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下連》以細膩幽默又不失溫情的筆觸描寫了大學生新兵黃隆和陳小永從校園到軍營的成長歷程——從“追求金戈鐵馬”到“甘做一棵小草”,從“失落與抱怨”到后面的“堅韌與堅持”。通過作者的文字,我們不僅看到軍營生活的單調與嚴格,更感受到官兵們在平凡崗位上的堅持與堅守、責任與擔當。作者看似在寫兩個新兵,實則是在書寫千千萬萬個扎根基層、默默奉獻的軍人。</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20px;">?惠州市作協(xié)《東江文學》編輯部</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2?025年5月31日</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p> 下連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文/肖紅</span></p> 一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東風牌卡車離開市區(qū)不久,便駛上了一條蜿蜒的山路,兩邊的景色也從熱鬧的街市和林立的高樓漸漸變成了郁蔥的田野和連綿起伏的大山。車開始顛簸,車后卷起的煙塵彌漫整個車廂,弄得在大廂板邊看風景的黃隆不一會就灰頭土臉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黃隆收回目光,把頭轉向車廂。他看了看身邊正搖頭晃腦,昏昏欲睡的陳小永,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湊到他耳邊悄聲說道:“看來此行不妙!”陳小永睜開眼,望向車外,伸了一個夸張的懶腰,不屑地對黃隆說:“完全咎由自取!”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黃隆和陳小永是一對好友,幾個月前還在嘉州大學的教室里啃計算機影像處理和光電耦合電路。征兵的消息進校園,他倆一合計,便興高采烈地報了名,幾番折騰,終于過關斬將批準入伍。他們剛讀大二,入伍的動機也單純。黃隆出身軍人家庭,從小便羨慕金戈鐵馬,馳騁疆場的生活,覺得到部隊鍛煉鍛煉才是他的人生。陳小永則是跟著感覺走,想換一種活法。新兵營結束時,本來這兩個“大學生兵”分到了機關直屬單位,但黃隆覺得機關兵“跑上跑下,守個門把,打打文件,收收發(fā)發(fā)。”不過癮,不是他所設想的當兵價值,便申請要到艱苦連隊鍛煉,還拽上了陳小永。新兵營自然是鼓勵新兵的這種舉動,不僅批準了他們的申請,還給他倆一人一個嘉獎鼓勵。</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是理想挺豐滿,現實很骨感。后勤部隊不比集團軍,不是殺聲陣陣,炮聲隆隆,當后勤兵蹲山溝、守倉庫就是最艱苦的了。于是,黃隆和陳小永兩個大學生兵便分到了湘粵交界、霧蓋山下的一個軍械倉庫。</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山溝寂寞好讀書,說不定服役兩年還能把學業(yè)修完。黃隆望著車外想了想,轉過臉,對陳小永一臉燦笑:“塞翁失馬,塞翁失馬!說不定是好事。”說著伸手幫陳小永整了整戴歪了的軍帽。</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汽車沉重地轟鳴著,道路漸行漸陡,地勢也在不斷升高。讓黃隆甚至覺得,這是上天啊,伸手便能向天空扯下一片云來。但他只是怔怔地望著車后那片天,懶得動彈。</span>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東風車進入到一個山谷后,突然平穩(wěn)起來,黃隆伸頭一望,原來汽車駛上了水泥路面,兩邊看到了一棟棟的建筑,都是青一色的平房,一塊石頭砌成的寬厚圍墻一直蜿蜒到遠山,路邊一條叫紫溪的溪水叮咚叮咚地流著,倒是給這沉悶的山色增添了一絲生氣。隨車的班長告訴黃隆他們,這地方叫“望天窩”,——因為它的險峻,因為它的蜿蜒,也因為它呆在山溝只能望天。</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東風車拐進圍墻內的操場,“吱嘎”的一聲,便停了下來。駕駛室里跳下一位身著上尉軍裝的瘦高個,用手拍了拍車廂,喊道:“張班長,組織分庫的新戰(zhàn)士下車。”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時,坐在黃隆對面的一位紅臉軍士,“嗖”的一聲跳下車,利索地打開后廂板,然后成立正姿勢朗聲喊道:“黃隆、陳小永、韋強、葉志高……,下車!”