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經過這番折騰,我又病倒了,這回得的是瘧疾,土話叫三日熬,三天發(fā)作一次,打寒顫,頭痛,發(fā)高燒,全身酸痛,伴著抽搐,渾身無力。到處求醫(yī),無果。船沒了,總得活下去。我找著病的規(guī)律,三天發(fā)作一次,我就用那不病的兩天砍柴賣。洋溪塢離白沙鎮(zhèn)不遠,上午砍一擔柴,下午挑到城里賣掉,兩天的柴錢勉強換取父子三個三天的口糧。父親仍在鎮(zhèn)上的教堂侍奉,沒有薪水。日子緊得像《出埃及》里以色列人在曠野吃嗎哪,多一餐都沒有。</p><p class="ql-block"> 山塢里的日子很寧靜,臥床那天,全力對付病魔,等燒一退,我就下床。我瞥見草棚里的一角有兩大籮筐書,我翻出來,喜出望外,那是父親全部的神學書籍,包括他在杭州神學院上學時的課本。這么些年東顛西沛,父親竟視如家珍般留著這些書。人的肉體可以忍受沒有食物的日子,但人的心靈不可沒有信仰導航。《馬太福音 4.4》說:“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乃是靠神口里所出的一切話。”這些書成了我的精神食糧,我一本一本的讀,在浩瀚的神學海洋里暢游,人就是這樣,不學習時,不覺得自己淺薄無知,越學習,越感覺自己渺小,微不足道。無知和驕傲是雙生的,人很多時候都跌倒在自己的驕傲里,記得當我讀到《圣經》啟示錄里這樣一段話:“他們的尸首就倒在大城里的街上,這城按著靈意叫所多瑪,又叫埃及,就是他們的主釘十字架這處。從各民、各族、各國中,有人觀看他們的尸首三天半,又不許把他們的尸首放在墳墓里?!保▎⑹句?11.8-9),我把《圣經》丟老遠去,惱怒地說“這不是胡說嗎?三天半時間,各國各族、各民哪來得及趕來觀看?”一連幾天,我都沉浸在悲觀的懷疑中,并拿它去跟父親辯論,父親倒很平和:“別急,人的認知總是有時限性的,神的話卻沒有。以后,你慢慢就懂”。當時并不能理解父親的話,反倒惱怒他的淡定。</p><p class="ql-block"> 本著對真理、知識的迫求,我報名參加了當時的上海神學院函授班。對知識的追求讓我忘卻身處的環(huán)境,忘卻身體的疾病,這段貧病時光,反而是我最親近神的時刻。</p><p class="ql-block"> 時間飛快,轉眼又是一年夏。父親的后背生了個瘡,紅腫,疼痛。找來郎中看過,說父親生的是“搭背”,明朝開國大將徐達就是生這毒癰而死。讓郎中這么一說,我們都緊張起來。用了幾幅藥后,毒瘡不見好,反而腫得像碗大,高高隆起,疼痛難忍。父親夜不能寐,我見他不時起床,跪地切切禱告,汗如雨下。</p><p class="ql-block"> 這晚,他叫弟弟拿出家里僅有的一點面粉,熬糊,全當一家人最后的晚餐。</p><p class="ql-block">屋里搖曳著一星燈火,半暗半明,為省燈油,點的是一根燈芯。弟弟把熬好的面糊端到他手里,他接過,簡短禱告后就吃起來,吃到一半,他問弟弟,今晚在面糊里放了什么肉?沒煮爛。</p><p class="ql-block">弟弟沒好氣的說:</p><p class="ql-block">“哪來的肉?吃都吃不飽還有肉?”</p><p class="ql-block">“那這是什么?”</p><p class="ql-block">父親從嘴里拽出個東西來。</p><p class="ql-block"> 我們把燈湊到他跟前,他把還沒下咽的半塊“肉”給我們看,那是半截壁虎的身子,還剩了個花尾巴。</p><p class="ql-block"> 我們倒吸一口涼氣,壁虎是有劇毒的。弟弟想起在做飯時,是聽到一個東西掉鍋里的聲音,當時,燈光暗,沒看見東西,就沒當回事,想必這壁虎是從?棚頂上掉下來的。父親長嘆一口氣,</p><p class="ql-block">說:</p><p class="ql-block">“也好,我正求解脫,神的旨意。”</p><p class="ql-block"> 我們想不出別的法子,禱告神,靜待后果。父親叫我們別害怕,去睡,隨神安排。他吩咐完后,自己先倒頭睡了。后半夜,父親輕輕喚我的名字:</p><p class="ql-block">“來貝!