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明天，女兒方@紫飛桂林，我就要單車單人走回程了。從此，又是天涯孤旅。余下的腳步會不會踉踉蹌蹌，絕對不會，但心里卻有點兒空落了。</p><p class="ql-block"> 今晚本不打算寫每日的散記，沒心情！</p><p class="ql-block"> 因為堵車，到旅店已是晚上九點了，這是一家藏人辦的民宿，老貴，離機(jī)場有十多分種車程，因為太晚，草草吃了一盒泡面就睡下了。不料，23時39分醒了，發(fā)現(xiàn)女兒發(fā)了一條朋友圈：“生活中總有難舍的別，轉(zhuǎn)身后叮囑自已不必追……祝我的老爸一路平安?！笨春笥炙馊珶o，很有些傷感。</p> <p class="ql-block"> 它的圈文中的“不必追”是龍應(yīng)臺說的，這是她的散文《目送》結(jié)尾處的三個字。龍應(yīng)臺說，在兒女的成長中，父母的目光一直都在追著他們的背影，她告誡天下的父母，兒女的路總得他們自已走，對他們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父母“不必追！”也不必傷感。</p><p class="ql-block"> 龍應(yīng)臺說得很輕巧、直白，再大的兒女在父母的心中永遠(yuǎn)都是孩子，他們的一切都會在父母的牽掛中，但他們終究會離開父母，走自己的路，過屬于自已的生活。這路就是一出人生大戲，他們是舞者、歌者，是穿著紅舞鞋的演員，父母的眼睛永遠(yuǎn)是為他們亮著的追光。哪怕是他們走遠(yuǎn)了，追不上了，這集束光也會無怨無悔地亮著。</p> <p class="ql-block"> 六月九日上午，當(dāng)她從機(jī)場走出來，許多雜西雜八的想法便蜂擁而來。由于特殊的生活遭際，在她最需要父親陪伴的兒童時期，我是個缺席者，即便和她在一起的那十年，我也很少陪他逛公園、看電影，那時，我甚至找不到一張和她的合影……對于這些人生的空白，即使我現(xiàn)在再努力也是無法填充的。</p><p class="ql-block"> 她在我們重新見面恢復(fù)正常的父女生活時，送了好多張她的照片，她興許是一時興起，對我卻是重重地一擊。我不能不想，在沒有父親呵護(hù)的時候，有沒有同學(xué)欺負(fù)她；她看到同學(xué)有父親陪伴時，她定會想到我，想到我時，她是如何排解內(nèi)心的落寞的……</p><p class="ql-block"> 這次她急匆匆地來了，不是我有了補(bǔ)救過失的機(jī)會，反倒是她來成全我的安全或者消除我她認(rèn)為的旅途寂寞。龍應(yīng)臺說“不必追”，我的女兒卻偏偏要追。她追來了，把我追得苦樂不是。</p><p class="ql-block"> 上車后，我說這可能是我們此生最后的一次親子游。畢竟我老了，腿腳都不靈便了，老伴身體也不好。她說，爸，你還不算老，有幾個老人還像你這樣天馬行空，獨往獨來。她要我轉(zhuǎn)告媽媽，好好養(yǎng)身體，爭取明年去一趟南疆。那年我們一家去北疆時，我們就約定下年再去南疆，可惜老伴病了，孩子們有孩子們的事，不是父母和孩子的每個精心設(shè)計都會心能所愿的。</p><p class="ql-block"> 我沒回她的話，眼眶有些潮濕。因為有許多事，立刻浪一般朝我涌來。</p> <p class="ql-block"> 老伴每天都問我的行程，自從女兒從合肥飛成都再轉(zhuǎn)飛林芝過來陪伴我后，她又多了一份對女兒的記掛。她說：“方@紫來了，你高興嗎？”她知道這是一句多余的話，卻還是情自難禁地說了。</p><p class="ql-block"> 我是沒想到女兒來陪我的。她太忙，忙得腳不著地，平日里我開玩笑說她忙得像狗獾子，一年四季滿世界飛。真的很心疼她。所以，她說她來陪我時，我是不想要她來的。我怕耽誤她的工作，我怕花她的錢。她執(zhí)意要來，我卻又是大喜過望。她大了，嫁人了，我們畢竟是聚少離多，偶爾一逢，縱一刻，也有滿滿的幸福和長久的回憶。