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遠親不如近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小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四月天(王慶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進入深秋之后，天氣變得愈發(fā)刁鉆。陣陣寒風裹挾著場場冷雨，間或夾雜幾顆雪粒，層層疊疊地壓過來，太陽躲貓貓似的，不知藏在云層何處，一連十余日不見蹤影。細密雨絲與夜色交織，如一張朦朧的網籠罩天地。寒潮過境，星城鎮(zhèn)褪去了往日的喧鬧繁華，街道上行人寥寥，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偶有車輛疾馳而過，濺起冰冷的水花，轉瞬又歸于寂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老蘇家華麗的客廳里，蘇文成半躺在沙發(fā)上，眉頭擰成死結，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一只手死死按著胸口，呼吸急促而沉重。老伴在一旁急得團團轉，聲音里帶著哭腔：“老頭子，你一定要堅持?。?20 我已經打了，救護車馬上就來！”然而，中心醫(yī)院距離這里足足有半小時車程，加之天氣惡劣，視線受阻，路面濕滑，又是黑夜，救護車何時能到，實在難以預料。蘇文成的臉色顯得愈發(fā)難看，這種危急狀況，還是十年前在星城中學上班時發(fā)生過，那次還年青又幸虧有老師們及時發(fā)現(xiàn)相助，才轉危為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此時，尹家二兒子冬陽開著出租車，結束了一天的工作，疲憊的眼神里卻藏著歸家的期待。當他準備將車入庫時，發(fā)現(xiàn)隔壁蘇老師家大廳燈火通明。蘇文成老伴聽到汽車聲響，急忙起身去開大門，冬陽見狀，立刻迎了上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冬陽，快救救你蘇叔！他老毛病犯了，胸口疼得非常厲害！”蘇文成老伴帶著哭腔喊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冬陽二話不說，和蘇文成老伴一起將蘇文成扶上車，隨后一路小心駕駛，直駛向中心醫(yī)院。在醫(yī)生的緊急救治下，蘇文成終于脫離危險?！靶姨潄淼募皶r，否則就會有大麻煩了”主治醫(yī)師走出急救室對著冬陽說。躺在病床上的蘇老師看著忙前忙后辦理手續(xù)、細心照顧自己的冬陽，心中滿是感激，蒼白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冬陽，這次多虧了你，不然老頭子我這條命就懸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冬陽撓撓頭，憨厚地笑了：“蘇叔，這都是順手的事，您就安心養(yǎng)病。對了，我媽打電話問還需要帶什么東西過來不？。”原來，早已過了收班時間，冬陽還沒回家，媽媽擔心他行車出意外，打電話才得知他在援救蘇老師，便詢問還能幫上什么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時光悠悠流轉，蘇家三個子女在各自的領域大放異彩，成為十里八鄉(xiāng)人人稱贊的勵志榜樣。大兒子志遠從濱海交大畢業(yè)后，遠赴美國攻讀博士，憑借卓越成就，留在硅谷成為優(yōu)秀的軟件工程師；二兒子志航畢業(yè)于江城科大，留學德國，深得導師卡爾森教授賞識，定居德國，成為出色的電器工程師；女兒志紅畢業(yè)于香港大學，憑借獨特的設計天賦，在香港創(chuàng)立企業(yè)，成為知名服裝設計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每當蘇家子女在學業(yè)或事業(yè)上取得重大成就，蘇文成都滿心驕傲，大擺升學宴、慶功宴。第一次宴席，蘇家在當?shù)刈詈廊A的星城酒店舉辦，賓客云集，連鎮(zhèn)上的書記鎮(zhèn)長都覺得臉上有光，過來送祝福，眾人紛紛稱贊蘇文成夫妻教子有方，鄰居老尹家看著，心里滿是羨慕。蘇文成夫妻在一片恭維聲中，笑得合不攏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再看鄰居老尹家，同樣是兩子一女，生活卻另有一番光景。早年尹子健夫婦在供銷社工作時風光無限，后來供銷社沒落，他們買斷工齡下海創(chuàng)業(yè)。兩個兒子雖學業(yè)平平，但踏實肯干、待人真誠，深受鄰里喜愛。老大春生開了家酒店，憑借好人緣，生意紅紅火火，把父母照顧得無微不至。本地傳統(tǒng)美食、各地特色佳肴，只要父母想吃，廚師立馬就能端上桌。老二冬陽從小喜歡搗鼓車，在父母及哥哥的幫助下買了輛出租車。在私家車還不普及、出行不便的那時，冬陽父母就像有了專屬司機，出游自在，讓旁人羨慕不已。蘇老師偶爾也有風光時刻，比如乘坐女兒從香港開回來的豪車，但孩子們一走，這種享受便成了短暫的幻影，哪里比得上老尹家子女常伴身邊的貼心。女兒秋月聰明伶俐，從濱湖醫(yī)大畢業(yè)后，為照顧父母回到星城鎮(zhèn)的市立第三人民醫(yī)院工作，一下班就化身父母的專屬保健醫(yī)生，陪父母談天說地。人們見了都夸這才是貼心的“小棉襖”，蘇老師夫婦對此羨慕不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第二次志航升學宴、第三次志紅升學宴，蘇文成想到平日與老尹一家關系融洽，便決定在春生的“春生酒店”舉辦。雖然酒店規(guī)模比不上當?shù)刈钣忻哪羌遥h(huán)境整潔，菜品獨具特色。春生得知后，滿心感激，精心籌備宴席，從菜品搭配到場地布置，每一個細節(jié)都不放過，完全把這事當成自己妹子的事來辦。宴席當天，賓客們對美味的菜肴贊不絕口，蘇文成夫妻看著熱鬧歡樂的場面，開心極了，兩家人的情誼也愈發(fā)深厚。