起來,我的瘡好像破了,出膿了,你拿塊布來幫我擦下?!?lt;/p><p class="ql-block"> 我見白天紅腫的包塊,現(xiàn)在癟下去,像蔫了的桃子,黃色的膿液正從破口往外涌。我用布都接不過來,我驚訝這個腫塊里竟藏著這么多污穢的液體。擦拭完后,聽得父親長舒一口氣,他不痛了,折磨他許久的疼痛竟停止了。</p><p class="ql-block"> 出完膿,瘡口收得很快,幾天后,這個要人命的“搭背”就這么好了,后來我們從土郎中那得知,壁虎恰好是治這毒癰的良藥。神的恩典真的很奇妙!</p> <p class="ql-block"> 等那兩籮筐書看完,我的神學函授班畢業(yè),緾了我?guī)啄甑寞懠材涿畹睾昧恕?lt;/p><p class="ql-block"> 1947 年,外面戰(zhàn)火紛飛,百姓時日維艱,我跑到了父親的老教會茶園教會,在父親的老同工王渭喜家?guī)退鲛r活,時下正是農忙時節(jié),二人白天種田,晚上在燈下談論主的道,討論如何做好主工,復興教會。我們倆在農忙后,他隨我一起到洋溪塢看望我父親,我們在塢里每天砍兩擔柴,翻十里遼嶺到城里賣,每天可以換得十斤大米,等我為父親攢下幾十斤大米的時候,又和他一起外出傳道。</p><p class="ql-block"> 這年 8 月,接到淳安教會通知,淳安教會召開奮興會,特請浙江省著名的張靈牧師前來講道,時間是五天,我跟父親商量,父親滿口答應我去參加。張靈牧師的講道滿有神的力量,我這幾天里接受的靈糧,超過以往任何一次,感覺被圣靈充滿,會間,我要求受洗,立下心志為神擺上。</p><p class="ql-block"> 會議一結束就和王渭喜同工一道在汽車站開始傳起道來,大家聚過來聽我們講道,有的人初聽神道便被吸引,圍著我們問個不停。于是,和王渭喜商量復興茶園教會的事,茶園教會因教牧人員撤離,此時處于最冷清時期,每次禮拜不過十來人。我們倆挨家挨戶訪問,經過我們的放膽宣講,教會開始有了生機,禮拜時新老信徒一起有百幾十人。新來的信徒熱心為主,愿意為主奉獻,我們便組成布道團,每組五人,走街串巷布起道來。</p><p class="ql-block"> 一天,布道團來到一個叫富德源的村莊,這是個古老的大村莊,村里有個名望很高的大富戶,家主(已亡)以前當過縣長,兩個兒子都畢業(yè)于名牌大學,一個行醫(yī),在南京一個醫(yī)院做院長,一個在外地做官。家里眼下只有老太太一人,帶著兩個童養(yǎng)女,幾個長工。老太太見我們在村廣場頂著烈日宣講,就派家仆來請我們上她家去,空出廳堂給我們用,老太太在一邊聽了我們的福音后,當即表示要信耶穌,也真是奇怪,她一個足不出戶,生活優(yōu)渥的婦女,對主的道這么熱心。她熱情挽留我們在她家住宿,命全部長工停工一天,聽福音。她對我特別關注,問我娶親了沒,如果愿意,她的兩個養(yǎng)女任我選一個,并可以落戶在她家,她家正缺像我這樣的后生管理家務,我委婉謝絕,經上說“在軍中當兵的,不要被世務緾身?!?lt;/p> <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們去淳安、遂安兩縣交界處布道。一行五人,越走越遠,來到一個村莊,講了一個上午的道,餓了,才想起出門時沒帶干糧,附近又沒有小店,正發(fā)愁時,忽見一位婦女朝我們招手,叫我們去她家吃飯,來到她家,桌上已擺上了豐盛的食物,像她早就得到通知一樣,我心里直嘆稀奇,正如《路加福音》9.3中說的“耶穌叮囑他們:</p><p class="ql-block">“不要帶什么上路,不要帶手杖、不要</p><p class="ql-block">帶背包、不要帶干糧、不要帶銀錢,也不要帶兩件衣服?!庇兄鳛槲覀冾A備。</p><p class="ql-block">飯后,我問那婦女:</p><p class="ql-block">“看你家不像一般的家庭,你男人做什</p><p class="ql-block">么的?”</p><p class="ql-block">那婦女回答:</p><p class="ql-block">“教書,他是老師,我也識字,我總在想,人在世上活,意義在哪,主耶穌的道我真相信,你們講到我心里去了,世界上的人都有罪,人人要悔改,得救。”