</p> <p class="ql-block"> 老伴再三囑咐我，不要花方@紫的錢，她的收入很不錯，但也不容易。老伴還開玩笑地對我說，人不能太貪了。</p><p class="ql-block"> 我回答得很干脆，但我做不到，這娃子太善良，對于父母，她總是大手大腳的。</p><p class="ql-block"> 我轉(zhuǎn)告她媽媽說的話，她說，為什么這樣想呢？不就是幾個小錢嗎？半個項目，動動嘴皮子就回來了。她也許不知道，在我們心里，這不是花錢多少的問題，花錢的主觀意圖里隱藏著我們常說的關(guān)于人性的話題。</p><p class="ql-block"> 她很細(xì)心，住房找最貴、最時尚的：吃，挑最好的；零食，專門買合我胃口的。我說，再好的酒店，我也只能睡一尺寬；再好的菜，我嚼起來也吃力；再稀奇的零食，我也只能吃幾口。她說，睡好、吃好、穿好 ，只要對路，心情就不一樣，人活著，活的就是心情。</p><p class="ql-block"> 是的，這話沒錯，但我心里卻有隱隱的情緒叢生：隱隱的痛，隱隱的得意。</p> <p class="ql-block"> 今天，她死活不讓我開車。我說，在我的經(jīng)驗里，開車的比坐車的舒服。我想舒服，她硬是不肯，還擔(dān)心我回程幾千公里是不是支撐得下來。她說今天肯定是不讓我摸車的，要我好好地養(yǎng)精蓄銳，把精氣神養(yǎng)回來。她拍了拍我的肩：“聽話，老頭，好好睡?！?lt;/p><p class="ql-block"> 在去酒店的路上，她說她當(dāng)初北漂的艱難，說朋友對她的幫助，說現(xiàn)在面臨的困惑和挑戰(zhàn)。她說她當(dāng)初離開襄陽去北京時，我老伴對她說過的一句話：“@兒，好好干，不如意就回來，我和你爸永遠(yuǎn)是你的堅強(qiáng)后盾?！彼f她很感動，也在心里發(fā)誓，就是跪也要在北京跪出點人樣來。這跪不是乞求，是在跪中尋找站起來、站得更好的機(jī)會，在跪中磨練戰(zhàn)勝困難的勇氣……</p><p class="ql-block"> 我沒插一句話，靜靜地聽著。我是覺得自己真是老了，代溝亦然蛻變成顯而易見的代差了。這些代差既有認(rèn)識和處理人際關(guān)系上的視角、視界上的不同，更有方法和能力上的形而下的高下之分。我們能見其差，也樂見其成。</p><p class="ql-block"> 應(yīng)該說，她在職場是很有些故事，但她很少具體地說，今天卻是嘰里呱啦說了許多，她從來沒有這樣滔滔不絕地說她的經(jīng)歷，說他對職場中諸多人事的見悟。無疑，這是她成長的履痕，也無疑，這些見悟的獲得顯然是經(jīng)歷了父母不知道的摔打。很有可能這些摔打曾經(jīng)是血肉模糊，甚至是一場場的腥風(fēng)血雨。</p><p class="ql-block"> 我曾想，明天，或許我會天不亮就出發(fā)，我不想經(jīng)歷哪怕是分別時只有一絲的傷感。今天晚睡前，我對她說，明天早上我們一起吃個早飯。她同意了，這樣，我也能達(dá)成明天我和她分別時擁抱的愿望。</p><p class="ql-block"> 這一抱，就是告別今年，下一個擁抱不知在明年的哪月哪天。</p><p class="ql-block"> 今天下午，老伴說，明天你們分別時你會難受的。老伴的理由是，五六年了，我和女兒沒有這樣長久地在一起生活過。這次前后只有六天，很珍貴，以后的日子又是互相追，甚至窮追不舍。</p><p class="ql-block"> 這是親緣的力量！有親情在，不必追，這只是一個蒼白的道理。愛，永遠(yuǎn)排斥枯燥的說教。</p><p class="ql-block"> 臨別時，我把她攬進(jìn)懷里。上車前，我回頭看她，她定定地看著我，她在追！</p><p class="ql-block"> 我按了一聲喇叭，絕塵而去。我的眼淚嘩啦嘩啦地流……</p><p class="ql-block"> 2025/06/14林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