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不老

大漠獨行

作為教師，我寧愿教出一個有良知的人，也不愿教出十個缺失了人性的“英才”。 ————題記 　　龍飛，我四十年前的學生，我們相差五歲。 “大大咧咧，馬馬虎虎。”這可能是大多數人對龍飛的評價。我想這樣的評價只能算是一部分正確，他步入社會幾十年，每年春節(jié)都會送來年貨，或是微信拜年，在我教過的千人中，有幾人能像龍飛這樣細心而有溫度？有時我會問自己，我對我的老師能做到嗎？答案是否定的。這樣看來，龍飛應該是粗中有細。 2025年6月1日，我在龍飛那里過了一個“兒童節(jié)”，我們都邁進了“老年人”的行列，能有機會在一起過一個兒童節(jié)，應該是別有意義。此外龍飛的妻子雪梅，劉同學都是我的學生，一個盛情的兒童節(jié)大餐，激活了我們曾經的記憶，“活著真好！”這是我們純真的共情。 事情的起因是拍攝，龍飛這幾年身體不好，每周都要透析，按理說我不該給他添亂。有幾年，他在外地療養(yǎng)，我們幾乎沒有見面的機會，但是春節(jié)前，他都會打來拜年電話，一貫的底氣十足，聲若洪鐘，開懷大笑極富感染力。有幾年，龍飛送春節(jié)年貨都是鮮活的月亮湖胖頭魚，他說除夕夜的菜肴就講究個鮮嗎。平心而論，我對除夕夜的菜肴沒有特別要求，只要可口大家愛吃就好。但是，每次接到龍飛的年貨，心里都是熱的，感動他的俠義、他的溫度、他的忠情。 幾天前，我們通話，他說在他的農田邊的林帶里發(fā)現了鳥窩，出于拍攝人的敏銳，覺得可以出片。于是聯系了和龍飛同班的劉同學，我們開車前往龍飛稻田新居。本以為是臨時居所，簡單湊合一下就可以了，到了居住地，感覺龍飛的居所頗有氣勢。小二樓拔地而起，在周圍的建筑中可謂鶴立雞群。這符合龍飛生存之道，他做事、生活從不將就，力爭體面完美。 由于生病的原因，龍飛的氣色不是很好，但精氣神依舊，簡單寒暄后，他帶我們去了鳥窩所在地。他的近200畝水稻田里，秧苗正在努力扎根，雖說插秧的時間不長，但已經表出勃勃生機。沒有意外，今年龍飛的水稻喜獲豐收不是空談。龍飛說他有些累，我讓他先回駐地，我和劉同學準備拍攝。龍飛說必須吃過飯再走，就是不吃飯，他也要把飯菜端上桌，讓我看看后再走。 我知道龍飛的性格，與其說他執(zhí)拗，不如說他講究。記得之前不止一次說過，龍飛送你一條魚，不要以為他有三條魚，也許是他就有一條魚，寧肯自己不吃，也要把事辦得體體面面。他在外地回到大安，我主動邀請他聚聚，幾年不見，又知他重病在身，想多一些相聚。他一推再推，最后選擇在他的家里相聚，他是逢聚必買單的人。他選擇在家里相聚，是不想讓我破費。那次聚會，見到龍飛的那一刻，心里有了痛，我知道病魔在漸噬他，曾經的風華正茂成了回憶。但是，他用樂觀、豁達撐起他生活的天空，他留一片陽光在他的田園中。 考慮時間問題，我和劉同學在龍飛那里快速吃過晚飯，打道回府。龍飛安排的晚宴，主打菜是紅燒溜達雞和涼拌生魚。我怨龍飛破費，龍飛說雞不下蛋就該吃掉。我知道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借口，他以真情待我，讓我的心里存了一份陽光，真誠的陽光，人性的陽光。 　　龍飛步入社會較早，是我的學生中較早富起來的那撥人。 摩托車剛一出現，他就是摩托車的擁有者，他騎摩托車不是炫酷，而是下海經商。有了摩托車助力，他把月亮湖的鮮魚賣到了“大江南北”。一次，我騎自行車去城里，回來的路上，一輛嶄新的摩托車橫在我的前面，本以為遇到了麻煩，不想他從摩托車上下來，摘掉頭盔，哈哈大笑。他說他賣魚把價格壓到了最低，不知哪一天非得被同行砍死。說著非要給我魚，拒絕無效，帶著龍飛的饋贈回到家里。那頓魚菜美味至極，不僅是食材新鮮，龍飛優(yōu)中選優(yōu)相送，還有一份師生情在魚菜里。那時，兒子還小，但是，他也吃出了魚菜的美味。幾十年過去了，兒子的味蕾早已變得麻木了，他卻時時回憶起之前龍飛送的魚之鮮。那份鮮美里，還有龍飛做人的厚道，行事的俠義，我想這些遠比魚之鮮更為有營養(yǎng)??！ 龍飛對于我的拍照也許不夠理解，但是絕對鼎力支持。一次是去沈陽拍攝蝴蝶蘭，所以選擇沈陽，是龍飛的弟弟在沈陽打拼，而且有不錯的發(fā)展。龍飛帶我去那里，還因為他的一個朋友在蝴蝶蘭的養(yǎng)殖基地。我們破例進入到基地里，考慮病毒感染問題，進入基地要嚴格審批，我們順利進入基地，都是龍飛從中周旋。那次見到幾千株蝴蝶蘭，花色品種更是目不暇接。當時拍攝還處于初級階段，不過也拍到了意想不到的驚喜。走出蝴蝶蘭基地，龍飛的朋友送我兩盆稀有品種，我們一路護花而歸，引來眾多回望的目光。 