</p><p class="ql-block">我們臨走,她要求我們抄幾首贊美詩歌給她,她說那些歌詞</p><p class="ql-block">寫得太好了,她要學唱。</p><p class="ql-block">兩個月后,我想起洋溪塢里的父親不懂農事,我要回去幫他</p><p class="ql-block">種下過冬的糧和菜。而且,想著洋溪塢的教會是否也可以復興起來?洋溪塢口上,以前有三四戶人家是信主的。</p><p class="ql-block">告別了茶園教會的同工們,我回到了洋溪塢的家,此時是1948 年的秋天,我在荒地里種了上千顆的白菜、蘿卜和一些可以充饑的農作物,每天白天下地,晚上和父親、弟弟一起讀經禱告。</p><p class="ql-block">轉眼到了四九年,正月,從東北逃過江來一個年輕的牧師,叫王圣潔,他高高的個子,四方臉,一口標準的北方普通話,人還是發(fā)財了,在人世不過幾十年光景,到頭來都要到神面前接受審判,只有為主作工,我們的生命才有意義?!笨粗昵嗟哪橗?,很佩服他這么早就已經把人生的道路分辯得這么明晰。相比之下,我軟弱得讓我羞愧,我還沒弄清楚自己將來做什么,雖然立志天國,但前面的路究竟該怎么走,心里沒底。我的兄長們對父親致力了一輩子的道路并不熱心,他們一個個都奔向戰(zhàn)場,行走在捐軀救國的道路上,現(xiàn)在也生死未卜。此刻,王圣潔的志向極大的鼓舞了我,像是在迷霧深處為我點了一盞燈。</p><p class="ql-block">我們二人每天在建德山區(qū)附近巡講福音,翻山越嶺,日夜奔忙。</p><p class="ql-block">一日,我們走在鄉(xiāng)間的石板路上,他對我說:</p><p class="ql-block">“你不為你的將來打算嗎?我從東北一路來,知道中國的形勢,解放軍不久一定會打過江來,中國要變天了!以后是無神論者掌管中國,傳福音不自由了,說不定,神職人員還要吃苦頭。和我一起去臺灣吧?我的好多朋友已轉去香港,中國這邊留不得了?!?lt;/p><p class="ql-block">聽了他的話,我心里七上八下。我相信他的判斷,但我不愿做出抉擇。我不能撇下老父親不管,不能想象在他年老無依時,沒有人在身旁照料的慘景,還有那些與我患難與共的教會眾弟兄姊妹,我也舍不下他們。</p><p class="ql-block">過了幾日,王圣潔牧師要離開了,問我考慮好了沒,他說憑我的資歷,以后可以在臺灣做個牧師,一切肯定比我在這邊好。</p><p class="ql-block">我堅定地搖搖頭:</p><p class="ql-block">“以后怎么樣我不知道,我不能只為自己,我相信主不會撇下中國大地上四萬萬生命,一定不會!”他看了看我,遺憾地嘆了口氣。</p><p class="ql-block">我送他去城里搭汽車,兩人走了十里地,想起這一別,將天各一方,再無相見之日,兩個人的心里都很沉重,他這一去,前途是明確的,留下的我,命運未卜。分手時,我們都流下了眼淚,</p><p class="ql-block">站在車下,舉起雙手,為國家、為教會、為我們各自的將來禱告神。</p> <p class="ql-block"> 記得那是四九年的四月,正是收割麥子的季節(jié),夜里,我們父子仨躺在床上,聽得遠處不斷傳來象青蛙叫的“嘎嘎、嘎嘎”的機槍聲,這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響了一夜,第二天,父子仨進城,在城外就碰見奔走相告的鄉(xiāng)親:</p><p class="ql-block">“解放了!我們解放了!”</p><p class="ql-block"> 果然,我們看見排成長隊的解放軍由城外進城去,先是汽車,后是馬隊,再是步行的士兵,這個隊伍不像以前我們見過的國民黨部隊,他們隊伍整齊,精神抖擻,熱情地向兩邊歡迎他們的老百姓揮手,一邊問候我們:</p><p class="ql-block">“老鄉(xiāng)好!謝謝老鄉(xiāng)!”</p><p class="ql-block"> 城里一片鑼鼓喧天,紅標語貼滿了大街小巷。