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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 class="ql-block">初九，我為父親剪發(f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過去的一年，父親大多的時間是在醫(yī)院里度過的，過年也是。最近一段時間，狀態(tài)較好，醫(yī)生同意父親的要求，準許出院回家待幾天。</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正月初九一早我就到醫(yī)院，與兄弟一道為父親辦理出院手續(xù)，帶他回家。期間，父親就要我給他理發(fā)?？墒俏彝鼛Я诵〖糇樱缓米髁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回了家，給他安頓好床鋪，掛好營養(yǎng)液，已是中午十二點。半天時間，父親也沒怎么咳，這真令人高興。一年來，母親是最辛苦的，一天不落地陪在父親身邊，除了打針，翻身、換衣服、給藥等護理的活都已不在話下，連醫(yī)生護士都夸她能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午后陽光斜斜地灑進屋子，給父親蒼白的臉鍍上一層暖光。他躺在靠窗的床上，忽然又提起理發(fā)的事，聲音微弱卻執(zhí)著：“今天得空，就剪了吧?！蔽疫@才驚覺，父親大概早把這次回家當作最后的告別，連頭發(fā)都想清清爽爽地打理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打開抽屜，拿出小剪刀，塑料梳子齒間還沾著幾年前的碎發(fā)。父親努力想坐直些，卻被病痛壓得只能微微撐起上半身。剪刀貼著他稀疏的白發(fā)，每一下都像在觸碰易碎的瓷片。那些曾烏黑濃密的發(fā)絲，如今脆弱得讓人心顫，幾綹白發(fā)隨著剪刀開合輕輕飄落，落在父親褪色的病號服上，像一場寂靜的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刮胡子時，父親忽然輕笑：“記得你小時候，我給你剪頭發(fā)，你總動來動去，害我剪壞了好幾次?！蔽椅罩觏毜兜氖置偷匾粶?，記憶突然清晰得可怕——那時父親的手多穩(wěn)啊，舉著推子在我頭上靈活游走，末了還會用熱毛巾擦凈我脖頸的碎發(fā)。而現(xiàn)在，他的喉結(jié)在刀鋒下微微滾動，我屏住呼吸，生怕一個顫抖就傷了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理完發(fā)，父親對著鏡子端詳許久，枯瘦的手指輕輕摩挲下巴，露出久違的笑：“精神多了?！蹦切θ堇锊刂撤N釋然，仿佛完成了一樁大事。母親背過身悄悄抹淚，我裝作沒看見，把碎發(fā)掃進垃圾桶，卻在轉(zhuǎn)身時瞥見父親枕頭上又多了幾根銀絲，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正月十八那天，父親走得很安詳。整理遺物時，我在他手機里翻到一張照片，是他理完發(fā)后我給他拍的。他盡力展現(xiàn)著整潔的頭發(fā)和干凈的面容，眼中帶著一絲滿足與欣慰。我輕輕摩挲著屏幕，好像還能感受到父親的溫度 。如今每次拿起理發(fā)工具，指尖似乎還殘留著父親頭發(fā)的觸感，那是歲月里最痛也最暖的記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寫于2024年中秋節(jié)晚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