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李彩霞</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兒時的記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跟著爸爸“闖”關(guān)東</b></p> <p class="ql-block"> 我的移民生活是從跟這爸爸“闖關(guān)東”開始的。</p><p class="ql-block"> 1960年的一天晚上,爸爸突然對媽媽說:“我明天一早就走了,去東北。”媽媽愣住了:“這是怎么回事?沒有聽你說呀?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爸爸說,就是怕你走漏了風(fēng)聲,所以才沒有跟你商量?!澳闳|北的哪里?。亢驼l一起?。课覀冊趺崔k呢?”媽媽又問。爸爸說“我和張寶和一起走,也不知道具體的地方,先跑出去再說,聽說那邊地多的很,人少,黑土地扎個眼放個種就長莊稼,有的是吃的,到了那邊就不挨餓了。”媽媽一臉的懵:“那我們怎么找你呀?”爸爸說“別急,我們現(xiàn)在也真不知道往哪里走,一邊走一邊打聽著,找到給落戶口,有地、有工作的地方就落腳,就給你寫信?!本瓦@樣爸爸走了,那個時候管這樣的闖關(guān)東叫“盲流”。</p> <p class="ql-block"> 爸爸為什么要背井離鄉(xiāng)?趕上了三年自然災(zāi)害,山東遭了災(zāi),頭一年的糧食沒有歸倉,有人說為了高產(chǎn)爛地里漚了肥。第二年又趕上了發(fā)大水,人們徹底沒有吃的了。每次聽媽媽講這一段給我聽,都覺得心里疼一下。</p> <p class="ql-block"> 我爸爸是隊里的會計,比別人家日子好過一點(diǎn)。但是我媽媽懷我的這十個月,也是忍饑挨餓的。吃紅薯?xiàng)U玉米稈,把這些東西剁碎放鍋里熬,熬出黏糊糊的黑汁喝。媽媽說我是那年村里唯一一個出生的孩子,那年餓的人都不懷孕了。是爸爸隊部隔三差五發(fā)的一個小窩頭才留住了肚子里的我。媽媽懷著孕,爸爸自己不舍得吃那個小窩頭,悄悄揣回家,到了晚上給媽媽吃,瞞著奶奶,心里老大的愧疚。</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的那個早上,朝霞滿天。爸爸給我起名彩霞。是有了女兒的歡喜,是對未來的希冀,希望他的女兒朝霞一樣的絢麗。只是這個女兒,一出生就黑瘦,先天營養(yǎng)不良。這個營養(yǎng)不良的女兒哭聲卻大的驚人,不停地哭,以至于接生婆一直抱著不知所措。也許是在媽媽肚子里就受盡了委屈吧。</p><p class="ql-block"> 我的黑瘦惹的奶奶不喜歡,平時懶得看我一眼,媽媽卻不同,必定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疼我。可是媽媽沒有多少奶給我吃,米粥也不是每頓都供的上我吃。惹得媽媽沒有少掉眼淚。媽媽說我三歲走路都搖晃,過門檻都要扶著門框。但是那個時候就認(rèn)識了野菜。跟著大人挖野菜耳濡目染了。</p> <p class="ql-block"> 爸爸來信讓媽媽去東北的時候,是一年以后,我兩歲。當(dāng)時正生病拉肚子,病得耷拉著腦袋。村子被水淹。表舅送媽媽去車站,很遠(yuǎn)的車站。表舅把行李舉在頭頂上,媽媽把我舉在頭頂上,水淹到媽媽肩膀頭。姥姥囑咐媽媽,如果孩子死在了火車上,就順著車窗扔出去,不用太悲傷,也千萬別下車。媽媽沒有出過門,也是第一次坐火車,只憑著爸爸寄來的一個地址,帶著個生病的孩子就上路了。</p><p class="ql-block"> 媽媽說我拉肚子拉的掉大腸頭。一路上紙用完了,媽媽的一件藍(lán)司令布衫全部撕了擦屁股了。媽媽把我裝在褲腰里,讓我挨著她的肉貼著她的胸膛,暖著我,愛著我,媽媽也是真怕我死在路上。</p> <p class="ql-block"> 經(jīng)過十來天的周折,我們在舒蘭下了車,爸爸在哪里接我們。果然這里與老家不同,車站上就有賣東西吃的。媽媽說我看見了煮玉米,就朝著那玉米蹣跚而去,特別大的一穗玉米,我抱著玉米就啃,幾乎吃光一整穗。