于是,6個新兵提上行李,高聲地答“到”,從車上跳了下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東風車卸下黃隆他們后,一溜煙又開往下一站。</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來黃隆才知道,這是軍械倉庫的一個分庫,沿紫溪呈線狀散布,望天窩分庫到總庫有5公里的路程,中間散落著一些人家,遠遠地可見裊裊升起的炊煙。讓黃隆他們感興趣的是,倉庫有一條鐵路專用線直通山外,偶爾有運送武器裝備的火車皮開過來,裝卸完物資后又轟隆隆地開走。兩根伸向遠方的鐵軌靜靜地躺著,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寒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望天窩分庫沿簸箕形的山坳從外到里開有6組洞庫,里面存放的都是些軍械物資。分庫雖然是營級單位,但官兵加起來沒有新兵連一個排的人多。黃隆、陳小永,還有一名叫韋強的廣西兵分到了倉庫保管一隊,其余的3人則分到分庫警通排。</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幾位老兵七手八腳地幫新戰(zhàn)士安置好內務后,保管隊陳隊長便叫一位臉上長滿粉刺的中尉帶黃隆他們出去轉轉,熟悉熟悉倉庫情況。</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時,已值黃昏,太陽落山了,西邊的山巒上留下了一抹血紅,倉庫四周在晚霞的輝映下一片金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景色不錯,就是靜了點。”黃隆和陳小永站在操場上,打量著這個叫望天窩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怎么選了這么偏僻的一個地方?”黃隆一想到剛才“粉刺中尉”說的當初選建倉庫點的故事就不禁苦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中尉說,20世紀六十年代軍隊備戰(zhàn),全軍大抓以“打飛機、打坦克、打空降,防原子、防化學、防生物武器”為主要內容的“三打三防”,戰(zhàn)略武器裝備要疏散。軍區(qū)一位首長便帶著參謀助手們,馬不停蹄地全區(qū)范圍找疏散點。早晨,直升機從湘南市出發(fā),前往“五嶺逶迤騰細浪”的騎田嶺地區(qū)。也許是早晨稀飯喝多了,首長尿急難耐,助手們便指揮駕駛員降低高度找“方便”點。莽莽群山,哪那么容易找到廁所。還是首長干脆:能降落就行!駕駛員便找到了山頂一處當地瑤民平整的放木頭空地,小心翼翼地降下了直升機。放下“包袱”后,首長意猶未盡,饒有興趣地登上小山包,放眼一望,層巒疊嶂,蒼翠一片,不禁贊嘆一聲“好地方呀!”他把目光投向有煙霧繚繞的一處山坳,讓參謀攤開地圖,找到這個地點,然后用手點了點地圖,說:“湘南地區(qū)就這個點了!” 中尉講完,朗朗一笑:“哈哈,于是就有了我們倉庫,有了我們!”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黃隆也笑了幾聲,他知道那是“笑不由衷”,是陪中尉笑的。雖然“倉庫是首長方便時選的點”,故事有點幽默,但要長時間蹲在這個閉塞的倉庫不一定好笑。盡管已經在心里準備了半天,可黃隆對將要在這里服役兩年還是有點發(fā)懵。這哪里是軍營?分明是荒山野嶺,是人間秘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黃隆站在原地,賣弄著新兵連里學到的各種隊列動作:向左轉,向右轉,向后轉,向左看齊,向右看齊,敬禮……標準利索。做完,他四處看看,只有蒼翠的山巒,此起彼伏。訓練場呢?戰(zhàn)車隆隆,硝煙彌漫呢?黃隆感覺自己像一只雄鷹被困到了囚籠中,除了頭頂上那片大檐帽似的天,看不到一絲燦爛。鍛煉鍛煉,鍛煉到了這個鬼地方!黃隆心里后悔不迭。</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接下來在分庫飯?zhí)门e行的歡迎晚餐倒讓黃隆他們舒心了許多。飯?zhí)镁驮诜謳臁癠”字形建筑格局的最西端,與保管隊挨著,分庫官兵都在這里用餐。照例“飯前一首歌”,黃隆和官兵們吼完《團結就是力量》,便依序走進了飯廳。飯廳擺著七八張制式不銹鋼餐桌,平時都是自助餐,今天特例吃圍餐,不大的餐桌上擺滿了菜肴和兩瓶啤酒。開餐前,分庫李教導員端著裝滿啤酒的一次性紙杯,發(fā)表了熱情洋溢的歡迎詞,都是“熱情歡迎”“兄弟一樣的關心”“家庭般的溫暖”“健康成長”之類場面話,讓黃隆覺得沒什么。