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朝端午，清晨起來按照傳統(tǒng)，煮一鍋粽子?？|縷清香，漸漸盈滿了屋宇，絲絲裊裊，纏繞著思緒。這熟悉的氣息，仿佛是一把無形的鑰匙，“咔噠”一聲，輕輕旋開了時光的鎖，將我?guī)Щ亓四莻€水汽氤氳、鑼鼓喧天的江南童年。</p> <p class="ql-block">童年、故鄉(xiāng)——那個杭州西湖邊上忱水小鎮(zhèn)三墩。家門前那條小河，終日潺潺，陳家橋、東將橋、穆橋等數(shù)座石橋靜臥其上，像躬身的老人，看慣了兩岸的煙火人間。</p> <p class="ql-block">記憶中的端午，是濃墨重彩的。家家門楣貼上了鮮紅的對聯(lián)，懸起碧綠的艾草，空氣里浮動著箬葉與糯米的暖香。灶頭案板旁擺著“五黃”：黃鱔游弋，黃魚鮮亮，黃瓜脆嫩，咸蛋黃流油，還有那琥珀色的雄黃酒。</p> <p class="ql-block">父母的指尖蘸著醇厚的酒液，帶著慈愛與鄭重，在我們兄妹額上細細描畫一個“王”字。那微涼的觸感，混合著雄黃奇異的藥香，仿佛真能驅(qū)散一切邪祟，只留下平安的祈愿在眉間微醺。</p> <p class="ql-block">日頭正午，河上的期盼便沸騰起來。搬張竹椅，與隔壁鄰家小妹一起倚門而坐，目光早已鎖定了碧水蕩漾的河面。忽地，遠處鑼鼓聲破空而來，由隱約到鏗鏘，如同擂動的心跳。緊接著，一條條龍舟破水而出，如離弦之箭，迅疾而來！待到人煙稠密的水段，龍舟便放緩了腳步，開始了競渡與巡游的表演。舟首，鼓手赤膊而立，擂動鼓點，口中呼喝“嗨！嗨！嗨！”，那吼聲便是槳手們最強勁的號令。舟尾，穩(wěn)立如松，一面掌舵，一面踏動艄板，龍舟隨之有節(jié)奏地起伏顛簸。龍頭時而高昂，時而深埋入水，激起白浪如花，猶如浪里白條，岸上頓時掌聲雷動，歡呼四起。</p> <p class="ql-block">而后，便是“半天妝”、“滿天妝”的盛景了。龍舟周身插滿彩旗，五彩繽紛，獵獵作響。槳手們整齊劃槳，鼓聲、鑼聲、號子聲，交織成一片喧騰的水上交響。船隊迤邐而行，緩緩巡游。隊尾，一只小船緊隨其后。沿岸人家，早已備好了米糧和錢幣，置于河埠頭。那小船便伶俐地靠近，恭敬收下，再代為致謝。水波蕩漾，鼓樂喧天，這江南小鎮(zhèn)的端午，便在這千年流淌的河水上，升騰起無邊的歡樂與濃烈的喜慶。</p> <p class="ql-block">如今，欲尋那龍舟競渡的盛況，大約只能在西溪濕地蔣村深潭口尚存遺韻。然而端午時節(jié)，人潮洶涌，早已水泄不通，徒留岸邊一聲嘆息。罷了，只能遙遙想象那鼓點的激越。可心底深處，童年端午的光影卻愈發(fā)清晰，無法磨滅。那時的歡喜，原是藏在粽葉的褶皺里，浸在雄黃的酒香里，隨著龍舟的鼓點，一下下，敲在懵懂的心坎上。</p> <p class="ql-block">時光的河流奔涌向前，永不復返。但記憶的這條小河，那些粽香、鼓點、額上微涼的“王”字，還有那個鄰居家的小女孩，早已沉淀成溫潤的卵石，靜臥水底。每逢端午，它們便悄然浮起，在心底漾開一圈圈溫柔的漣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