說也奇怪,吃了這玉米,我的肚子竟然好了。</p> <p class="ql-block"> 我們?nèi)趫F(tuán)圓。爸爸是建筑單位的工人,媽媽和我也落上了戶口,我們吃上了商品糧,成了城里人。那個時候一歲長二斤糧,挨餓挨怕了的媽媽說我三歲,落戶口的工作人員說這孩子怎么這么小,是三歲嗎?媽媽說餓的。從此,我也就比實(shí)際年齡大了一歲。</p><p class="ql-block"> 東北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在這里我度過了我那酸甜苦辣的童年。歲月里那些斑斑瀾瀾的過往,讓我有了太多的懷想……。</p> <p class="ql-block"> 媽媽在世的時候,我會讀我的文字給她聽,她總是感慨:現(xiàn)在的日子可是天天像過年了!</p> <p class="ql-block">(二)殺豬菜</p> <p class="ql-block"> 昨天看見一美友寫的《殺豬菜》,又讓我回到了從前。想起了這殺豬菜。</p><p class="ql-block"> 我們家沒有豬。搬到東北沒有幾年,我父親隨單位支援三線建設(shè)就去了大西南,把我們留在了大東北。母親一個人帶著三四個孩子,日子過得異常的艱辛。</p><p class="ql-block"> 平時吃的都是粗糧,也沒有什么菜可吃,更沒有什么油水。 要過年了,左鄰右舍殺豬了,不是給我們送一大碗殺豬菜,就是請我們到家里吃,這是東北人的習(xí)俗,這個美好的習(xí)俗,讓我一生難忘。</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的人們讓人很溫暖,過年前,但凡殺了豬的人家,沒有吃獨(dú)食的。半片豬只留一個后腿,剩下的全部請左鄰右舍親朋好友吃。關(guān)系稍微遠(yuǎn)一點(diǎn)的也要挨家挨戶地送上一大碗。每當(dāng)看見那大碗冒著熱氣、上面碼著一層大片大片的五花肉還有血腸的時候,還沒吃就已經(jīng)香到了心、暖到了胃,口水就不聽話的流,吃到嘴里好幾天都在回味,心里都會雀躍。</p><p class="ql-block"> 最難忘的是我家的近鄰江家,我那時候還小,不知道江奶奶的名字,大家都叫她江大娘。她家殺豬,我們一定是她家的坐上賓。她老人家一定是讓我們這幾個一年到頭見不到油水的孩子們解解饞。在她家吃上一頓,一整天都不餓,甚至與三天都不拉屎。</p><p class="ql-block"> 他家殺豬,我們就看熱鬧,大鍋也支起來了,豬也綁起來了,還有一個裝血的大盆子,一幫老爺們喊著叫著忙活著……那個時候是不是我的肚子里太缺油水?還是胃里太渴望食物,身體太渴望熱量,我不知道。反正那時候看殺豬也不害怕,也不覺得血腥,只覺得有些忐忑有些興奮。現(xiàn)在的我,但凡是看見飯店的招牌上寫著現(xiàn)殺活驢,現(xiàn)宰羔羊,狗肉火鍋等等,我是堅決不會進(jìn)去的。</p><p class="ql-block"> 她家的豬一喂就是兩年,皮厚肉粗。就是這,也是香的不得了。我永遠(yuǎn)記得她家的老大江林,端著一個裝滿了五花肉的瓢,蘸著蒜泥醬油,嗦嚕嚕一片,嗦嚕嚕一片,幾乎不嚼肉就滑進(jìn)肚里,那鏡頭,想想都滿足。我們坐他旁邊,小心翼翼地夾著肉,夾著血腸,夾著寬寬的粉條,我們什么都想嘗嘗,不像他,一瓢瓢地吃肉。不過我們也不少吃,不吃肚子圓了不下桌兒。媽媽每當(dāng)這個時候也是顧不上太多的禮儀文明,為了她的孩子們,使著眼色讓我們多吃。</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想吃什么都有了,什么也都不香了,只有這殺豬菜卻一直縈繞在心頭!那順口溜還記得:下面是酸菜面是肉,可勁造吃不夠……</p><p class="ql-block"> 有機(jī)會一定舊地重游??纯蠢锏难?,那里的人,吃一口那里的菜。解解我的“鄉(xiāng)愁”。</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三) 挑水</b></p> <p class="ql-block"> 說起江家,有太多的好。那個時候都是平房,一家借著一家的墻蓋的房子叫一趟房,也就是一排房。