大家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打了這么多年的仗,終于看見了和平的景象。</p><p class="ql-block"> 天地變了,人也變了,和以前大不一樣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急忙去教堂看情況,教堂里住進了解放軍,進進出出都是穿軍裝的士兵,平時做禮拜的會堂竟被他們當成了馬棚,桌凳被堆放一邊,好多馬關在里面。</p><p class="ql-block"> 我一看,急了,立即去找解放軍的長官,這是支從國民黨投誠過來的部隊,大部分人還保留著舊部隊的習氣,那個管事的軍官傲慢地看著我,對我的抗議理也不理。我申訴無門,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得回家。</p><p class="ql-block"> 接連兩天,我都去教堂,希望能碰到一個講道理的官長。</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我再去時,剛到門口,看見他們從禮拜堂往外扛死馬,我連忙上前問,這是怎么回事?扛馬的戰(zhàn)士對我搖搖頭:</p> <p class="ql-block">“不知道,關在里面的馬好好的怎么死了。奇了怪!”</p><p class="ql-block"> 我回到家把這消息跟父親說了,雖然大家天天為這事禱告,父親也很震驚。</p><p class="ql-block"> 第四天再去時,看見他們已經把馬趕走了,十幾個戰(zhàn)士正用水沖洗地面,把教堂里里外外打掃得干干凈凈,桌凳按原樣擺放得整整齊齊。我上前跟一個軍官打招呼,他不知道我是誰,以為我是來看熱鬧的,用很嚴肅的表情跟我說:</p><p class="ql-block">“老鄉(xiāng),這是教堂,不能關馬,要尊重他們?!?lt;/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原來的信徒都照常來做禮拜,他們坐在干凈明亮的會堂,根本不知道這個插曲。</p><p class="ql-block"> 四九年夏,解放軍雖接管了政府,新舊兩種社會秩序還處于更替狀態(tài),街上竟好些日子沒有米賣,對于我們家這種家無余糧的人家來說,難免陷于恐慌,聽人說在金華義烏一帶可以用茶葉換到一點大米,家里剛好有三十來斤茶葉愁銷路,這不正好嗎?</p><p class="ql-block"> 父親也正想回義烏老家看看,聽說那里建了好多教會,老家的親人里信主的也不少。</p><p class="ql-block"> 父子倆背上茶葉,備上點干糧就上路了,一路步行來到蘭溪城外,已近傍晚,距縣城還有二十來里路,父子倆加快腳步想進城去過夜,正埋頭趕路,幾個人慌慌張張從前面跑來,邊跑邊對我們喊:</p><p class="ql-block">“快退回去!別再走了,前面土匪在殺人!”</p><p class="ql-block"> 我們仔細一看,路邊一路都有血跡,“砰,砰”的槍聲不時從前面?zhèn)鱽怼?lt;/p><p class="ql-block">父親和我不敢再往前走了,退到路邊禱告起來。不一會兒,天黑了,父親見不遠處的野地里有座寺廟,就和我一起朝寺廟走去。</p><p class="ql-block"> 經年戰(zhàn)亂,廟里早就斷了香火,幾尊菩薩蒙著厚厚的灰,大眼睛空洞洞地盯著我們,里面黑漆漆一片。</p><p class="ql-block"> 地上是前面歇路的人留下的破席子爛草堆,我們席地坐下,父子倆趕了一天的路,又累又餓,摸出身上僅剩的兩個燒餅,一人一個,兩口就吞了,這點食在空蕩蕩的肚子里跟本不頂事,外面有口井,里面的水管夠,父子倆用井水墊剩下的空腹,再用睡眠來抵御難忍的饑餓。</p><p class="ql-block"> 剛躺下,這才發(fā)現(xiàn)蚊子竟多得像蜂箱里的蜜蜂一樣,黑壓壓的把我們包圍了,估計它們也許久沒見過活物,比我們還餓。