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大伯去世已經幾十年了,在我的印象里,大伯身材高大魁梧,聲音洪亮,有給人不怒自威的感覺。</p><p class="ql-block">我父親兄弟四個。父親排行第三,村里人稱他“三叔”。我父親在世時常給我們講大伯和他們兄弟的事。</p><p class="ql-block">我父親的父母(也是我爺爺奶奶)在上世紀的四十年代初就去世了,家里的事都由大伯定奪(舊社會奉行長兄如父的倫理)。父親說:他們四個兄弟妯娌在父母不在的情況下,堅持大家庭生活了十幾年;兄弟妯娌們相互關照,和睦共處;大家都聽大伯的調度;偶爾妯娌之間也會發(fā)生一點齟齬,大伯知道后,便會迅速得到化解;有時只要他聲音稍微高了一點,大家都會默默無言了。</p><p class="ql-block">據堂嫂回憶:當時家里是大伯說了算。有一件事很有意思:那時家里三餐是由妯娌們輪流掌勺。大嬸炒菜時,油放得多了一點,被大伯劈頭蓋臉地罵:“要把家吃窮嗎?菜炒得這么油?”以后其他妯娌炒菜時,把有油的菜先分到各自的碟子里端出去吃,留一碟沒有什么油的菜在桌子上給大伯吃。大伯從此不再吭聲了。</p><p class="ql-block">大伯的威權,連我們這些侄子們都得尊他三分。記得我和愛人結婚前,父母特地囑咐我要帶對象回老家讓大伯看看是否合適。后來妻子笑著調侃:“你們家大伯管得太多了吧,什么管到別人家娶媳婦的事情了?”</p><p class="ql-block">大伯讀過私塾,深受舊傳統思想影響,重男輕女。我父母和其他叔叔家頭幾胎出生的女孩在他的訓教下都送給別人家去扶養(yǎng)。舊社會經濟凋敝,送出去的女孩多數夭折了。</p><p class="ql-block">大伯大嬸只生了一女一男兩個孩子。長女沒送人,留在家里招贅了一個大女婿當大兒子。男孩(即我的堂兄)在上世紀解放后考上上海的一所名牌大學,大伯卻以“父母在,兒子不遠游”的古訓為由,不讓兒子出遠門讀大學。好在解放后政府需要人才,錄用了堂兄到縣政府機關工作。堂兄雖然也有了一份薪水,但已經改變了他的生命軌跡。</p><p class="ql-block">我小時候,經??吹酱蟛诖髲d的椅子上,手拿中草藥和看風水之類的書本在研讀。堂嫂說:她不識字,她的中草藥知識就是大伯按圖索驥手把手教出來的。有一件事讓人記憶深刻:他的大兒子在49歲那一年胃內大出血,送到縣里醫(yī)院搶救。醫(yī)生開刀后宣稱救治不了,趕緊準備后事。家屬只好準備棺材,把他和棺材一起運回家里。大伯不信邪。他找了一種能止血的草藥,天天用草藥汁喂他,十幾天后,竟奇跡般地恢復過來;后來又活了36年才去世。</p><p class="ql-block">大伯會看風水。他常常手里拿著一個羅盤(中有陰陽八卦和指南針等設置),為鄰里鄉(xiāng)親服務。他還早早地為自己和大嬸修好了活墳(我們老家話叫“祿坵”,修建祿坵也有延年添壽的意思)。真是天意難料。大伯一生重男輕女,他和大嬸去世后,他的大女兒一家發(fā)展的順風順水。去年他大女兒一百歲,全家人大擺壽誕,風風光光地熱鬧了一場。而兒子一家的發(fā)展卻坎坎坷坷,挫折不斷。嗚呼!大伯若在天有靈,定會在心里打鼓:自己當初所精心挑選的風水之地是否妥當?它為什么就蔭蔽不了自己的兒子呢?</p><p class="ql-block">嗟呼!人生家長里短,是非功過,孰能厘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