但當教導員宣布要舉辦新兵專業(yè)培訓班,讓新同志盡快掌握武器裝備知識;組成幫學對子,以老帶新,幫助新戰(zhàn)士進入情況,茁壯成長等,才讓黃隆他們眼睛一亮。黃隆看到陳小永用紙巾擦了擦眼,拿著酒杯頻頻向干部和老兵們致酒,白晰的臉被酒精灌得通紅。</span></p> 二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朦朧中黃隆感覺有人在推他,他極不情愿地睜開眼,卻看到了一張親切的大紅臉。“出操!”黃隆揉了揉眼睛,掀開被子,一骨碌起了床,這才聽到倉庫廣播里正轟轟烈烈地播放著《戰(zhàn)友之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六點半剛過,湘南山區(qū)的天剛蒙蒙亮,空中飄著細雨,看不到雨滴,只是慢慢地把軍裝、臉頰打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當地有民諺:</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霧蓋山雨真神奇,</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淅淅瀝瀝沒雨滴。</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濕衣濕褲不曉得,</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忽來忽去像兒戲。</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鬼天氣!黃隆邊扣著衣扣,邊問班長:下雨也出操?班長說:只要不下刀子,一三五出操雷打不動,說著把黃隆和陳小永拽出了宿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警通排和保管隊已把隊伍帶到了操場,開始沿操場慢跑。黃隆打量著隊伍,有的新戰(zhàn)士還睡眼惺忪,跑起步來搖搖晃晃,像準備下水的鴨子。老兵則像一頭頭世故的騾子,步伐輕松,節(jié)奏不緊不慢,跑三圈是這樣,跑十圈也是這樣。分庫楊主任在操場中心吼道,怎么沒睡醒?我看到有閉著眼睛跑的呢?大家喊喊番號,提提神!這下,新兵來了精神,眼里也有神了,扯著脖子,臉漲得通紅,像公雞叫晨一樣,把番號喊得又響又長。 隊伍繞著操場慢跑了幾圈,帶隊的保管隊陳隊長喊道,現在自由跑,跑夠五圈休息!聽到命令,隊形一下散開,黃隆幾個新兵一馬當先,素臉朝天,閉著眼睛,上身后傾,嗖嗖,嗖嗖的。有班長在后面喊道,誰跑到后頭誰到炊事班刷碗!這下,幾個新兵跑得更拼命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山里的天,說變就變。早餐后,天又放晴了,黃燦燦的陽光軟軟地拂在對面的山坡上,整個庫區(qū)開始明亮起來。上午隊里安排新戰(zhàn)士在宿舍自習《武器裝備常識》,其余的同志上洞庫。班長讓新來的同志每人填了一張政審表,然后拿著一個牛皮紙封面的小本子,邊記邊和黃隆他們聊天,比如文化程度、什么愛好、家中有什么人、做什么的、有沒有女朋友……諸如此類。班長一說話一瞇眼,河南兒話音怪好聽的。他在保管隊還兼叉車手,已在倉庫服役十二年,聽說過去在軍區(qū)聯勤部的專業(yè)比武中奪得過第一名,立過二等功。看著班長肩上的三級軍士肩章,黃隆想班長這十二年不知怎么過來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黃隆也想問問班長的情況,還沒等他張口,班長合上筆記本說,你們把手機都交上來。黃隆心里咯噔了一下,在新兵連時,連里說為了防止泄密,已經收過一次了,直到前天下連隊才發(fā)下來。本以為下了連就不會再收了呢,哪想還是要收。黃隆眨巴眨巴眼,還沒想好該不該撒謊,班長便笑了,“留著也沒用,這里沒信號。打電話,隊部和大門口有幾部插卡電話,隨便打;想上網,學習室有的是電腦。”班長見黃隆他們還在猶豫,又說,其實收手機不是怕你們打電話,而是防止你們拍照,咱們是軍械庫,不允許拍照。拍照?黃隆松了一口氣,說,班長,我們不拍照,保證不拍。班長馬上說,那你們留著手機干什么?他的目光突然有些嚴厲,讓黃隆他們不得不摳摳索索地交出手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以后的日子,黃隆他們除了出操、執(zhí)勤、站崗,便是學習倉庫庫存武器裝備知識和政治教育課。黃隆覺得自己就像老電影里的驢,每天圍著同一個磨盤打轉,周而復始,單調得很。雖然對倉庫情況慢慢熟悉了,干部和老兵們也讓他暖暖的。