠的高山村莊,竟也開始有了歸屬的感覺。</p><p class="ql-block">古田的秋天,大地以金黃回饋人們的勞作,而人們則以笑聲、美食和酒香回敬土地的慷慨。秋收,不只是糧食入倉的季節(jié),更是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最親密的一次相擁。</p> <p class="ql-block">《灶膛深處的火光》</p><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初,我所插隊落戶的前山村位于群山中,一條石板古道通往外界,終年云霧繚繞。我們九位知青被安排住進村口舊祠堂改造而成的土筑附厝里。</p><p class="ql-block">祠堂正廳后廂房居住一位孤寡老人,村人喚他“沒火公”。- -因其一生未娶,無子無嗣,香火已斷。老人年過花甲,臉上刀刻般的皺紋透露著歲月的風霜。冬天里,他衣著單薄,終日抱著一只取暖的火籠,坐在灶臺旁,默默抽著旱煙筒??此评渚?,卻總給人一種不動聲色的安穩(wěn)。</p><p class="ql-block">祠堂附厝里設有兩口大灶,是“五八年”大躍進時村里為全村二百多口人集體吃飯時留下的。我們知青用其中一口,另一口灶則是“沒火公”專用。他雖與我們共居一屋檐下,卻很少與我們交談,起初我們甚至對他有幾分敬畏與疏離。</p><p class="ql-block">可日子久了,才漸漸讀懂他那副嚴峻面孔下藏著的柔軟。他那口灶后的大鼎,幾乎天天都燒著滿滿的熱水,不為他自己,而是專門為我們九位知青下田回家擦洗身體而留。他從不言明,卻日日如此,寒暑不輟。</p><p class="ql-block">更難忘的,是他偶爾的幾句低聲勸慰,在那些我們精神低落、心灰意冷的時刻。他不說空話大話,只是慢慢吐出幾句:“路長著呢,年輕人不怕腳下泥濘,天總會晴的?!痹挷欢啵瑓s像冬日的灶火一樣溫暖,燒得人心頭泛熱。</p><p class="ql-block">我們知青苦中作樂,摸爬滾打地熬日子。他則像一團沉靜的爐火,守在那老灶前,不動聲色地給我們照亮了一段青春最艱難的歲月。</p><p class="ql-block">聽村里老人回憶,沒火公早年被“抓壯丁”去了外省當兵,在外漂泊多年,直到解放后才回鄉(xiāng)。父母早亡、親人無蹤。他孤身一人,村里照顧他,讓他經(jīng)營小賣部,賣點鹽巴、醬油、煤油、肥皂等生活雜貨。那時正是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年代,村民們都被禁止私人進行糧食蔬菜雞蛋等交易,他的這等安排,算是村里對他的最大體恤。</p><p class="ql-block">他每半個月都會扛著扁擔、蘿筐,翻山越嶺四十多里,前往公社供銷合作社補貨。來回一整天,風雨無阻,腳步堅實。</p> <p class="ql-block">插隊第三年,我的生活開始陷入困境。那年國家的知青補貼早已沒了,家中又因父親進了“牛棚”學習班被全面停薪??磕赣H微薄的工人工資獨撐家計,家中還有三位年幼的妹妹。插隊多年我咬牙從未向家人開口要錢,只靠自己在山里熬著。但鹽、煤油、醬油等平日生活必需品仍需花錢,我已經(jīng)難以為繼了。</p><p class="ql-block">我鼓起勇氣,私下找上沒火公,低聲請求代他下山挑一兩次貨掙點挑工錢。老人沒多問,只靜靜地聽完,然后點點頭:“行。你去,一趟八角,多的就一元?!彼牢业木骄?,卻沒有任何憐憫式的施舍,而是以一種體面的方式給了我活路。</p><p class="ql-block">從此,我多次肩挑近百斤貨物,翻山越嶺往返四十里。