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文/圖片/編輯：鄭堤根</b></p> <p class="ql-block"> 盛夏的蟬鳴撕扯著空氣，鎏金的211大學錄取通知書在掌心發(fā)燙。父親眼角的皺紋里蓄滿了淚，像干涸的河床終于迎來了一場雨?？蛇@份喜悅轉瞬即逝，化作漫天烏云，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作為老師，他太清楚了，兒子就像溫室里精心呵護的幼苗，即將被移栽到繁華都市的風雨中。那里有霓虹閃爍的誘惑，有無人管束的自由，他生怕兒子一腳踏進迷途，將大好前程付之東流。這份恐懼，如同決堤的洪水，化作了千言萬語的勸誡，拉開了漫長叮囑的序幕。</p><p class="ql-block"> 此后的日子，每一個尋常時刻都成了父親叮囑的契機。孩子回家后賴床不起，手機屏幕亮起的微光，都能觸動父親敏感的神經(jīng)。他像一臺停不下來的老舊復讀機，“在學校要好好學習，別貪玩”“和同學相處要多包容”，這些話被無數(shù)次重復，編織成一張細密的網(wǎng)。不僅如此，他還化身成隱秘的“情報員”，在兒子的朋友圈里小心翼翼地窺探，試圖從只言片語、寥寥幾張照片里，拼湊出兒子在大學的生活圖景。</p><p class="ql-block"> 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父子倆坐在院子里乘涼。父親粗糙的手掌輕輕拍著兒子的肩膀，聲音里滿是憂慮：“孩子，考上大學只是萬里長征第一步，可別驕傲自滿。你大姑婆的四個孩子都考上了重點大學，其中三個還考上了211大學，人家都還在拼命努力，你可千萬不能松懈。”父親的眼神里，擔憂與期待交織，像深邃的夜空，藏著說不盡的牽掛。</p><p class="ql-block"> 父愛如涓涓細流，悄無聲息地浸潤著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父親總是擔心兒子疏忽安全、耽誤學業(yè)，手機里一刷到安全貼士、學習干貨，就立刻轉發(fā)過去?？善聊簧喜粩嗬鄯e的未讀消息，漸漸成了橫亙在父子間的天塹。無數(shù)個深夜，父親獨自坐在窗前，雙手緊緊交握，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祈禱，盼著兒子平安順遂，盼著能得到哪怕一句簡單的回應。</p><p class="ql-block"> “英語六級一定要考下來，這對以后找工作太重要了?，F(xiàn)在競爭這么激烈，多一個證書就多一份優(yōu)勢?！边@樣的話，父親不知說了多少遍。在他心里，每一個證書都是兒子未來路上的基石，他恨不得把自己畢生的經(jīng)驗都傾囊相授，讓兒子少走所有彎路。然而，兒子一句“我都大學了，還要我像高三那么努力，我辦不到”，徹底點燃了父親壓抑已久的怒火。那是父親第一次如此暴怒，嚴厲的責罵聲在屋子里回蕩，震碎了空氣中的沉默。</p><p class="ql-block"> “一定要爭取保研或考研深造，只有站得更高，才能在未來立于不敗之地。”這成了父親的口頭禪。在他樸素的認知里，學歷就是打開成功之門的鑰匙，工科考研更是兒子必經(jīng)之路。他無數(shù)次在腦海中勾勒兒子在學術殿堂深造的模樣，盼著兒子將來能有一份體面安穩(wěn)的工作，過上幸福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臨近畢業(yè)，父親又開始念叨考公的事?！肮珓諉T工作穩(wěn)定，待遇也好，一輩子不用為生計發(fā)愁?！彼跣踹哆兜卣f著，眼中閃爍著對兒子未來安穩(wěn)生活的憧憬。在他看來，自己規(guī)劃的這條路，是對兒子最好的安排。</p><p class="ql-block"> 然而，父親所有的良苦用心，在兒子眼中卻成了沉重的枷鎖。那些日復一日的嘮叨，那些無處不在的“關心”，像無形的繩索，勒得兒子喘不過氣來。終于，在一次大學之行中，兒子情緒徹底爆發(fā)：“你讓我考研考公，根本就是為了你自己的面子！我忍你很久了！”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進父親的心臟。父親僵在原地，嘴唇顫抖，眼中滿是震驚與痛苦，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雕像。這一次，他沒有反駁，只是沉默，沉默得讓人心慌。</p><p class="ql-block"> 從那以后，家里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曾經(jīng)那個嘮叨不停、開朗熱情的父親，仿佛一夜之間變了個人，變得沉默寡言。他不再追問兒子的學業(yè)規(guī)劃，不再念叨考證、考研、考公的事。兒子回家時，他只是默默準備一桌豐盛的飯菜，土雞土鴨的香氣彌漫在屋子里，卻填不滿空氣中的空洞。深夜里，父親常常獨自坐在窗前，望著漆黑的夜，眼神中滿是失落與自責。他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愛太過濃烈，反而成了兒子的負擔。</p><p class="ql-block"> 蟬鳴依舊在每個夏天響起，只是少了那熟悉的絮叨聲。父親終于學會了沉默，這份沉默背后，是一顆被傷透的心。時光緩緩流淌，或許有一天，兒子在歷經(jīng)生活的風雨后，會突然明白父親那些嘮叨里藏著的深深牽掛，會懂得那些曾經(jīng)被他厭煩的規(guī)劃中，飽含著一位父親最樸實的愛與期盼。</p><p class="ql-block"> 只是，那時的他是否還有機會彌補？當他轉身回望，看到的是否只是父親沉默的背影，以及那背影里藏著的無盡遺憾與溫柔？那時的父親，是否還能與兒子坐下來，聊聊生活的點點滴滴？這些疑問，像盛夏的蟬鳴，在歲月里久久回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