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5年6月7日 星期六 晴 四川成都</p> <p class="ql-block"> 記憶里那扇木窗是向右邊開的，窗棱上的黑漆早已剝盡，露出了木頭本來的灰白，像極了月光的殘影凝固在了那里。</p><p class="ql-block"> 窗欞上的木節(jié)突兀地支棱著，摸一把，指腹能感受到木頭粗糙的肌理，就像我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又似某種不肯平復(fù)的記憶，固執(zhí)地隆起在時間的皮膚上。</p><p class="ql-block"> 窗后是一間廢棄的老屋，墻壁灰白相間，斑駁得如同老人臉上的壽斑。墻縫里鉆出幾莖野草，在風(fēng)里輕輕搖晃，像是老人稀疏的白發(fā)。</p> <p class="ql-block"> 我每每路過，總要不自覺地放慢自己的腳步，望它一眼——那半開的窗扇，像一只凹陷的眼睛，灰蒙蒙地望向遠方，不知在凝視著什么。</p><p class="ql-block"> 記得幼時，這屋里住著隔壁的老阿祖。她總愛坐在窗下納鞋底，棗木鞋底在膝頭上下翻動，針線穿過厚實的布層，發(fā)出嗤嗤的聲響，像蟲子在啃食樹葉。</p><p class="ql-block"> 窗子也是這般半開狀，風(fēng)裹著槐花香溜進來，拂動她斑白的發(fā)絲。她抬頭時，眼角的皺紋便堆成了菊花的形狀，沖我笑：小把戲，放學(xué)了？她的門牙少了一顆，說話時漏著風(fēng)，聲音像被揉皺的紙。</p> <p class="ql-block"> 我總愛蹲在窗下看她納鞋底，有時也會在她旁邊，邊寫作業(yè)邊看她用牙齒咬斷線頭，看她把針在頭皮上蹭兩下，后來我才知道，那是取巧的法子，讓針尖更光滑，扎手時不那么疼。</p><p class="ql-block"> 阿祖走了以后，老屋便空了。只有那扇窗，依舊半開著，仿佛還在等誰回來。有次我扒著窗臺往里看，看見墻角結(jié)著一張蛛網(wǎng)，一只飛蟲困在中央拼命掙扎，卻越纏越緊。</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想起阿祖說過的話，人老了就像這蛛網(wǎng)，看著結(jié)實，其實一碰就碎。雨季來時，雨水便順著窗框爬進來，在窗臺上積成小小的水洼。有次我見一尾紅鯉在水洼里打轉(zhuǎn)，分明是被人棄養(yǎng)的。</p> <p class="ql-block"> 它擺尾時，濺起的水珠在夕陽里閃爍，每一滴都映著碎金般的光。我蹲在那里看了許久，直到暮色四合，小魚兒的尾鰭在漸暗的光線中漸漸模糊。</p><p class="ql-block"> 后來連那水洼也干了，只剩窗臺上幾片干枯的魚鱗，在風(fēng)里輕輕作響，像極了阿祖納鞋底時落下的線頭。后來有一次我夜里路過，見那窗臺上曬著半干的草藥。</p><p class="ql-block"> 墨綠的葉片在風(fēng)中翻卷，散發(fā)出辛辣的氣息，像是把回憶都曬干了。窗內(nèi)黑黢黢的，卻隱約聽見有人咳嗽。我站在原地躊躇，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凸起的木節(jié)——那觸感太熟悉了，和記憶里阿祖的棗木鞋底一模一樣。</p> <p class="ql-block"> 月光漫過窗欞時，那半開著的窗扇忽然吱呀一聲，像是誰在黑暗里輕嘆。我猛地后退兩步，差點撞上路過的郵差。他奇怪地看我一眼，繼續(xù)蹬著自行車遠去。</p><p class="ql-block"> 車輪碾過青石板，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和那扇窗的聲音混在一起，在夜里蕩開。人們常說新不如舊，我卻覺得未必。后來聽家里人說來了幾個工人在老屋前比劃，說要拆了蓋新樓。</p><p class="ql-block"> 他們說著危房改造，聲音洪亮，像是往死水里扔石頭。我腦海里浮現(xiàn)著那半開的窗，忽然想起阿祖納鞋底的模樣。如今她的孫輩怕是早已穿上了機器做的鞋，精致漂亮，卻少了針腳里的那份體溫。</p> <p class="ql-block"> 新鞋底不會出現(xiàn)脫線的尷尬，可也不會在女兒家發(fā)現(xiàn)破洞時，偷偷用同色線補上，再謊稱新買的。今晨，侄子打電話告訴我，他經(jīng)過老屋，發(fā)現(xiàn)工人已經(jīng)搭起了腳手架。</p><p class="ql-block"> 那扇半開的窗被木板釘死了，只留下一道細縫，像一道不愿愈合的傷口。風(fēng)從縫里鉆出來，裹著木屑的氣息，和記憶里的槐花香截然不同。</p><p class="ql-block"> 他說他站在街對面看了許久，直到陽光移到窗臺上，把那道木板縫照得發(fā)亮——原來最殘忍的，不是遺忘，而是強行把記憶密封起來，連一點透氣的縫隙都不肯留下。</p> <p class="ql-block"> 人們總說時間能治愈一切，可有些傷痕，偏偏要在時間的反復(fù)打磨中，才會顯露出最鋒利的邊緣。那扇半開的窗，何嘗不是如此？它既守著過往的溫情，又不得不面對如今的寂寥。</p><p class="ql-block"> 它看過阿祖納鞋底的慈祥，也看過我蹲在窗下的懵懂，它迎過春風(fēng)夏雨，也挨過秋霜冬雪。如今它被釘死了，可我知道，多少個深夜里，風(fēng)還是會從那道縫隙里鉆出來，在空蕩蕩的街上游蕩，像一聲無人認領(lǐng)的嘆息。</p><p class="ql-block"> 半開的窗，半截的回憶，半生的牽掛。我們總以為抓得住什么，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能握在手里的，不過是窗臺上幾片干枯的魚鱗，或是記憶里一縷若有若無的槐花香……</p> <p class="ql-block"> 我是蕙心，喜歡如實智慧的生活，也喜歡敞開心扉說自己的故事，更喜歡用心聆聽他人的故事。然后矜持地躲在文字的國度里，將余生拈成花的模樣，在那簡靜歲月里，淡淡的喜，淺淺的愛！ ? ?? ? ? ? ? ? ? ? ? ? ?</p><p class="ql-block"> 您看或不看，我都堅持著日更。你寫或不寫，生活每天都在繼續(xù)。一直相信：有記錄的生命漫過心際后會留下絢爛的音符。 ? ? ? ? ? ? ? ? ? ? ? ? </p><p class="ql-block">? 如果您也和我同頻，請進來歇歇。 如果你也愿意，那就鏈接我，我們一起用書寫記錄美好，留下感動，相互啟發(fā)，共同成長，不斷蛻變，活成最高版本的自己，去遇見更好的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