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王家牌樓(續(xù)88)</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翠兒終于撒手走了。地兒、蘭兒、學(xué)兒和工兒趕到翠兒家,跪在翠兒的遺體旁,翠兒靜靜地躺在楊家后院的過庭中,穿著藍(lán)色綢子上衣,里面一件雪白襯衫,大紅繡花馬頭裙蓋住修長的雙腿,腳上穿一雙繡花新鞋,兩只腳用根紅繩緊緊地系在一起,臉上蓋著一張白紙,看不清她的面容。翠兒潔凈的身軀,潔白的靈魂猶如臉上那張白紙一樣,干干凈凈地來,干干凈凈地走。弟弟、妹妹哭得肝腸寸斷,焚燒著一沓沓紙錢,企圖將亡靈送入天堂,徹底擺脫人世間的煩惱和憂傷。闖兒還小不懂事,翠兒死后顯得并不是很傷心,沒少被哥哥和姐姐訓(xùn)訴,因此老實(shí)多了,再不敢瘋跑,跟著哥哥姐姐跪在一起,哭著送別翠兒姐姐最后一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闖兒始終記得和翠兒姐姐在一起時(shí)的情景,隨著時(shí)間的推移,姐姐的音容笑貌也逐漸模糊,任憑他努力回憶,也是枉然,越想越模糊。但他的意念很堅(jiān)定,始終認(rèn)為姐姐是最漂亮的女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翠兒走后的出七日,也是翠兒“出殃”的日子。農(nóng)村習(xí)俗,人死后有逢七燒紙祭祀的習(xí)慣,分為頭七、二七、三七等,直到最后的七七,第49天便是出七之日,也稱盡七,盡七不燒紙,意為紙燒不盡的寓意。年輕人早逝,由陰陽(風(fēng)水)先生根據(jù)死者的手勢斷定她是否掐的有“ 殃”,以斷決亡后是升入天堂,還是下入地獄,或轉(zhuǎn)世投胎,如果有就必須“出殃”。這一切全憑陰陽先生的一張三寸不爛之舌。</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殃”傳說是人死后出的最后一口惡氣,久久徘徊不肯散去,對家人極為不利,必須通過一定的形式讓其出宅,離開家庭,這一過程謂之“出殃”。也有說法是亡者的陰魂被閻殿的陰差押解,回家謝灶,告別家人。不管那種說法,“出殃”之事在民間廣為流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陰陽先生說:“翠兒走時(shí)有心事,戀家。在靈魂未過奈何橋、喝迷魂湯之前要回家看看,靈魂過了奈何橋、喝了迷魂湯之后,生前事就全忘記了,所以必須在出七那天夜里由小鬼押著回娘家一趟,以了心事,夜深人靜時(shí)回家,雞叫時(shí)離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翠兒“除殃”那天,夜間家里所有人都必須全部離開,因?yàn)槿伺c鬼相遇會(huì)給家人帶來極大的災(zāi)難,就連動(dòng)物也得挪走,說是動(dòng)物一響動(dòng)會(huì)將靈魂嚇得藏在家中永遠(yuǎn)不會(huì)離去,家里也就不得安寧了。柳兒帶著闖兒到隔壁人家去睡,地兒、蘭兒、學(xué)兒和工兒也安排到其他人家里,豬、雞、貓都帶走了,整個(gè)家里的活物都騰空了。唯獨(dú)智兒不肯離去,他舍不得女兒這么早離開人世,倘若真如陰陽先生說的,翠兒能回家看看,智兒也想見上翠兒最后一面。女兒是父母的心頭肉,翠兒的靈魂絕不會(huì)傷害父親的,不管別人怎么勸說,他就是不離開,偌大的院落只剩下了智兒一人睡在窯里。柳兒臨走前和蘭兒一起在伙房的地上,炕上、案板上用籮子撒下了薄薄的一層草木灰。之意是翠兒的靈魂來時(shí)小鬼會(huì)用繩子或鐵鏈牽著,有可能將繩索的痕跡在灰上留下,看看翠兒在陰間的命運(yùn),如果用麻繩拴,說明她生前罪惡大,拴得緊(結(jié)實(shí)),如果用鐵鏈,說明罪惡輕,拴得松,將來好轉(zhuǎn)世投胎。一切都如陰陽先生的安排,一個(gè)歡樂的家庭變成了陰森、幽暗、寂靜、可怕的“ 陰宅”,只剩不怕鬼的智兒靜靜地躺在“陰宅”中期待女兒魂魄的到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闖兒和翠兒感情很深,一說到翠兒死后會(huì)變成鬼魂,闖兒很是害怕,不停詢問睡在旁邊的母親:“姐姐會(huì)不會(huì)來找我?”嚇得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柳兒不停安慰說:“闖兒別怕,姐姐愛你,不會(huì)傷害你的。”