</p><p class="ql-block"> 望著外面烏黑的夜,父子倆又無處可去,只能用雙手不停地拍打,眼皮困得睜不開,稍一打盹就被蚊子咬醒了,這一夜,我們幾乎沒有合眼,天一亮,就起程了。</p><p class="ql-block"> 還好,土匪昨夜已撤離,一大早我們就到蘭溪城里了,父子倆趕緊把肚子填飽,直奔教會而去,在那里父親碰到了他的老教友,大家相見,好不高興啊,真的是,教會就是我們的家,教會在哪,家在哪。次日就是禮拜,我們在這里做了個禮拜,接著趕去義烏。</p><p class="ql-block"> 義烏的佛堂鎮(zhèn)是個古老而熱鬧的城鎮(zhèn),街上很繁華,到了老家,父親格外激動,一邊走,一邊給我介紹著這里的一切,并帶我拜訪了家鄉(xiāng)的親人,帶去的茶葉一部分作了送親友的禮物,一部分換成了大米。在佛堂鎮(zhèn)教會,我們做了個禮拜,在這里父親又見到了不少熟悉的人,大家拉著,問長問短,都慶幸受洗歸主,不僅是肉體上的親人,在靈里也成了一家人。</p><p class="ql-block"> 我們在義烏老家待了一周,父親打算帶我去金華見識一下,要在金華做個禮拜。金華是浙中最大城市,交通發(fā)達,在經濟和</p> <p class="ql-block">文化地位上在浙江占居重要地位。</p><p class="ql-block"> 金華的禮拜堂就在城中心,設在一家醫(yī)院邊,聽父親說,醫(yī)院和教堂都是由美國北美浸禮會的馬鏗哲夫婦創(chuàng)辦的,馬鏗哲博士不僅是位傳教士,還是位醫(yī)術精湛的醫(yī)學博士,他們不遠萬里懷抱傳播福音、濟世救人的夢想來到中國,對于馬鏗哲博士來說,逃避于病患的呼召是不可能的,當他看到面前長長的病人隊伍時,他的內心不平靜了,決定在這片陌生而貧苦的土地上建一座真正的醫(yī)院。1910 年醫(yī)院落成,取名福音醫(yī)院。在這里,馬鏗哲和來自美國的護士總理胡海倫等,采取邊工作,邊上課學習掌握業(yè)務知識的方式,將西方的文明和先進的醫(yī)術傳授給金華學子,醫(yī)院里,醫(yī)生、護士全部是基督徒,一邊救死扶傷,一邊拯救靈魂。</p><p class="ql-block"> 我們在禮拜時果然碰見不少醫(yī)院的工作人員,雖然美國人早已撤離,但他們留下的博愛情懷和無私奉獻的精神,永遠刻在人們心里,并深深鼓舞了后人。</p> <p class="ql-block"> 這次老家之行,給我的觸動很大,更堅定了我的信心,我摸著口袋里的福音傳單(每次遠行,我都帶著小傳單,以便邊走邊傳福音),想著保羅說的“報佳音,傳喜信的人,他們的腳蹤何等美?!保_馬書 10.15)父子倆邊談論,邊唱詩歌,把一路的艱辛拋到腦后,心里滿是圣靈的喜樂。</p><p class="ql-block"> 次日,我們準備回家了,父子倆各自背著袋米,從金華走到蘭溪,到蘭溪后,父親說,我們別走來時的路,怕路上再遇土匪,走水路安全些,從蘭溪坐船到梅城(過去的嚴洲府),再從梅城走回家,梅城離家不遠,這樣省力不少。</p><p class="ql-block"> 二人順利地上了船,這是艘客輪,船上坐滿了南來北往的商人、小販、工人、農民,老少婦幼都有。</p><p class="ql-block"> 船順流而下,蘭溪江下去就是新安江了,身后的蘭溪城慢慢遠去,最后消逝在一片煙波中,我站在欄邊看兩岸的青山綠洲一座一座朝身后移去,心里在唱:</p><p class="ql-block">“耶和華啊,你的慈愛,上及諸天。你的信實,達到穹蒼?!?lt;/p><p class="ql-block">(詩篇 36.5)。</p><p class="ql-block"> 離城大約二十來里路,船開到一處山隘口,忽然聽到對面的荒草地傳來“噠噠”的機槍聲,子彈打在水面上,濺起一片浪花,幾個人站在岸邊手里揮著槍向我們大聲命令:</p><p class="ql-block">“快靠過來!不準跑!”</p><p class="ql-block"> 在槍聲的脅迫下,船乖乖的朝岸靠去。一船的人驚慌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婦女嚇得哭起來,有人開始翻出身上的銀錢往鞋子底下塞,人群亂著一團。