但他還是覺得日子枯燥、寂寞無聊,看書吧,又靜不下那顆心。</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天是到倉庫的第一個雙休日,上午黃隆幾個人到總庫看了看,會了會老鄉(xiāng),下午在宿舍沒事,便感到百無聊賴。他不知道是不是“青春焦慮癥”,反正書上這樣說,他到網上查資料,真還有幾條癥狀與他相像。陳小永他們在俱樂部打球下棋,黃隆沒興趣,便在宿舍看起了《計算機編譯原理》??粗粗?,書中老是跳出同校中文系學生小雅的影子,讓黃隆靜不下心來。小雅是嘉州老鄉(xiāng),他倆是在圖書館邂逅的,雖然剛認識不久,但很投緣,是相互有感覺的那種。這次來當兵,黃隆只對小雅難舍難分。但小雅鼓勵他說,好男兒志在四方,我就欣賞你的志向!讓我們各在一方,相互激勵吧。還專門送了一支刻有她名字的“英雄”牌鋼筆,勉勵他投筆從戎,不忘學習。</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對!給小雅打電話去。黃隆一個激靈,馬上合上書,沖出了宿舍。他怕隊部有人,便走到了大門邊的電話亭。電話很快接通了,但沒人接,讓他納悶。再打,便傳來了“小秘書”的聲音:我在排練,請留言。哦,小雅說過,最近系里抽她排練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文藝節(jié)目,會很忙,請他發(fā)信息留言。“發(fā)信息留言”,怎么發(fā)?今天雖然手機歸還給了他們,但沒有信號。黃隆不禁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掛上了電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路過保管隊宣傳欄時,隊里的周表吸引了黃隆的目光,他看到下周的工作安排差不多都是“進庫實習”,臉上頓時綻開笑意。對新兵來講,學點新鮮的才有意思。</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做保管員的第一項工作是怎樣入庫。這天,黃隆他們就像小學生一樣,每人斜挎一個鑰匙包,步伐整齊地跟著班長到了洞庫。班長打開保險柜,取出三串鑰匙,分別交給黃隆、陳小永和韋強,很嚴肅地:“記住,一人一把,鑰匙要分離!”黃隆點頭稱是,多鎖聯管嘛,防止監(jiān)守自盜??申愋∮揽吹綆炜诒O(jiān)控,心中就不以為然了,他指著監(jiān)控對班長說,這不有監(jiān)控嘛,還搞什么三人一鎖?班長沒回話,同行的老兵王木槐卻哼的一聲,毛??!班長說,監(jiān)控錄像只能保持三個月,我們保管的是輕武器,不敢半點馬虎,出了事,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嚇得陳小永吐了吐舌頭,趕緊按照班長說的順序把鑰匙插進鐵鎖眼里,三人合作才扭開鎖。推門的時候大家不以為然,使了一把勁才知道,開門也是個力氣活,除了通風門,防護門、密閉門,都是幾十公分厚,開門關門要使出吃奶的力氣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班長去登記洞庫的溫濕度,王老兵就領著黃隆他們在迷宮一樣的洞庫里轉來轉去,這使黃隆他們看到了各種各樣的武器。黃隆越看越激動,問王老兵:老兵,這里一共有多少槍呀?王老兵說,XXX支。乖乖!黃隆心里想:我們學校三萬多人,即使每人一支,能裝備好幾所大學呢,這相當于多少個集團軍呀。陳小永指著一個個武器垛,向王老兵問這問那,王老兵愛答不答的,讓陳小永覺得有點高冷。相比而言,新兵們都喜歡張班長,笑瞇瞇的,一張柿餅式的大圓臉像喝醉了酒一樣,紅紅的,看著都眼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黃隆敲了敲一只寫有“五六半”的箱子,裝著很內行地對陳小永他們道,五六式,知道嗎?比你爸的年齡都大,現在還用,證明艱苦奮斗呀!王老兵馬上橫了黃隆一眼:五六式怎么啦?嫌老呀!黃隆嘟囔說,都高科技時代了,還存著這些老古董,占地方!王老兵又回了一句,老古董怎么了?老古董關鍵時刻更過硬。看著王老兵有點激動,黃隆不敢頂撞,但還想較較勁:老兵,關鍵時刻哪用得著這種槍呀!現在都是精度瞄準,小后坐力,人體工程設計,我們現在都使用新式步槍了,這些槍不是老古董是什么。王老兵看了看黃隆,更較勁了。他說現在是高科技時代沒錯,但這些武器沒有確定報廢就肯定有用處,我們保管員的任務就是管好每一個洞庫,管好每一件武器,確保隨時能收能發(fā)。再說了,高科技時代這些槍就沒用啦?一旦開戰(zhàn),這些槍武裝民兵和預備役是最好的裝備,發(fā)給他們,那才叫人民戰(zhàn)爭!他說得義正辭嚴,一臉莊重,偌大的洞庫回蕩著一股浩蕩之氣。黃隆他們聽著,頻頻點頭,不禁對王老兵刮目相看了。 </span></p> 三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分庫養(yǎng)了兩條軍犬,是上級配發(fā)專門用來警戒和巡查的,一條叫閃電,一條叫得勁,都是公的。全庫一個性別,這使得總庫的官兵總調侃:望天窩分庫養(yǎng)的豬都沒有母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軍犬有檔案,由一名叫小黎的軍士專人飼養(yǎng),伙食標準甚至比黃隆他們都高。軍犬養(yǎng)尊處優(yōu),很受官兵尊愛。據說其中的“得勁”在前年的一個晚上,獨自發(fā)現山火,并呼來官兵撲救,倉庫還給它立了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黃隆喜歡狗,尤其是軍犬,但有一段時間對“閃電”和“得勁”敬而遠之。原因是剛來那會,黃隆拿著幾根吃剩的豬骨頭到犬舍與“閃電”套近乎。不料“閃電”不識抬舉,拒“骨”不沾,竟然與他怒眼相對,狂吠不止,還幾次想沖出柵欄,緝拿“疑犯”,嚇得黃隆丟了骨頭,落荒而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小黎的幫助下,黃隆經過一個多星期與“閃電、得勁”鍥而不舍的親近,終于得到認可,現在他與它們親密得像兄弟般。</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晚黃隆和陳小永排到了午夜一點的流動哨,這是他們第一上流動哨。流動哨是對營區(qū)重點部位游動巡查。倉庫在深山,大的猛獸雖然沒見到,但時不時有野豬、麂子、野狼闖入。所以,夜間流動哨必須雙人帶槍,人犬同哨。今晚黃隆他倆一人牽著一條軍犬,端著九五式自動步槍,那威武,那帥氣,沒說的!可惜夜深人靜,沒人看得見。要是小雅能看到,該多帶勁!半個多月來黃隆開始覺得,這兵當得越來越有意思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威武歸威武,巡邏歸巡邏。黑鼓隆咚的環(huán)境、突然傳出的聲響和軍犬偶爾的吠叫,讓黃隆時不時會把心提起來。他不得不收回心事,警惕地查看起洞庫周邊來,一路專注得很。</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新兵愛站崗,但怕站午夜崗。一是這時萬物俱靜,環(huán)境森恐,意外情況一般都在此時發(fā)生。二是此時人睡得正香,叫上崗真還難起床。這個時段誤哨誤崗的事時有發(fā)生,這便有了干部查哨查崗的制度。</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新兵站崗故事也多,前些年,倉庫就發(fā)生過一件故事,流傳至今:那天夜里,一個新兵站固定哨,突然發(fā)現一個黑影子向崗亭靠近。強烈的敵情觀念使他兩次大聲疾呼:“口令!”“口令!”但對方沒有回應,而是繼續(xù)向他靠攏。新兵見來者不善,居然還以匍匐姿勢前進,偷襲的動機十分明顯,便發(fā)出警告,“停止前進,再走我要開槍了!”但對方依然我行我素。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黑影即將接近哨位時,新兵舉槍射擊,“啪、啪”兩槍,把黑影打翻在地。倉庫聽到槍聲,馬上緊急集合,警通連官兵全副武裝趕到事發(fā)地點。經查看,發(fā)現被打死的是一頭野豬。</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雖然虛驚一場,但站崗就是實戰(zhàn)!這種精神是值得學習的,所以倉庫表彰了那個哨兵?!按蛞柏i”的故事也成為倉庫的活教材,口口相傳,教育了一茬又一茬的官兵。</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新兵站崗走麥城的故事也有。就在去年九月,倉庫陸續(xù)接受收發(fā)任務,十幾車皮的新式槍械要卸裝入庫。在倉庫,收發(fā)物資都是與時間賽跑的事,火車拉來的車皮要第一時間裝卸,第一時間入庫,耽誤不得。這是因為火車不等人,卸下物資就走,裝好物資就開,耽誤了會影響整個路局乃至全國鐵路的運行;另外,軍械倉庫收發(fā)都是人命關天的東西,卸下后要馬上入庫,放在站臺夜長夢多,丟了全國不安。為此,全庫官兵職工加班加點連軸轉快半月,勞動強度特別大,一天干下來精疲力竭。在回宿舍的路上,就有戰(zhàn)士邊走路邊打瞌睡的,夜里站崗就可想而知了。倉庫為了防止戰(zhàn)士站崗打瞌睡,特意備了一些辣椒,讓戰(zhàn)士上崗時帶上,腦子一迷糊就嚼一口,刺激一下大腦。