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端午那點(diǎn)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與大哥視頻后，我決計(jì)回老家過端午。</p><p class="ql-block"> 不由得想起去年深秋的那個(gè)傍晚，我踏上了歸鄉(xiāng)的路。老屋的鎖頭冰涼刺骨，院落里彌漫著空曠的寂靜，我站在這暮色四合中，身心仿佛融入了這無邊凄清的秋雨。推門入室，熟悉的物件無聲靜立，閉上眼，父母溫煦的笑容、哥姐們歡快的談笑仿佛仍在梁間縈繞——曾經(jīng)十八口人喧鬧的大家庭，自父母仙逝，便如星散天宇，再難聚首。 </p><p class="ql-block"> 三娘進(jìn)來招呼我過去吃飯，說堂二嫂看見我回來已在張羅。我強(qiáng)抑胸中悲涼翻涌，請(qǐng)三娘先行一步，容我獨(dú)坐片刻。三娘一步三回頭的腳步聲剛消失，我便再也無法自持，痛哭失聲。淚水砸在瓷磚地上，四散濺開，仿佛是對(duì)那永逝家園的祭奠：父母一去，我心靈棲息之地便已永遠(yuǎn)荒蕪。</p><p class="ql-block"> 前夜大哥語音殷切相詢，甚至搬出難以推脫的“新親戚”之名。昨日視頻中他更顯懇切，反復(fù)叮囑端午乃“早節(jié)”，最好當(dāng)日即返，以便晚上小聚，次日共插楊柳。大哥如今已七十五歲，父母走后，他常與我視頻，囑我勤勉做人；每次歸家，總再三問我想吃什么，囑大嫂備好。身為家中老四，我心底最柔軟處總被兄嫂姐妹的溫存時(shí)時(shí)浸潤。大哥的催促，驟然喚醒了我對(duì)故園深埋的眷戀，我立刻拉上愛人收拾行裝，星夜兼程——原來愛是維系家族唯一堅(jiān)韌的絲線。</p><p class="ql-block"> 清晨起身，大哥早已在每扇門楣上插滿青翠的楊柳。愛人正用花瓣上的露水輕拭雙眼，說可令目明；大嫂合好的花線已系在車耳上，單等我洗漱后為我戴上手腕。這光景驀然牽出昔日記憶：二姐性情剛烈，年少貪睡時(shí)節(jié)，曾一把掀開被子，拎起夢(mèng)中迷糊的我。我尚未辨清人間光景，一道花線彩虹已系在腕間，只留給我她疾步而去的背影與懵懂的我呆坐床沿。又一年端午，尚在酣眠，忽覺一雙輕柔的手從被中將我的手腕輕輕拉出，指尖纏繞著一縷花線。我是在母親溫暖的手撫過面頰時(shí)才醒來的，那一刻，被窩里溢滿了無邊無涯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我試圖撥通哥姐的電話，二哥未通，二姐接通了卻一時(shí)語塞。此刻我才明白，家正是親人點(diǎn)滴生活層層沉淀的土壤。</p><p class="ql-block"> 大姐早逝，她生性開朗，雖未讀書，言談卻閃爍著樸素的智慧光芒。猶記某年正月，我們姐妹以拖把為槳，枕巾作扇，歌舞盡興。誰知次年她便罹患重病，遽然離去。如今每次車過田家灣，視線掠過她曾生活過的地方，淚水便無聲滑落，思念如影隨形。次年我亦遭遇車禍，從此強(qiáng)抑思念，然而心頭的印痕豈能輕易抹去？</p><p class="ql-block"> 三哥正為侄子裝點(diǎn)新房，登府昨日才在微信上互通消息。近午時(shí)分，妹妹回門，另有幾位親戚陸續(xù)到來，老屋院落里重現(xiàn)久違的生機(jī)。此刻我才徹悟：所謂家，終究是親人之間彼此牽絆、相互凝望的目光織就的永恒天地。</p><p class="ql-block"> 在時(shí)光無情的河流中，我們總在失去中尋覓歸處。父母雖逝，但手足之情如柳枝年年復(fù)綠，似花線歲歲系腕，將破碎的心悄然縫補(bǔ)。故園漸成心底的倒影，而親情卻凝為骨骼深處不熄的爐火——它無聲證明，家并非僅存于某處屋檐之下，更在親人彼此凝望的眼底，在血脈相連的每一次心跳里延續(xù)著永恒的暖意。</p><p class="ql-block"> 原來我們跋涉千里萬里所奔赴的，正是這份永不消散的守望；它令天涯游子回頭有岸，使凡俗歲月可抵風(fēng)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