另一次拍攝的主角是白鶴，白鶴每年的遷徙地是莫莫格，龍飛老家就在莫莫格附近。那次他開車，我們在野外拍攝到日落。后來才知道，龍飛是借錢給車加的油。聽過之后，有了深深地自責，我的拍攝不過是“玩”，龍飛卻要傾力相助。為什么我不能主動給車加油呢？不是沒有想到，是龍飛絕對不能接受。 摩托車時代，龍飛淘到了第一桶金，之后他買了鉤機和推土機，應該說他那時財源滾滾、事業(yè)蒸蒸日上，一點不過。在風光的背后，他付出了多少辛勞有誰知？幾十年的交往，我們很少談起他的過往，他只是以他的方式在回報我。靜下心來想一想，當年師生時，我并沒有對他的額外付出，他卻時時念著師生情。較之那些所謂的“正人君子”，龍飛實在應該是需仰視。 這次相聚，看到龍飛的屋里存了幾萬元的黃豆，一打聽才知他要擴大種植。知情人都勸他好好休養(yǎng)，可是我能夠理解他，骨子里的愛折騰，閑下來他會覺得沒意思，嚴重說是失去了生存的意義。當面沒有給他更多的鼓勵，但心里還是希望他折騰下去。人活著都要有個“存在感”，他或許就是通過折騰來彰顯他的存在。 每周的幾次透析，他都是開車來城里，透析后再回到稻田基地?？粗痉痔Y、拔節(jié)到稻浪金黃，他不僅體驗了播種者的收獲之喜，他的生命因此得到豐盈。 稻田旁，一個頭戴鴨舌帽，一身簡樸的著裝，駐足遠眺的人，這是“農耕時代”龍飛新的造型，別樣的酷男。 　　2004年，由于工作的變動，我來到了龍飛居住的小鎮(zhèn)，我們有了6年真誠的交往。漂泊的6年，龍飛讓我有了賓至如歸的歸屬感，也讓我有了一路跋涉的勇氣和力量。 剛到新單位，計劃和龍飛相約聚聚，畢竟又是好多年沒有聚了。龍飛早早來到我的單位，問我認不認識他。我笑而不答，幾十年的朋友，這樣的開場白或許是別樣的幽默。他問我到了新單位有沒有人欺負，他說他有拳頭，說著他在我面前揮了揮手。我說我一貫是弱不禁風，哪有人找沒趣，同事對我都是敬而遠之。我們大笑起來，他笑我幽默，我笑他更幽默。 他約我和他的幾個朋友相聚，算是為我接風。到了魚區(qū)，自然是以魚菜為主。酒到深處，他說了一句經典的話：“我身上的優(yōu)點都是老師教的，我的缺點都是自學的。”這樣的冷幽默，怕是只有龍飛說得出來，他用自殘式的調侃，彰顯了他的坦誠，他的素面人生，這是龍飛式“酒文化”。 后來，龍飛進軍餐飲業(yè)，他說一年吃飯店幾萬元，不如吃自己的更方便。在外流浪的6年，在龍飛的飯店吃過無數次，算是助他，也是自助?！案吒栉栝L劍”這是龍飛飯店開業(yè)時我送的橫幅，短短的5個字，卻是龍飛生活現狀的高度濃縮，他就是執(zhí)劍天涯的浪子，他用長劍揮灑自己的格局豪情。送字幅還想增加他“黎明飯店”的文化底蘊。如今那幅裝裱過的字幅，應該還在，歲月風塵落盡，但是劍氣還在，獵獵寒光直面黑夜，這是龍飛現實版的寫真。 漂泊的6年中，在龍飛的飯店吃遍湖鮮。黑魚餡水餃、清燉大胖頭、清蒸大白魚、油炸水鱉、澆汁鯉魚……每到有新鮮的食材，龍飛和雪梅都會撒謊騙我過去，用美食慰藉漂泊之苦、奔波之累、掙扎之痛。有時很晚了，為了給值班的班主任一個小回報，讓雪梅燉一只大紅公雞……星光漫天，走在回校的路上，口齒留香，心里友情之火在驅趕寒夜的冷，呼喚春天的明媚。熟悉的路一次次走過，路的這一端是濃濃的鄉(xiāng)味，路的那一端，是需要奮力托舉的明天。 兒子結婚時，我已結束了6年的漂泊，開始了又一次城市突圍。思來想去，同學和同事的答謝宴選在了龍飛那里，12桌超級豐盛的魚宴，龍飛私下里付出了多少，我們心里都很清楚，結賬時他只收了工錢。這是龍飛留給兒子的不滅記憶，那時我的經濟狀況還處在低谷期，沒有龍飛和雪梅的慷慨相助，哪來我的體面？哪來兒子婚禮答謝宴風光地推進？這份真情，兒子要銘記一生！作為學生，龍飛成績不是最優(yōu)秀的，但是，做人他卻頂天立地，俠肝義膽，這是老師的驕傲。記得自己曾經說過，作為教師，我寧愿教出一個人，也不愿教出十個缺失了人性的“英才”。 今年（2025年）六一兒童節(jié)，孫女翻出了一枚金制的毛主席像章，妻子把像章的故事（龍飛2006年春節(jié)相贈）說給孫女，孫女一定不懂禮物的貴重，但是，她需要對真情理解的啟蒙。孫女說那是“傳家寶”，是的，那是我的一筆精神財富。 回到龍飛的稻田，想到了“稻花香里說豐年”“他在叢中笑”這是我對龍飛的祝福！我用真情祝福！祝福成真！ 2025.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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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