肩壓得紅腫酸痛,腳底磨出水泡,但每次想到能得到一點現(xiàn)金,都讓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是我人生中最早的“收入”,少得可憐,卻重如千鈞。</p><p class="ql-block">而老人,每次只在我挑貨回來后,默默從破舊木箱里取出幾張皺巴巴的角錢,輕輕遞給我,甚至連一句“謝謝”都不肯讓我說出口。那一刻,我讀懂了他沉默中的慈悲,也懂得貧困中的尊嚴。</p><p class="ql-block">時光流轉,到了第四年,知青點多數(shù)人已陸續(xù)離開,有的轉點去了永泰農村或回到福淸農場,有的去外鄉(xiāng)當了民辦老師,有的獲批去了香港定居。到了最后,偌大的祠堂只剩下我和沒火公。屋空人稀,冬夜里更顯凄涼。那段時間我和老人猩猩相惜,成了相依為命的“灶友”。我常隨他去后山撿柴火,他開始教我上山砍柴火的技巧。哪種柴更干,哪種柴更耐燒,教我如何用籐蔓扎緊柴火。我也學著節(jié)省資源,棄用大灶改為小灶,縮火省柴。但老人卻始終不改習慣,每天為我燒滿后鼎熱水,不曾間斷。</p><p class="ql-block">最讓我難忘的是那年春節(jié),周邊村子的知青大多回鄉(xiāng)與家人團圓,唯我一人留在山中,因囊中羞澀,缺少回家盤纏,更不愿給家中添累。寒冬夜里,思鄉(xiāng)如焚,我又突發(fā)高燒,兩日未進食,整個人癱在床上動彈不得。房門緊閉,灶口無煙。是沒火公察覺異樣,走到門前敲門不應,便徑直叫來本村的赤腳醫(yī)生,還帶來退燒藥,守在床邊一勺勺喂水,遞藥,直到兩天后我退燒康復。</p><p class="ql-block">那年春節(jié),沒有年夜飯,沒有拜年聲。但那口灶臺前的火光,那一碗滾水煮出的稀粥,卻比任何團圓飯更讓我感到溫暖。那是一位孤寡老人對一位孤獨知青的無聲撫慰,是苦難深處最真實的人間情義。</p> <p class="ql-block">一九七四年初春,我插隊的第五個年頭,公社知青辦將四個大隊的福清籍知青集中到塔洋大隊前塔村,成立了“青年隊”。我離開了前山村,也暫別了沒火公。</p><p class="ql-block">秋天,我在青年隊被推薦去了省城念書。出發(fā)前,我再次回到前山村整理行李。那日陽光微暖,村道幽長,屋后老竹依舊。前來相送的鄉(xiāng)親不多,沒火公卻一早坐在灶旁等我。臨行前,我脫下身上唯一值錢的保暖衛(wèi)生衣褲,洗凈疊好送給老人,那是我在山里最冷的夜晚里抵御嚴寒的護身衣。老人默默接下,轉身進屋,回贈我一包當年十分希罕的白砂糖和兩條肥皂。他的手微微發(fā)抖,卻不肯多說一句送別的話。也許,這位經(jīng)歷過國共內戰(zhàn)烽火歲月,走過戰(zhàn)亂年代的老兵,巳經(jīng)意識到這又是一次生死離別的時刻。</p><p class="ql-block">我們倆萍水相逢在這屋檐下,四五年來相依為命,不是親人,勝似親人。</p><p class="ql-block">二十五年后,我已在省城安家立業(yè),再回故地探望鄉(xiāng)親,祠堂雖猶在,但老人卻早已作古。那年秋天,我在村里人的引領下,踏過荒草與小徑,尋到他長眠的土丘,墳頭寂寥,雜草萋萋。我俯身將隨身帶來的一包白糖和兩條肥皂輕輕放下,仿佛回贈那年他給我的溫暖。</p><p class="ql-block">沒火公沒有子女,沒有香火。但在我心里,他是那個苦難年代最明亮的火光。他一生孤苦,卻將有限的溫情盡數(shù)給了一個遠方而來的知青。他沉默不語,卻在最需要的時候,用他的無聲的善意,照亮了我們那段黯淡的青春。</p><p class="ql-block">我不知他年輕時的模樣,只記得火光映著他滿是皺紋的面龐,和他灶口旁那一腔永不熄滅的溫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