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歲月長歌——羊乳餅里藏大愛

秋水長天

時光飛逝，父親已經(jīng)離開我們十四年了?？擅恐潦⑾?，當暖烘烘的陽光鋪滿院子，往昔回憶就如潮水般涌來，我仿佛又看見父親坐在門檻上，借著晨光修理農(nóng)具的模樣，那畫面清晰得如同昨日。 父親的少年時代滿是坎坷。十六歲那年，命運給了他沉重一擊，奶奶在修水庫時意外離世后，爺爺在麗江重新組建家庭，留下年幼的父親和年僅三歲的三叔，自此，兄弟倆只能相依為命，在世間艱難求生。 十九歲時，父親與母親結(jié)為夫妻，開啟了相濡以沫的人生旅程。日子過得清苦，卻充滿希望。后來，我們兄弟姐妹五個陸續(xù)來到這個世界，生活的擔子愈發(fā)沉重。為了讓一家人吃飽穿暖，供我們讀書，父親就像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日夜忙碌。 父親的身上，勤勞與節(jié)儉早已融為一體，成為他生命的底色。晨曦微露，當?shù)谝豢|曙光還未完全驅(qū)散夜的涼意，父親已扛著鋤頭，邁著堅實的步伐走向田間。那片廣袤的土地，是他的舞臺，也是他夢想的寄托。他彎下腰，精心侍弄著每一株莊稼，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入泥土，宛如他對這片土地深情的饋贈。每一顆種子的播撒，每一次的灌溉施肥，都傾注了他無盡的心血。他深知，這每一株作物都是家庭生活的希望，容不得絲毫馬虎。回到家中，父親對節(jié)儉的堅守更是滲透到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那套打著補丁的舊衣衫，已陪伴他度過無數(shù)個春秋，雖洗得泛白，卻始終整潔干凈。他總說：“衣服能穿就行，沒必要講究那么多。”吃飯時，哪怕是掉落在桌上的一粒米飯，他也會小心翼翼地拾起，放入口中，仿佛那不僅僅是一粒米，更是他辛勤勞作的結(jié)晶。家中的物件，哪怕已破舊不堪，只要還有一絲修復的可能，他都不舍得丟棄。他拿起工具，耐心地敲敲打打，修修補補，仿佛在與這些舊物對話，訴說著往昔歲月的故事。農(nóng)閑時節(jié)，鄰里間聚在一起閑聊，有人勸父親：“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別再這么省了?！备赣H只是微笑著搖搖頭，緩緩說道：“咱農(nóng)民，靠天吃飯，一分一毫都來之不易。日子能過就行，省下的，都是給孩子們將來的保障?！彼哪抗馔蜻h方，眼神中透著對子女未來的期許。他用自己的行動，默默詮釋著對家庭的擔當，對生活的敬畏。 包產(chǎn)到戶那年，父親從劍川帶回來三只奶山羊。他目光堅定地說：“孩子們以后是要讀書的，光靠種地可不行?！睆哪且院螅依锉愣嗔搜蚰痰南闾?。每天天還沒亮，父親就起身去羊圈查看羊群，隨后便開始擠羊奶。母親則在一旁忙著做羊乳餅。做羊乳餅時，要趁熱壓制成型，父親的手總是被燙得通紅，可他眉頭都不皺一下，從未喊過一聲苦。為了能讓家中的收入多添幾分，父親每日都在精心制作羊乳餅。那一方方乳餅，凝聚著他對家人生活改善的殷切期盼。在忙碌的制作過程中，哪怕羊乳的香氣四溢，他卻從未舍得為自己倒上哪怕一口羊奶品嘗。然而，面對兒孫們時，父親的愛猶如春日暖陽，毫無保留且無比大方。每當制作羊乳餅時，他總會笑意盈盈地為兒孫們盛上滿滿一大碗羊奶，看著我們歡快喝著的模樣，他眼中滿是慈愛與滿足。 蒼穹如洗，流云舒卷。父親站在金色的麥浪中央，靛藍布衫在微風中輕輕鼓蕩。陽光為他鍍上溫暖的光暈，草帽下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刻著比田埂更深的皺紋。