那時，不少同事喜歡拿蘇家和尹家作比較，老尹雖覺得自家子女成就比不上蘇家，但想到孩子們健康快樂、踏實本分，也從不往心里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每到春節(jié)這闔家團圓的日子，尹家小院里，總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尹家子女早早歸家，和父母一起貼春聯(lián)、包餃子。廚房里飄出陣陣誘人的香氣，歡聲笑語此起彼伏。尹子健和老伴坐在桌前，看著孩子們忙碌又歡快的身影，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大兒子春生端上親手烹制的拿手好菜，二兒子冬陽給父母倒上一杯熱茶，女兒秋月依偎在母親身旁，分享著醫(yī)院里的趣事。孫子孫女們在一旁嬉笑玩鬧，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著年夜飯，看著春晚，溫馨又甜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反觀蘇家，除了冬陽送來的熱氣騰騰的鹵菜，屋內冷冷清清，只有蘇文成夫妻相對而坐。老尹多次過來邀請他們一起吃團年飯，可老蘇不愿在這團圓時刻打擾尹家。電視里春晚節(jié)目熱鬧非凡，卻驅不散屋內的寂靜。蘇文成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滿心失落：“孩子們都在國外，這么多年，春節(jié)都沒能陪在我們身邊?！崩习檩p輕握住他的手，眼中也滿是思念：“他們工作忙，只要在外面過得好就行?！弊优畟冸娫拞柡蚝?，便去享受自己的節(jié)日，只在微信里留下幾個大大的祝福紅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四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打破了人們原本平靜的生活。蘇文成老兩口每天守在電視前，關注國外疫情形勢，心中滿是擔憂。遠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子女們，也時刻牽掛著父母。他們每天視頻通話，反復叮囑父母做好防護，可隔著屏幕，再多的關心也顯得有些無力。孩子們既擔心自己的安危，又日夜憂慮身處疫情中心、年老體弱且有基礎疾病的父母，無奈之下，只好托付老尹一家多加照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隨著疫情發(fā)展，多次封城讓蘇文成老兩口的生活陷入困境。在幾乎全民感染的情況下，他們先后感染，病情危急。遠在國外的子女心急如焚，想回國照顧父母，卻因疫情防控政策等原因無法成行。就在老兩口感到絕望之時，尚在康復中的尹家三子女向他們伸出了援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尹家子女輪流照顧蘇文成老兩口，為他們買藥、做飯、打掃房間。秋月憑借醫(yī)院工作經驗，細心照料他們的生活起居，密切關注病情，備足藥品；春生按照妹妹的要求，每天變著花樣準備可口飯菜，希望能讓他們多吃一點，增強抵抗力；冬陽則負責采購生活用品，保障日常生活所需。在尹家的悉心照料下，蘇文成老兩口終于熬過了艱難時刻，身體慢慢康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疫情的慘烈超乎想象，不少老人沒能挺過去。蘇家子女意識到父母年事已高，獨自生活困難重重，而自己又無法陪伴左右。二老都不愿去國外或香港生活，堅持葉落歸根，只想留在星城老家。商量之后，子女們花重金將老兩口送進了市里的養(yǎng)老院。養(yǎng)老院環(huán)境優(yōu)美，設施齊全，還有專業(yè)護理人員，但對蘇文成老兩口來說，這里十分陌生。沒有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面孔，就連飯菜口味也與家鄉(xiāng)大相徑庭，他們的精神狀態(tài)一天比一天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老蘇說：“養(yǎng)老院再好，也不是家。”在養(yǎng)老院煎熬了不到一個月，他感覺度日如年，鐵了心要和老伴偷偷回鎮(zhèn)上老家，便請冬陽幫忙。子女和醫(yī)生都勸不住固執(zhí)的老蘇，當老兩口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呼吸著熟悉的空氣，心中滿是歸屬感。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著街邊店鋪，聽著熟悉的鄉(xiāng)音，一切都那么親切。尤其是家鄉(xiāng)的美食，蓮藕鹵雞、鹽鴨蛋、酥餅、梨子味蘿卜，還有排湖的螃蟹、越舟湖的黃鱔……每一樣都能喚醒他們的味蕾，讓他們倍感溫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更讓他們感動的是尹家的情誼?；氐芥?zhèn)上后，尹家子女幾乎每天都來看望，問寒問暖，陪他們聊天解悶，幫忙解決生活難題。天氣好的時候，四位老人就搬著椅子到院子里聊天。在尹家的陪伴下，蘇文成老兩口的生活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與溫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如今的星城鎮(zhèn)已煥然一新，成了省級文旅小鎮(zhèn)。星城中學更是一張亮眼的名片，星城湖如巨大的琥珀鑲嵌在校園，舊時學堂前的百年古樹郁郁蔥蔥，生機勃勃。從星城中學走出的著名企業(yè)家秦坤山捐助的星月樓古色古香，與院墻外的星城大廈相互映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蘇文成夫妻漫步在小鎮(zhèn)街頭，看著熱鬧景象，感慨萬千。他們給孩子們打電話：“這里就是我們的天堂，遠親不如近鄰，有尹家這樣的好鄰居，我們在這兒生活得踏實又幸福。”電話那頭，蘇家子女聽著父母幸福的聲音，也放下心來。他們知道，父母找到了真正的歸宿，而這份珍貴的鄰里情，將永遠溫暖著蘇文成老兩口的晚年。</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