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汪一沙</p><p class="ql-block"> 青磚黛瓦的屋檐上還凝著微寒，北方的風(fēng)裹著細(xì)沙，掠過圍墻，卻在遇見那一樹樹牡丹時(shí)，驟然放緩了腳步，匍匐于地，頂禮膜拜花中之王，佛說萬物皆有靈，仔細(xì)觀來，風(fēng)沙亦然如此。她在每一棵樹的耳畔切切低語，告訴她們：春天來了，春天來了！快快醒來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滿園的牡丹樹，就在風(fēng)的千呼萬喚中，綻放出溫柔的蘭花指，侍女芍藥也在一旁悄然合手，隨時(shí)等待牡丹仙子的召喚，那些在土里深眠一冬的野草兒，野花兒，還有蟲兒，也都推開土層，探出頭和觸須來張望著，就連湖里的水都忍不住笑出一臉碧綠的皺紋來。</p> <p class="ql-block"> 湖畔的亭子間，孩子們在追逐嬉鬧，老人們吹著陶笛，拉著二胡，打著手鼓，跳著歡快的新疆舞，鮮艷的衣襟被淘氣的風(fēng)兒掀來掀去，春城牡丹園的春天，就這么被風(fēng)兒，老人，孩子，舞者們，給召喚醒了，風(fēng)聲，樂聲，人聲，和著鳥鳴聲，園里熱鬧起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欣然踱步園中，凝視著一株株吐露枝芽的牡丹，思緒早已飛向遠(yuǎn)處，那些開在江南煙雨中，開在宮庭園林中的灼灼芳華，同為牡丹，命運(yùn)卻如此迥然。她們穿越時(shí)空落足這里，如同被朝廷流放邊疆苦寒之地的深宮女子，在這蒼茫的北國，演繹著一段跨越千年的傳奇和不屈。</p> <p class="ql-block"> 千年前的長安城，車馬喧囂，使節(jié)朝拜，盛世空前，牡丹便是這盛世的圖騰。她們被觀賞，被寵愛，被吟誦。貴妃醉酒倚欄桿，云鬢花顏間，最襯她的，便是那捧姚黃魏紫。那時(shí)的牡丹，是金鑾殿上的御筆丹青，是華清池畔的霓裳羽衣，也是大唐氣象的具象化呈現(xiàn)?？烧l能想到，這象征著極致奢華與雍容的花朵，竟會(huì)在歲月流轉(zhuǎn)中，遠(yuǎn)赴北國，于蒼涼之地續(xù)寫芳華。</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相傳遼太祖耶律阿保機(jī)征伐中原，除了擄掠能工巧匠、典籍珍寶，還特意帶回了牡丹。他或許不曾料到，這一帶，竟讓牡丹在北國扎下了根脈。從比，牡丹從貴族的庭院，到尋常百姓家的籬落，始終都以一種堅(jiān)韌的姿態(tài)，適應(yīng)了北國的霜雪嚴(yán)寒。北國的風(fēng)沙，讓她褪去了長安城里的幾分嬌貴，也憑添些許塞外的豪邁與豁達(dá)。</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漫步在北國的牡丹園，青磚鋪就的小徑蜿蜒其間。每年五月，花朵盛開，層層疊疊的花瓣如綺羅華服，胭脂色、翡翠色、象牙白，在陽光下流轉(zhuǎn)著溫潤的光澤。微風(fēng)拂過，花香中竟夾雜著一絲雪后的清冽，這就是北國的疆土賦予牡丹獨(dú)特的氣質(zhì)——華而不媚，端莊大氣。</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北方的春天來的遲緩，園中牡丹與芍藥，在經(jīng)歷了一個(gè)漫長的冬天的剝蝕后，枝干虬曲蒼勁，像是飽經(jīng)滄桑的老者，鐫刻著歲月的痕跡。當(dāng)花期來臨，每一片花瓣，都像是一頁史書，記載著朝代的更迭、戰(zhàn)爭的烽火、百姓的悲歡。你若不信，你只需來花間仔細(xì)傾聽，微風(fēng)吹過耳畔，你會(huì)隱約聽到遼代的鐵騎踏碎晨霜的噠噠聲，聽到金時(shí)鼓角震落星辰沙場爭鳴，亦或也會(huì)感知元代的駝隊(duì)揚(yáng)起萬里黃沙……在漫長的時(shí)光里，牡丹與北國的土地血脈相連，成為這片土地人文情懷的生動(dòng)注腳。</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園中的老者常說，牡丹是有靈性的。春城牡丹園的前身叫牡丹公園，建于1933年，當(dāng)時(shí)占地面積很大，新中國成立后，大部分被吉林大學(xué)占用，只剩下6.56公頃，當(dāng)年戰(zhàn)火紛飛時(shí)，許多牡丹毀于一旦，只有那么幾株牡丹和芍藥活了下來，在斷壁殘?jiān)邢嘁罏槊?，倔?qiáng)地綻放，似在告訴世人，生命的頑強(qiáng)與美好永不消逝。</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建國后，春城政府對牡丹園進(jìn)行了修建，1998年正式改”牡丹公園“為“牡丹園”，初期從菏澤、甘肅移栽600余株牡丹、1000余株芍藥，2000年又從甘肅移栽紫斑牡丹400余株。這些來自不同地域的牡丹被分別安置在不同的小園中，而園內(nèi)那些百年老牡丹，她們才是這園中之主，也是園中之瑰寶，多少人遠(yuǎn)道而來，只為一睹她們的芳容，她們見證著牡丹園的歲月變遷，也見證著春城的古往和今夕。</p> <p class="ql-block"> 在國泰民安的今天，這些花中君子，一年比一年繁盛，她們在各自的園中，彼此注視著，各守一方歲月靜好。她們前世為花，今世為花，也許，她們中曾有誰，還攜帶著貴妃的鬢上的余溫，或是在邊鸞?的筆豪下定格成畫，亦或是在李煜的雕欄玉砌中，朱顏凋零，今世卻在北方的嚴(yán)寒中一站就成了永恒。</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每年的夏日，牡丹園中牡丹芍藥們相約盛開，在陽光下，在雨霧中，在般若寺的晨鐘暮鼓里，在賞花人的眼眸里，一簇簇如火，一團(tuán)團(tuán)如云，一片片似海，她們安然又熱烈的，高舉著生命的火炬，朵朵都是對和平歲月的禮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暮色漸濃，牡丹園里人聲漸杳，夕陽為牡丹園披上了金紅色的輕紗，牡丹清廋的身影倒映在地上，與青磚黛瓦相互映襯，構(gòu)成了一副絕美的水墨畫。此刻的牡丹園，少了幾分喧囂，多了幾分靜謐與悠遠(yuǎn)。這些來自天堂的仙子們，她們歷經(jīng)人間歲月的洗禮，早已蝶化成這片黑土地的一員。她們?nèi)A美的容顏下，潛藏著樸素的靈魂，她們是歷史的見證者，是文化的傳承者，更是北國人民心中永不凋零的精神之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蒼茫的暮色里，不知何時(shí)傳來春城人最熟悉的歌聲，那是長影拍攝的電影《紅牡丹》的主題曲“……有人說你嬌媚，嬌媚的生命哪有這樣豐滿，有人說你富貴，哪知道你曾歷經(jīng)貧寒！……”春城的牡丹，北國的牡丹，我只愿你用美麗與堅(jiān)韌，去書寫北國大地上新的傳奇與故事。</p><p class="ql-block"> 2025年五月寫于長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