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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四重奏

柔情似水

<p class="ql-block">　　高考第一天的陽光格外明亮，街道上車輛稀少，連平日里聒噪的麻雀，也識趣地噤了聲，小區(qū)里彌漫著奇異的安靜，仿佛整片空間，被罩在一個巨大的消音罩里，似乎空氣都屏住了呼吸。連風(fēng)也墊起腳尖走路，生怕驚擾了那些筆尖下的命運。</p><p class="ql-block"> 水龍頭里流淌的水擊打著碗碟，嘩嘩聲成了這靜音里的唯一脈搏。我埋頭于廚房水槽里的一片狼藉，雙手浸在洗凈劑的泡沫里揉搓著碗碟，心頭一片平靜。驟然間，響亮的門鈴聲刺破安寧，如石子投進(jìn)平靜湖面，驚起陣陣漣漪。我扭頭望去，門禁顯示屏上，空無一人，只有院子里的景致顯現(xiàn)屏中。我皺了皺眉，心頭警惕陡然升起，如今這世道，誰會冒然闖來，而不提前告知一聲呢？我選擇置之不理，繼續(xù)埋頭于碗碟的泡沫中。</p><p class="ql-block"> 可那鈴聲卻執(zhí)拗的再次響起，仿佛帶著某種不容質(zhì)疑的催促。我匆匆擦干雙手，快步走到顯示屏前，屏幕依舊空空蕩蕩，只映出我略顯緊張的面孔。不安如同細(xì)小的藤蔓，悄然纏繞上心頭。鈴聲第三次劃破寂靜，我拼住呼吸，手指幾乎要觸到開門按鈕，終究還是理智占了上風(fēng)，手懸停在空中。</p><p class="ql-block"> 我慢慢返回到廚房水槽邊，水流聲依舊，可心跳的鼓點卻越來越急促，我攥緊了手中濕滑的碗碟，默默計數(shù)著這令人窒息的按鈴聲。</p><p class="ql-block"> “叮咚…”第四次門鈴終于穿透寂靜，如同宣告某種終結(jié)。我沖到屏幕前，這一次，畫面里終于顯現(xiàn)出一個年輕身影，黃色制服，頭盔壓得低低的，原來是美團外賣小哥。我緊繃的神經(jīng)鄒然松弛，不由得暗笑自己的風(fēng)聲鶴唳，指尖隨即按下了開門鍵。</p><p class="ql-block"> 很快，門外響起了輕而急促的敲門聲，我打開房門，看見一張年輕男孩子的臉龐，手里提著一個方方正正的黃色保溫箱，頭盔下，他的眼神急切的問我：“是美團外賣。”</p><p class="ql-block"> 我說：“不是我家的，你搞錯了，”我搖搖頭，帶著些歉意，又忍不住輕輕的說到：“你都按了四次門鈴，這得多耽誤你的時間啊?！?lt;/p><p class="ql-block"> 年輕的騎手怔了一瞬，頭盔下的眼神似乎掠過一絲茫然，隨即他匆匆垂下視線，聲音低了下去說：“對不起?！痹捯粑绰?，他已迅速轉(zhuǎn)身，黃色身影消失在樓道拐角，電梯金屬門合攏的咔塔聲和下行聲發(fā)出余音，樓道很快又歸于沉寂，仿佛從未有人造訪。</p><p class="ql-block"> 我關(guān)上家門，金屬鎖舌清脆的咬合，重新將屋內(nèi)的寂靜關(guān)嚴(yán)。走回廚房，水槽里泡沫已消盡，水龍頭兀自滴著水珠，滴答，滴答，聲音清晰得仿佛滴在心上。剛才那場突如其來的對峙，仿佛水面的漣漪，快速消散，只留下一種莫名微小的空曠感，懸在空氣里。我伸手?jǐn)Q緊了水龍頭，滴答聲戛然而止，只余下自己平穩(wěn)的呼吸聲在房間里輕輕回蕩。</p><p class="ql-block"> 門外，電梯的指示燈紅光停在一樓，樓道重新沉入午后的寂靜，我靠著門站了片刻，方才那年輕騎手頭盔下悠忽閃過的、略顯失措的眼神，竟像一粒細(xì)小的沙，悄然劃入我心底的縫隙，不禁讓我思索起來。</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社會普遍存在不信任感，習(xí)慣了來訪者提前聯(lián)系，突然出現(xiàn)陌生人敲門，會觸發(fā)防御警惕性。今天那騎手小哥沖向電梯時，保溫箱在他身側(cè)笨拙晃動的樣子，和他頭盔下那一閃而過的、被某種沉重現(xiàn)實壓垮般的神情，反復(fù)交疊。寂靜重新籠罩起來，比高考日刻意營造的安靜更加沉重，沉甸甸壓在我胸口，讓人喘不過氣。</p><p class="ql-block"> 水槽里每一滴墜落的水聲，都像是在為那虛擲的三次敲門，和那聲“對不起”，還有他奔向下一單時，可能已經(jīng)開始跳動的超時罰款倒計時，做著冰冷而精確的計數(shù)。</p><p class="ql-block"> 2025.6.7</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