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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木子清心? ? 圖||網(wǎng)絡(luò)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的小皮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個陰深的十月末，突然下起雨夾雪。</p><p class="ql-block"> 放學(xué)路上，膠鞋很快被浸，冰水滲進(jìn)襪子里，十個腳趾凍得發(fā)麻。</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正好父親開工資回家。聽聞我們腳受凍了，毫不猶豫，當(dāng)即決定次日帶我們買棉皮鞋。</p><p class="ql-block"> 立百商場的玻璃柜臺，各式棉鞋整齊羅列，靜靜等待著有緣人。</p><p class="ql-block"> 父親微微彎著腰，眼神專注地審視、比較著每一雙鞋，那認(rèn)真的模樣，仿佛在進(jìn)行一場關(guān)乎重大抉擇的精密研究。最終，他的目光定格在一雙豬皮靴子上，黑色皮面泛著內(nèi)斂而沉穩(wěn)的光澤，牛皮底厚實得讓人覺得既隔涼又耐磨。當(dāng)售貨員報出“十二塊五”的價格。我清晰瞧見父親的喉結(jié)猛地滾動了一下，那一瞬間，我似乎感受到他心中的波瀾。雖然特喜歡，但不敢奢望，眼巴巴望著父親做決定。</p><p class="ql-block"> 給姐姐挑選的是全牛皮棉鞋，價格更貴，二十七塊九，接近父親半個月的工資。</p><p class="ql-block"> 父親沒有馬上給我們買，之后又領(lǐng)我們?nèi)フ厩鞍儇?。在幾個柜臺前，他徘徊良久，目光在一雙雙棉鞋間游移，似在尋覓更優(yōu)的。經(jīng)過一番挑選比較，最終他帶我們又返回立百，買下了最初相中的這兩雙鞋。</p><p class="ql-block"> 付錢時，父親小心翼翼地從貼身衣兜掏出工資袋，往拇指上輕輕吐了點唾沫，而后一張一張數(shù)出四張大團(tuán)結(jié)，接著又湊齊零錢。接過收據(jù)那一刻，他又反復(fù)輕撫那兩雙鞋，仿佛在確認(rèn)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決定。 </p><p class="ql-block"> 晚飯時分，母親的埋怨聲與咸菜碟子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斑@么貴的鞋，孩子腳長得快，穿不了多長時間就小了?！蹦赣H的話語里滿是憂慮。父親微笑著告訴媽媽“我給她們都買大一號啦，能穿二三年呢”。父母都笑了。那笑容里滿是寵溺與驕傲。</p><p class="ql-block"> 飯后，父親興致盎然地找出鞋油，拿起鞋刷，一點一點細(xì)致地涂抹新鞋，動作輕柔而專注，猶如一位精心雕琢藝術(shù)品的匠人。隨后，他又用一塊厚實的棉布反復(fù)擦拭，燈光勾勒出他佝僂的背影，恰似一張拉滿的弓，凝聚著無盡力量。最后，他還特意用舊氈子為我們姐倆各裁剪一雙鞋墊，小心翼翼地墊入鞋內(nèi)。</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我滿心歡喜地穿著新皮靴去上學(xué)。皮靴踩在冰雪上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仿佛奏響一曲歡快的冬日樂章，引得路人紛紛投來側(cè)目。</p><p class="ql-block"> 在學(xué)校里，我的新靴子瞬間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班主任高老師不經(jīng)意間瞥見，不禁推了推眼鏡，驚訝地說道：“喲，穿皮靴啦？”課間休息時，同學(xué)們的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飄向我的腳，那目光里滿是好奇與羨慕。</p><p class="ql-block"> 姐姐那邊的情形更是夸張，聽聞有女生特意蹲下身去，輕輕觸摸她的鞋幫，仿佛那是一件稀世珍寶。 </p><p class="ql-block"> 在那個物資極度匱乏的七十年代初，又是在農(nóng)村學(xué)校，我們姐妹倆一個讀小學(xué)五年級，一個讀小學(xué)一年級，竟能都穿著嶄新的皮鞋，這在全校也是獨一無二的。</p><p class="ql-block"> 時光悠悠流轉(zhuǎn)，如今父親已愈百歲高齡，可他擦鞋的習(xí)慣依舊未曾改變。</p><p class="ql-block"> 前幾日，我偶然瞧見他正為孫輩的小皮鞋精心上油。彼時，陽光輕柔地透過紗窗，灑落在他布滿老年斑的手上，那些斑點在光線映照下格外醒目。這一幕，如同一把神奇的鑰匙，瞬間打開我記憶的閘門，讓我不由自主憶起五十多年前，父親為我們擦新鞋時，指甲縫里沾滿黑色鞋油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雖然我那雙皮靴早已不知所蹤，但我永遠(yuǎn)記得那個溫暖的冬天。</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父親的三接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父親最喜歡穿皮鞋。</p><p class="ql-block"> 每天天蒙蒙亮，刷皮鞋沙沙的響聲就輕輕撬開我的睡眼。</p><p class="ql-block"> 父親彎成問號的身影，在十五瓦燈泡下輕輕晃動，像一株老槐樹在風(fēng)中低語。</p><p class="ql-block"> 父親一直收藏著一雙三接頭皮鞋，據(jù)說那是母親用兩個金戎指換來的。貧困的五十年代，母親偷偷典當(dāng)了嫁妝，換回這雙惹禍的黑皮鞋。</p><p class="ql-block"> 父親只穿了半天，因過去有段特殊歷史，就在稅務(wù)局挨了批。"小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的帽子，壓得他連夜寫檢討并停止工作七天反省。</p><p class="ql-block"> 后來這雙鞋，被父親用牛皮紙層層包裹，藏在樟木箱最底層，像藏著一個見不得光，又不敢做的夢。</p><p class="ql-block"> 等到了特殊時期，那股風(fēng)刮猛時，當(dāng)紅衛(wèi)兵的哥哥要把這雙皮鞋扔進(jìn)灶坑燒掉。父親沒說話，連忙奪過來，又包上了厚厚的油紙，趁著深夜偷偷把它埋在后院棗樹下。每隔幾天，就趁著月色去探望，像牽掛一個不能相認(rèn)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那股風(fēng)平靜后，我看見父親挖出皮鞋時，手抖得像風(fēng)中的蘆葦。他撫過鞋面的樣子，比擦拭獎?wù)逻€要虔誠。</p><p class="ql-block"> 如今父親一百零一歲了，每天仍喜歡穿皮鞋、 把皮鞋擦得锃亮。</p><p class="ql-block"> 某個清晨，我看見他捧著這雙皮鞋，對著墻上母親的照片呢喃。 </p><p class="ql-block"> 陽光斜斜地爬上相框，照得母親的笑容格外溫柔。皮鞋在晨光中泛著柔光，仿佛還帶著當(dāng)年母親遞給他時的溫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