羊群如珍珠般散落在碧綠的田野上，隨著他低沉的呼喚緩緩移動。手中的羊鞭劃出優(yōu)雅的弧線，鞭梢輕點地面，像在指揮一場無聲的田園交響曲。野花在風中搖曳，為他獻上無言的禮贊。這幅畫面在我記憶里生了根——父親與土地相依的身影，是世間最動人的風景。他用沉默訴說著對土地的深情，用腳步丈量著時光的印記。在這片耕耘半生的田野上，他像一株歷經(jīng)風霜的老樹，守望著季節(jié)的輪回，也守望著歲月的靜好。每當疲憊時，這個畫面就會浮現(xiàn)眼前：藍天、麥浪、羊群，和那個永遠挺立在天地間的身影。這不僅是田園的詩意，更是生命的圖騰，沉淀著最質(zhì)樸的溫暖與力量。 那些年，父親趕集賣乳餅的背影，成了我記憶中最深刻的畫面。每到鎮(zhèn)上趕集的日子，父親便背著裝滿乳餅的竹簍去賣乳餅，他好像背著的是整個家庭的希望，是孩子們的未來。每次回來，竹簍里總會多幾本新書或是幾支鉛筆。有一回，我跟著他去趕集，看到他為了多賣幾塊錢，連午飯都舍不得吃，卻毫不猶豫地給我買了個肉包子。那包子的香味，我至今都還記得。 生產(chǎn)隊里，父親是會計。白天，他和其他社員一起在地里揮灑汗水；晚上，就著昏黃的煤油燈，一筆一劃地給大家計算工分。算盤珠子碰撞的聲音，是我童年最熟悉的聲音，那時的我不懂，這清脆的聲響背后，藏著多少生活的壓力與艱辛。 父親雖然生活窮苦，卻十分注重整潔。每次干完農(nóng)活，他都會把衣服收拾得整整齊齊。他常說：“人窮志不能短?！奔依镫m然簡陋，卻總是被他和母親收拾得窗明幾凈，一塵一染。院子里種了一棵杏樹，一到春天，滿院芬芳，那些花兒就像他的希望，在貧瘠的土地上頑強生長。 閑暇時，父親喜歡去村邊的小河釣魚，他靜靜地坐在河邊，專注地盯著浮漂，釣上來的魚，他自己一口都舍不得吃，全都留給我們。他也愛和鄰居們打牌，但從不賭博，只是借此放松放松。晚上，他雷打不動地要看新聞聯(lián)播，關心國家大事成了他晚年最大的樂趣。到了晚年，父親因病把煙酒都戒了，卻戒不掉對兒女的牽掛。每次我們回家，他都親自下廚，做上滿滿一桌好菜。吃飯時，他總把最好的菜夾到我們碗里，自己只吃咸菜。我們勸他多吃點，他就笑著說：“我老了，吃不了多少，你們年輕人要多吃?！? 2011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父親躺在病床上，心里還惦記著兒女。臨終前，他緊緊拉著我的手，虛弱卻又堅定地說：“娃啊，爹這輩子沒給你們留下啥，就盼著你們能好好過日子?！蹦且豢?，我才明白，父親留給我們的，遠不止羊乳餅的香味，更是他一生勤勞、善良、堅韌的品格。 如今，每次回到老家，我仿佛又聞到了羊乳餅的香味。那香味里，有父親的汗水，有他對我們的期盼，更有他深沉的愛。這些年，我時常在夢里與父親相見，他還是那般清瘦、慈祥，在晨光中修理著農(nóng)具，算盤珠子依舊噼里啪啦地響著。父親的一生，就像他親手做的羊乳餅，看似普通，卻飽含著最純粹、最深厚的愛。那些年，他用一雙布滿老繭的手，為我們撐起了一個溫暖的家；用一顆樸實無華的心，教會我們做人的道理。雖然他已經(jīng)離開，但他留下的愛，永遠溫暖著我們，伴我們走過人生的每一段路。愿父親在地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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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歲月長歌——羊乳餅里藏大愛

秋水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