闖兒心里還是不踏實(shí),一會(huì)兒迷糊、一會(huì)兒清醒地過了一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雞叫頭遍,地兒拿一根“水擔(dān)”從崖背上扔下去,意思是催促翠兒的靈魂快點(diǎn)離開家??磥砣硕寂鹿?,不光是闖兒,生前親親密密,死后兩重天地,不知這是否也算“人之常情”?親情、感情、友情、甚至愛情在某種程度上,都留有一定的虛假,唯獨(dú)智兒愛翠兒一點(diǎn)不摻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天亮了,柳兒和蘭兒陸續(xù)回到家,闖兒好奇,跟著母親去查看地上的薄灰。灰原樣未動(dòng),什么痕跡都沒留下,只有一道貓爪的痕跡直出直入。詢問智兒有什么動(dòng)靜,回說:“ 半夜有一只貓跑來抓老鼠,在窯里轉(zhuǎn)了一圈就走了,其余什么響動(dòng)都沒有。”又補(bǔ)充道:“那都是迷信,你們就是不聽,非要照陰陽先生說的去做,白白受折騰。說白了都是人作賤人,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何苦呢!”智兒的這番話在闖兒的心靈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恨自己不該聽信謠言,懼怕姐姐的鬼魂,抹殺了他和姐姐翠兒的真情實(shí)感。在他心里,姐姐永遠(yuǎn)是美麗的,愛自己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西坡地處旱原,靠天吃飯,東溝(也稱鄯化河河,因水太小,特用“河河”相稱)和西溝的兩條小溪是人們飲用水的主要來源。但西溝溝深坡陡,路途遙遠(yuǎn),不到萬不得已,人們是不會(huì)去那兒取水的,大多是將東溝的水筑埧修渠引入村東的澇池中,供一村吃用。東溝緊鄰鄯化、張家?guī)X二村,三村經(jīng)常發(fā)生搶水事件,風(fēng)調(diào)雨順時(shí),三個(gè)村相安無事。一旦遇到干旱,相互爭搶必不可少。西坡和張家?guī)X還算和睦,表面上說是兩村,其實(shí)和一個(gè)村一樣,緊緊相連,很難劃清界限。張家?guī)X的人祖上也住在西坡的張家坡,實(shí)為同村人,后人口增多,才遷至張家?guī)X,成為兩村。東邊的鄯化就不同了,相距兩三華里,界限清晰,經(jīng)緯分明,互不相讓。所以自從王家祖上入住西坡以來,基本形成與鄯化爭水的格局,多少年來從末打破過,也沒有人愿意去打破,人們也習(xí)以為常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年一冬大旱,沒有下雪,東溝的小溪早就干枯,村里人都到西溝去擔(dān)水。開春,小麥返青,接連下了好幾場雨加雪,東溝的小溪也活泛了,溪水潺潺而下,清澈見底。村人見到這股清水無不喜愛,男女老少一齊出動(dòng),先將澇池的淤泥掏挖干凈,再將水渠在智兒的指導(dǎo)下修理一新,將東溝的清水引入,人人臉上露出了笑容。隨著水頭慢慢向前移動(dòng),無人不拍手叫好!有人說:“可解決大問題了,要不三、四月怎么過呀。”有的說:“老天有眼,沒虧待咱西坡人,咱村里這幾年樣樣都順,是個(gè)好兆頭”。一群孩子活蹦亂跳地走在水頭的最前邊,一跳一蹦踩水頭,歡聲笑語不斷。久旱遇水的土渠不時(shí)地發(fā)出滋滋的響聲,水流得很慢也很艱難,人們一直將水護(hù)送進(jìn)澇池,這才放心的喘了口氣??匆娭莾阂粨u一擺地走過來,人們熱情招呼道:“ 智兒,你測得真準(zhǔn),一路平順,沒一點(diǎn)麻達(dá),看水現(xiàn)在順利地流進(jìn)澇池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兒嘿嘿一笑,說:“那有啥,年年都這樣。”智兒是村中修渠的土專家,僅靠一個(gè)玻璃瓶制的水平儀,木棍做的架子,修渠時(shí)他這兒量量,那兒測測,一會(huì)指揮往下挖,一會(huì)讓往高里墊。他雖不是技術(shù)員,也不是領(lǐng)導(dǎo),可人們都聽他的,相信他,果然這次又成功的把水引來了,說笑一陣后大家伙就解散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未完待續(x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