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據(jù)說,今天的日子叫“父親節(jié)”。而對于我來說,沒必要有這么一個節(jié)日,理由很充分。但這是父子之間的私事,就不一一細說了。</p><p class="ql-block"> 按照價值邏輯思維推理,凡需要的就有價值,不需要的自然是一文不值。</p><p class="ql-block"> 對于有些事來說,不是需不需要,而是該不該。</p><p class="ql-block"> 小的時候的某一天,母親突然歿了。兄弟姊妹仨,因為思母常常抱在一起大哭一場。</p><p class="ql-block"> 又在一個黃昏,父親好眉緣故地得了一種怪病。</p><p class="ql-block"> 長輩們說,是陰間的母親放心不下她的孩子們,魂魄飄飄忽忽還來家里,看見父親沒照看好孩子,大發(fā)脾氣,還大打出手。</p><p class="ql-block"> 還真是的,父親犯病的樣子,就像是在遭一頓無影手的毒打。</p><p class="ql-block"> 從此,不許我們思母,更不許哭。</p><p class="ql-block"> 實在憋不住了,三人去房背后,痛快淋漓地哭過之后,眼窩里抹上“面面土”(墻根處的餿土),掩蓋住淚痕。</p><p class="ql-block"> 那一次,借倒齷瑣之際,又去哭母??捱^,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家。父親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們,那目光越來越變得可怕。</p><p class="ql-block"> 他被母親又一頓“揍”,嗷的一聲吼叫,撲倒地上打滾。</p><p class="ql-block"> 我們兄妹仨,趕緊給母親跪下,哀求!</p><p class="ql-block"> 思母淚最真,鬼魂的傳說真可怕。我們不再去暗處啼哭,可父親老是遭“毒打”。</p><p class="ql-block"> 村里的大叔大媽們說,父親犯的病叫“心瘋”。</p><p class="ql-block"> 萬般無奈,偷偷請來叫法海的高僧“捻弄”。老半天,他無計可施地搖了搖頭。在他的建議下,家搬到村子的最東頭。</p><p class="ql-block"> 據(jù)有人說下,那座空莊廓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怪異的響動聲。</p><p class="ql-block"> 有一個地方都一群人中,有一種風(fēng)俗,他們尊崇的是完全徹底的一了百了。人若離世,他使用過的東西都被銷毀,不留一絲存在過的痕跡。連名字都不允許叫出,同名的在世者,得改名字。</p><p class="ql-block"> 尤其是小孩,因為童言無忌,會把魂魄招來。如此一來,故人不得托生。</p> <p class="ql-block"> 直到有那么一天,我的年歲告訴我,“您已經(jīng)到了暮年”。</p><p class="ql-block"> 可不是咋的!</p><p class="ql-block"> 佝僂的外表,自不必說。那雙眸昏花,腰酸腿疼,蹲下起不來……各種各樣的無能為力,統(tǒng)統(tǒng)找上門來。</p><p class="ql-block"> 原先以為,賦閑在家,靜坐堂前,靜觀四季變數(shù)。在欣賞花落、葉焦的輪回里,笑談浮生若夢,流年碎影。</p><p class="ql-block"> 哪成想,日子略好點了,對父母的思念愈發(fā)不可控制。連吃包方便面時,都會思念起。因為老早的時候,父親從鄉(xiāng)下來了縣城。我給他泡了一碗,他說太香了。</p><p class="ql-block"> 興致來了,不分遠近。欲夢去時,惜芳菲散盡。在春燕歸來之時,等待再一場姹紫嫣紅。輕嗅花瓣散發(fā)出來的,朵隔著時光的香味兒。</p><p class="ql-block"> 后來得知,世上根本不存在魂魄,鬼魅之事。有的,只是思念過甚之故。聽過《光棍漢上墳》的悲情歌謠后,驚奇發(fā)現(xiàn),誰在百十來年前就給我父親量身定做了這個故事?。?lt;/p><p class="ql-block"> 悠悠人生,并非心靜似水。托付某一個背影,滋養(yǎng)出從容和恬淡。猶如一粒破殼而出的種子,擇地生根發(fā)芽開花,已無法詮釋枯榮。大度的時光,贈予了多少不堪,也送了不少經(jīng)歷的碩果。</p> <p class="ql-block"> 不是為了過什么節(jié),人得懂得感恩。突如其來的變故,經(jīng)歷子欲孝而親不在的尷尬。</p><p class="ql-block"> 往昔時光里,每念此,心情便糟糕透頂。</p><p class="ql-block"> 或許有那么一段時光,是喜歡的。我像操心一個孩子那般,鼓勵父親別坐地上,要經(jīng)常洗澡,穿干凈衣服,讓家門口來來往往走過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鄉(xiāng)下來的城里人。</p><p class="ql-block"> 美好,在一段時間里存留,一種溫柔,過去了若干年。談到孝敬,我只有笑而不語。不論做了多少,心里總是一種深深的虧欠感。</p><p class="ql-block"> 想開了,思透了,是古是今,放逐歲月,清晰里是模糊的。