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江南梅雨來了，細細的，密密的，織成一張網，罩住了這粉墻黛瓦的小鎮(zhèn)。雨絲斜斜地插進石板路的縫隙里，路便顯得格外光亮，仿佛涂了一層油。行人撐著傘，傘頂滑落的雨珠，一顆追著一顆，跌在石板上，碎了……</p> <p class="ql-block">河水漲了，水流在橋墩下打著旋，時而發(fā)出"咕咚"的聲響，像是在咀嚼什么陳年舊事。橋是石橋，橋欄上雕著些模糊的花紋，已被歲月啃得殘缺不全。橋下的水草，黃綠間雜，隨著水流搖擺，如同懶漢的頭發(fā)。</p> <p class="ql-block">屋檐滴下的水線，串起了舊時光。水滴從一片黛瓦跳到另一片，終于跌入青苔的懷抱。那青苔生在瓦縫里，綠得發(fā)黑，吸飽了水，顯得格外肥厚。弄堂深處，一扇木門"吱呀"一聲，飄出收音機里清悠婉麗的越劇聲，唱的是《玉蜻蜓》，講的是尼姑偷情的故事。聲音混在雨里，變得模糊不清。</p> <p class="ql-block">空氣是粘稠的，吸進肺里，仿佛塞了一團濕棉花。時光在這里凝滯了，拉長了，像一塊嚼了很久的飴糖，甜味早已淡去，卻還在口中翻來覆去。濕意包裹著小橋、流水、人家，也浸潤了人的心緒。那些關于等待、關于生長、關于歲月流逝的幽微情愫，在梅雨的氤氳里，悄然滋生，如同墻角的凌霄花，沿著白墻慢慢地攀上屋頂。</p> <p class="ql-block">巷口的婆婆坐在竹椅上，望著雨簾發(fā)呆。她的臉皺得像一枚風干的棗子，眼睛卻亮得出奇，仿佛能看透這雨幕后的什么秘密。偶爾有年輕人匆匆走過，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褲腳，她也只是微微挪動一下身子，并不惱怒。</p> <p class="ql-block">江南梅雨中的小鎮(zhèn)，像一幅洇了水的水墨畫，所有的輪廓都變得模糊。只有那黛瓦上的雨珠，依然清晰，一顆一顆，排得整整齊齊，然后突然滑落，消失在青苔里。</p> 雨打光陰，小鎮(zhèn)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