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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粽香里的光陰故事

虹(拒私聊勿擾)

<p class="ql-block">  母親自種的艾草掛在了門上,深綠的葉片沾著晨露,在門楣上垂落出一道毛茸茸的綠簾。風掠過廊前時,葉片摩挲出細碎的清香,混著廚房里粽葉煮水的草木氣,把整個端午的清晨都浸得透亮。我吃著碗里溫熱的小米粥,旁邊擺著剛出鍋的三角粽,糯米裹著蜜棗的甜香直往鼻尖鉆,眼角卻總瞟向那個系著藍布圍裙的身影——她的腰還是那么挺直,只是經(jīng)過去年那場病,身影愈發(fā)瘦小了。若不注意她鬢角霜白的發(fā)絲,遠遠望去,竟像個蹲在灶臺前忙活的孩子,小小的一團,在晨光里顯得有些單薄。</p><p class="ql-block"> “今年別包太多了,我們都不愛吃粽?!泵看未螂娫捨叶及堰@句說了十年的話重復一遍??蓜偪邕M家門,父親就笑著迎上來:“餓不餓?你媽剛煮好粽子,香得很呢!”話音未落,母親端著竹篩從廚房出來,圍裙上還沾著糯米粒,忙不迭解釋:“你爸說想吃,我就順便包了些……”她堆著滿臉褶皺的笑,眼神像個怕被責備的孩子,轉身去舀粽子時,那瘦小的背影讓我忽然想起四十年前的夏天。</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的鄉(xiāng)村孩子,幾乎沒什么零食可吃。每逢過節(jié),母親總像變戲法似的,把地里剛挖的紅薯切成薄片,在大鐵鍋里熬出琥珀色的糖漿,裹上炒香的芝麻,晾在竹匾里。我和妹妹蹲在旁邊,盯著糖霜在紅薯片上結出晶亮的紋路,口水能滴濕半塊圍裙。她做米糕更有講究,泡好的大米磨成米漿,摻上野生花蜜,蒸的時候鍋蓋縫隙冒出的甜香,總能妥妥勾起我和妹妹的饞蟲。我們滿足地坐在板凳上,邊吃邊看夕陽把院子染成蜜糖色。</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們去縣城工作,母親的廚房漸漸空了。但每次回家,她總會問:“想吃點啥?”接著又自言自語般嘀咕:“現(xiàn)在超市啥都有,你們怕是瞧不上我做的了?!蔽彝蝗幌肫鹦r候,她蹲在灶臺前,為了讓芝麻片更脆,反復調整柴火的旺弱,鼻尖沾著鍋灰也顧不上擦。那些用土辦法焐出來的香甜,哪是超市里包裝精美的點心能比的?</p><p class="ql-block"> 隨著年歲增長,母親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我總擔心她勞累,每次打電話問起想吃什么,幾乎都否定著,好讓她少些辛苦。直到看她從鍋里舀出粽子的那一刻,我才忽然明白:以后該讓她多做些,要說“喜歡吃”。</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艾草在風里晃著,陽光透過葉片的縫隙,在母親的手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雙手曾揉過面團、熬過熱糖、抱過我和妹妹,如今雖因消瘦顯得骨節(jié)分明,卻依然能包出棱角分明的粽子。母親自種的艾草在門楣上輕輕搖曳,葉片的清香混著粽香漫進廚房——原來端午從不止是艾草與雄黃的儀式,更是母親用一生光陰,為我們包好的一枚枚帶著體溫的牽掛。這香氣飄了四十多年了,從土坯房的灶臺,飄到縣城公寓的餐桌,還要繼續(xù)飄下去,把每個端午都染成最暖的顏色。</p><p class="ql-block"> 臨走時母親把粽子裝進竹籃,又往我車里塞了袋曬干的艾草:“放車里驅蚊。”我接過籃子,指尖觸到粽葉的溫熱,抬頭看見門楣上那束自種的艾草,正把影子投在母親瘦小的肩頭——她踮腳往櫥柜里夠紅棗的樣子,真像個努力夠著糖果罐的孩子,讓人心頭一酸,又被滿室粽香暖得滾燙。歲月早把母親的身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卻把她的愛熬煮得愈發(fā)濃稠,藏在每一片粽葉里。年年端午,這暖意在光陰里流轉,總讓人想掉眼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