</p><p class="ql-block"> 船靠岸了,幾個土匪上來,手里端著槍,命大家不準動,把雙手舉起來。從乘客里叫出個商人模樣的人,命他自動交出錢財,那個人哆哆嗦嗦上前,兩個土匪命他脫去外衣和鞋,幾個銀元從鞋里面滾了出來,土匪抬手就是一槍,那人像個麻袋一樣倒下了,眾人一片尖叫,土匪朝天開了一槍:</p><p class="ql-block">“大家不要耍心眼,否則下場和他一樣?!边^來兩個人挨個搜我們身,命我們全部下船,不準帶任何東西。</p><p class="ql-block">土匪走到我跟前,開始搜我身,我身上除了一疊福音傳單,啥也沒有。他看著紅紙黑字上面標有十字架的紙條,問旁邊的同伙是啥。</p><p class="ql-block"> 那個人瞅了一眼:</p><p class="ql-block">“信耶穌的!我見過。這些人我們不要惹,各走各道,放他們走。”</p><p class="ql-block"> 沒想到,這次竟是不會說話的福音傳單幫了我們父子。我們倆趕忙扛上背包,下船去。</p><p class="ql-block"> 原以為陸路不安全,水路安全,現(xiàn)在看來,亂世里,只有主的看顧是安全的,兩個人又翻山越嶺,順江而下。經過兩天的步行,終于安全到家。</p><p class="ql-block"> 扛回來的米沒有度過多少時日,米袋又空了,我對父親說:</p><p class="ql-block">“要不,我們回淳安老信徒家走走,看找不找得到糧食?”</p><p class="ql-block"> 父親點頭同意,我們想起淳安港口有個叫柏根的地主是信主的,眼下正是夏糧收割時,應該不會讓我們空手歸。</p><p class="ql-block"> 父親帶著我出門了,找到地主家,地主也沒好意思拒絕我們,父子倆就在他家住下,父親幫著做些輕的農活,我天天下田割稻子,一個禮拜后,地主給了我們五十斤谷子。</p><p class="ql-block"> 我挑著谷子,和父親走在回家的路上,二人從港口到早禾埠過渡到阿慈村,那里父親有個老友,我們準備去他家歇會兒。</p><p class="ql-block"> 時間已是正午,太陽當頭照,快到村口,對面山上傳來了幾聲槍響,槍聲離我們不遠。現(xiàn)在,越是人煙稀少的山村越是不安全,國民黨的殘軍到處亂竄,燒殺搶掠。</p> <p class="ql-block">走到一個山隘口時,我和父親都加快了腳步。</p><p class="ql-block">“嗖!嗖!”幾發(fā)子彈從頭頂上掠過。</p><p class="ql-block">“站著!開槍了!”</p><p class="ql-block"> 當頭一聲斷喝,我抬頭看,十來米外的石陂上,兩挻機槍,幾把步槍一字排開,槍口正對著我們。此時,腳下是光禿禿的巖石,一邊是深深的河澗,躲無可躲。</p><p class="ql-block"> 我和父親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下意識閉上眼等著子彈,只求主拯救我們的靈魂。</p><p class="ql-block">子彈沒等來,一個聲音傳來:</p><p class="ql-block">“你們不要再往前,退回去罷!”</p><p class="ql-block"> 一個長官模樣的人出現(xiàn)在對面山上,他對手下的說:</p><p class="ql-block">“不要對老百姓開槍,讓他們走!”</p><p class="ql-block"> 我和父親都沒想到轉機來得這么快。</p><p class="ql-block">我們來到一棵大樹下,剛才這一幕如在夢中一樣恍惚,坐下,同時從口中吐出一句:</p><p class="ql-block">“感謝主!”</p><p class="ql-block"> 真的啊,神的恩典是人測度不到的,他要在急難中顯出他的救恩,伸出慈愛的手按在我們身上,讓我們相信,一切事上只要迫求他的圣德,一心仰望他,他是全能的,奇妙的,無處不在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