</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一天放哨,是看守站臺上沒來得及入庫的武器裝備。兩個剛下連的浙江兵,上哨后犯困,便把辣椒三下五除二地嚼完,辣得兩眼直流淚,還是頂不住瞌睡。于是兩人躲進卸空的車廂,背靠背坐下,天南海北地聊天。聊著聊著,一個打起了呼嚕,另一個想阻止戰(zhàn)友的瞌睡,喊了幾聲,叫不醒,最后自己也睡了過去。分庫主任查崗,看不到哨兵,四處尋找,只聽見火車皮里鼾聲如雷。哨兵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作檢討請求處分。最后分庫黨委研究決定,“白天超強度作業(yè),體力消耗達到極限,情有可原,但思想深處‘沒有野豬’存在,缺乏敵情觀念,要舉一反三,全庫通報批評,官兵教育整頓?!?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些故事都是李教導員在授課時反復說過的,軍人必須時刻保持一顆警惕的頭腦。想到這里,黃隆看向陳小永,見黑暗中也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便挺了挺胸膛,端著步槍,大踏步地向洞庫走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黃隆看著身邊的陳小永,在路燈的映照下,牽狗持槍,步伐堅定,一副莊嚴相。只是比以前黑了很多,身體也壯實了一些,滿臉剛毅,不再是那個“白面書生”。黃隆很想與他說說話,但晚上站崗是不許說話的,只好與陳小永心有默契地巡邏著。黃隆想,這也許就是和平時期的軍旅生活,單調平靜卻又深刻入骨,無驚無險卻又裹挾一切。那些有序旋律和雷同日子,無窮地疊加著,并不知不覺地改變著黃隆和他的戰(zhàn)友。黃隆突然想到總庫文化廣場那些軍人雕像,個個都是剛毅莊重。軍營生活就像刀刻斧雕,再差的坯子,也能雕刻出一個人形來。黃隆感到,只要你融入這個集體,就是一個煉鐵鍛鋼的過程,不愁你不鐵骨錚錚,不愁你不成熱血男兒。黃隆心里一陣激動,步伐更豪邁了。</span></p> 四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天又是雙休日,早餐后黃隆本想到分庫檢修所繼續(xù)倒騰他的“箱體掃描儀”,走到檢修所才發(fā)現門口大鎖一把?!耙@樣,早該把鑰匙攥到手上”。黃隆怔怔地站在檢修所門口,不知今天日子怎么過。平時總是盼著過周末,可真到了周末,反倒不知如何是好,真不如進庫房抬箱碼垛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返回宿舍,黃隆發(fā)現班長正與掛少尉軍銜的張技術員下棋。黃隆對象棋不太懂,能認清子兒,對他們咋咋呼呼的“走車”“跳馬”“拱卒”,不明道理。但他耐不住一個人的冷清,便湊過來看熱鬧??蓻]想到,凳子還沒坐熱,少尉就被“將”死了。班長撕了一張紙條,用舌頭舔了舔,“啪”的貼在中尉腮幫子上,服氣吧?還嘿嘿直笑,一臉得意。少尉臉紅了,有點掛不住,扭頭朝黃隆一瞪眼,去去,該干嗎干嗎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沒辦法,黃隆只好又踱出宿舍外。他目光掃向炊事班,心里一激靈,對,幫廚去!讓炊事班的兄弟也休息休息。</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黃隆走進炊事班發(fā)現陳小永和韋強也在,“嗬!來幫廚也不叫上我,你小子是想‘吃獨食’還是想‘爭表揚’?”黃隆嘴里酸酸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陳小永和韋強倆穿著白圍裙正在熱火朝天地燙雞拔毛,廚房里彌漫著一股濃郁的燙雞毛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見黃隆走了進來,陳小永停下手中的活,一臉鬼笑地對黃?。骸澳悴皇且敯l(fā)明家嗎?這哪是你來的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去,去,去,少來這一套!”黃隆伸出手掌制止了他們的調侃,挽衣擼袖地就要下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要不你洗菜?”陳小永用嘴努了努地下的一攤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是什么日子?弄這么多菜?”黃隆蹲下身子開始洗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附近村民送來的。楊主任說村里養(yǎng)雞場出雞,就給咱們送了十只。