是感恩是抱怨,即如黑暗中奄奄一息,那間的情懷,更是無字的一篇短文。</p><p class="ql-block"> 曾經(jīng)所有的遇見,其實是不曾邀約的靈犀。生活的境遇,既然是如此這般,也會回我莞爾一笑。高低疏密,意態(tài)天然。</p><p class="ql-block"> 六十歲那年,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記得小時候我當(dāng)爺爺助手的時候,他就這一把年紀(jì)。于是,骨子里刻下一道印痕:60歲,就是老啦!</p><p class="ql-block"> 有時候也會安慰,父親再差三年就活到了古稀之年了。他的遭遇,他的那病,活到這一把年紀(jì),也算可以的。</p> <p class="ql-block"> 后來,電視了老是播放一句歌詞:“最美不過夕陽紅……”。</p><p class="ql-block"> 于是,在某個清晨,迎來一窗陽光,不用早起,也不用去辦公室了。一股透心暖流,驅(qū)走了對年邁的恐懼。不再追求沒用之物,比如某個名頭之類。想一門心思地靜下心來,細細品味無欲帶來的靜謐和美好。</p><p class="ql-block"> 于是,想起父母曾經(jīng)的那些叮囑,設(shè)計給我的人生模式,有些還不曾成現(xiàn)實。</p><p class="ql-block"> 嘀嗒一聲,跑遍了的經(jīng)絡(luò)步入正道。不愿意在草木閑情光陰里,當(dāng)一個漁樵無為的人了。守候著老宅門檻,日出漫步,日落讀書。</p><p class="ql-block"> 長輩們在世的時候,經(jīng)常訓(xùn)誡:</p><p class="ql-block"> “饃饃大大的吃,話小小的說”。</p><p class="ql-block"> 而我到父母那個年齡段時,話只能淺淺地說。人際關(guān)系得深深地揣摩,長路得慢慢地走。讓自己得快一點長大,長成熟。</p><p class="ql-block"> 在無限的春光里,在秋天的悲涼中,難得心安身安地走到今日。</p><p class="ql-block"> 無論緣深緣淺,慶幸旅途有驚無險。</p><p class="ql-block"> 當(dāng)下,天氣正轉(zhuǎn)向盛夏,看不到繁花,聞不到柳鶯啼鳴。去小河邊,被人為打造成的流觴曲水,看見了人間的各種細水長流。</p><p class="ql-block"> 鳥鳴啾啾情未了,花語唧唧愛猶在。歲月不饒人,我還得與之牽手一起走。</p><p class="ql-block"> 再往前幾天,我得又長大一點,說透徹點,又變老了好一截子。</p><p class="ql-block"> 把所有夏日之光,歸還給父母曾經(jīng)唯一鐘愛的莊稼地。再把我還有的慵懶,和遲步不前,歸還給以前的那個我。</p><p class="ql-block"> 改頭換面,再長得乖些、努力些,不負眾望一些。</p><p class="ql-block"> 父母們,都是帶著這樣的希望操勞了一輩子,也帶著這樣的遺憾,離去的。</p> <p class="ql-block"> 時光,最是偏心,也是最沒有人情味的。它給每個人分配給同樣的24個小時,而沒平均分配給財富和心情。就這個緣故,一樣的人,最后卻活成不一樣的結(jié)局。</p><p class="ql-block"> 很久以前,父母都在身邊,天一黑下來,我鉆進被窩里,那是一座宮殿,應(yīng)有盡有。我睡得那么香,連何時尿了炕都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母殤之后的每個夜幕降臨,我必須找到一個過夜的地方,安放情緒和靈魂。</p><p class="ql-block"> 看見消失了的家和故去了的父母,我一把握住路燈發(fā)出的光,退到山巔。</p><p class="ql-block"> 掌心里盛滿水,水下長著掛滿淚珠的沙柳。</p><p class="ql-block"> 制作出一片蔚藍,仿佛聚集了無數(shù)的思母念淚花。隱藏著一長串故事里,偶爾出現(xiàn)父母曾經(jīng)的影子。他們總是無法看清我,不和我說話。 或許,我已經(jīng)不是我了。</p><p class="ql-block"> 已經(jīng)陌生了的夜空,比過去漆黑多了,伸出五指,摸到的滿是隱痛。</p><p class="ql-block"> 天亮之前,我得重新裝扮一下自己,也必須刮骨療毒。為使長眠的父母不失望,我得干點他們喜歡的事。</p> <p class="ql-block">作者簡介:</p><p class="ql-block"> 邱元勝,青海省共和縣人,上世紀(jì)六十幾年代生,退休干部。</p><p class="ql-block"> 青海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青海省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青海省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青海省硬筆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p><p class="ql-block"> 海南州作家協(xié)會會員,原海南州書畫家協(xié)會主席,海南州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