又聽說我會做客家鹽焗雞,就叫我來幫廚了,說做好了還要給總庫送幾只?!标愋∮拦室庹f得輕描淡寫,一副受寵不驚的樣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看來這位酒店大廚的兒子要露一手了,黃隆心想?!鞍ィ袥]有豆腐?我也來一個‘客家釀豆腐’!”黃隆母親做“客家釀豆腐”遠近聞名,黃隆耳濡目染,得了真?zhèn)?,也想露一手?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呀!咱們來一個客家宴?!标愋∮劳S隆,笑臉燦爛。</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沒想到這頓中午飯讓倉庫官兵都知道了這兩個新兵,看他倆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贊許。按分庫李教導員向倉庫主任政委介紹的說法:“這兩個大學生兵有‘兩把刷子’,好好培養(yǎng),是棵好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想到教導員說的“是棵好苗!”黃隆心情大悅,他站在分庫大門口,叉著腰,瞇著眼睛遠眺這片大山。這時,太陽正艷,陽光燦爛,到處都散發(fā)著熾熱的光芒。倉庫四周漫山遍野植物,綠色、紅色、粉色的……姹紫嫣紅,一片錦繡。 天好,云好,山好,倉庫也好,可惜他是工科生,不能妙筆生花,如果小雅過來,一定會寫出一篇美文。</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黃隆興致勃勃地往前走,想著前幾天小雅來信,說到他們?yōu)閼c祝新中國成立七十周年匯演而排練的小話劇《價值》,作為主演的她,每次排練都控制不住為劇中那些為國捐軀的無名英雄流下感動的淚水。她告訴黃隆,我們幸福了,他們倒下了,這是那些英雄們追求的人生價值!你在山溝站崗執(zhí)勤,才使我們學習有安寧,這種付出與貢獻同樣是有價值的人生。也許英雄們是巍峨的高山,而你只是一棵小草,但誰能輕視一棵小草呢?它也能染綠一片土地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想著走著,黃隆在一片草地前停了下來。一群水牛和山羊正悶著頭,兢兢業(yè)業(yè)地吃草,幾個小孩在草地上打鬧,遠處炊煙裊裊,真是田園牧歌般的意境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黃隆止住腳步,看著這片高低不一的綠草,突然眼睛一亮:草為人師呀!它平凡細小,不計貧瘠,密密實實地生長著,循環(huán)往復,養(yǎng)育了無數生靈,豐盈了一個又一個季節(jié),美麗了一塊又一塊土地。而且它不羨繁華,不攀高貴,頑強地堅守自己那一點綠,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美麗著這塊土地。這像誰呢?小雅說的那些英雄?咱們張班長?我自己?黃隆想了想,這山溝倉庫的官兵好像都像,不難怪都是一身綠! </span></p> .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作者簡介:</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肖紅,1959年6月生,籍貫湖南漢壽,中共黨員,研究生學歷,退役軍官,大校軍銜,中國詩歌學會會員。1979年開始文藝創(chuàng)作,出版有詩集《鐵馬冰河》《我的那片?!贰稓v史深處的那片紅》《我心歸處》和散文集《燈下集》《旅行漫記》等。先后獲廣州軍區(qū)文藝創(chuàng)作二等獎、中國詩歌學會優(yōu)秀作品獎、中國作家協(xié)會“武陵杯”小小說三等獎、惠州市作家協(xié)會“南海長城杯”小說創(chuàng)作一等獎和全軍文藝創(chuàng)作優(yōu)秀作品獎、《解放軍報》長征文藝第一、二、三、四屆優(yōu)秀作品獎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本美篇號所轉載的文/圖/音視頻等,版權歸屬于原作者及原版權所有者,僅作分享。</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制作:陳 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審:楊 理</span></p><p class="ql-block">二審:黃偉輝</p><p class="ql-block">終審:陳 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