我家的右邊是江大娘家,我家的左邊也是江大娘家,左邊住的是她的小兒子,(當(dāng)時她小兒子已經(jīng)結(jié)了婚)兩面墻都是江家的。我家就是在兩面墻的夾縫里,蓋了房頂和前后墻,夾在他家的中間,所以是太近的近鄰。這也是移民來以后的第一間自己的房子,也是最后一間。</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家里沒有自來水。在東北整個冬天地上都是雪,路上都是冰。對于瘦小單薄的媽媽來說,冰天雪地里去挑水,那份艱難就別提了。江家的老大江林,每次挑水的時候,總是給自己家挑滿了缸,就順便給我家挑一擔(dān)。他媽媽每次都提醒他說,大林,別忘了給李家也挑一擔(dān)子啊,她家難呢!那個時候的人有多好,想起來就感動,想起來就想掉眼淚……</p><p class="ql-block"> 父親支援大西南在貴州,與我們兩地分居很多年。</p><p class="ql-block"> 1965年陰歷十一月初二。也就是爸爸準(zhǔn)備奔赴前線的那天夜里,我的妹妹,我家的老三出生了。她竟然趕在爸爸出發(fā)前幾個小時來到了人間。也許是因?yàn)橄胱屗陌职痔崆耙荒暌姷剿桑克瓦@樣來了,來到了我們這個只有二十平米的小平房。爸爸沒有忍心走,多住了三天。</p><p class="ql-block"> 媽媽一個人,在這只有3天的月子里,下床,給她的孩子們做飯吃。我是老大,當(dāng)時不滿七歲。我也是只能幫媽媽做一點(diǎn)小事。媽媽剛剛生下孩子,身體虛弱的可想而知。家里吃水成了大問題。是左鄰右舍的幫扶,是江家,才使我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guān)。江林就是這個時候擔(dān)起了我家的供水。</p><p class="ql-block"> 家里斷水也是常事。媽媽不好意思一次次地叫人家?guī)兔Γ妥屛夷靡粋€大盆,去門外取雪。門一開,風(fēng)雪就一起刮進(jìn)來,把家里的僅有的熱氣一股腦地帶了出去。我就這樣在風(fēng)雪里一盆一盆地裝滿雪拖進(jìn)屋倒進(jìn)鍋里,又裝滿,又拖進(jìn)屋,倒進(jìn)鍋里。滿滿的一盆雪,倒進(jìn)鍋里一化就沒了似的,就這樣一盆盆地、一盆盆地倒騰著……床上的媽媽看著六歲多的我會說,明天就好了,江林家也該挑水了,一定會給我們送的。是的,他一定會給我們送!</p><p class="ql-block"> 江林大個子,力氣大,話很少,每次送水,一個字都不說,把個大桶弄的叮當(dāng)響,手一拎,水就入了缸。挑起空擔(dān)子就走,媽媽也不和他說話,我們都不和他說話,原因是他的樣子有些讓人害怕??晌覀兊男睦锸嵌嗝吹母屑に。?lt;/p><p class="ql-block"> 那困難日子里的一擔(dān)水,至今讓我記得它的貴重它的甘甜!</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ㄋ模?江林</b></p> <p class="ql-block"> 江林,他的確是讓人害怕,紅眼睛綠眉毛的,臉上還有麻子!走路一竄一竄的?,F(xiàn)在想想,那個時候的媽媽也就30歲。怪不得媽媽也不和他說話。</p><p class="ql-block"> 江林30多歲了也沒有結(jié)婚,多少是有一點(diǎn)精神上的毛病,但是人不壞也善良,只是他經(jīng)常管理不好自己的情緒。他負(fù)責(zé)干家里的所有的活,他家的豬就是他養(yǎng)的。有的時候他上來脾氣,會拿著爐勾子一直抽打著豬,所以他們家的豬身上老是有傷。耳朵上有洞。這也是我們不敢和他過多說話的原因之一。</p><p class="ql-block"> 那個時候,雖然窮,但不缺吃的。當(dāng)?shù)厝嘶咎幱谧越o自足的自然經(jīng)濟(jì)狀態(tài)。大東北地大物博物產(chǎn)豐富,黑土地甚至不用耕耘,用棍子捅個眼,點(diǎn)個豆,秋天都有收成。除此之外也有野味。</p><p class="ql-block"> 江林經(jīng)常上山捉活物。記得有一種叫蛤赤蟆的蛙,紅肚皮,個子小。現(xiàn)在想想可能是現(xiàn)在的雪蛙。江林經(jīng)常一口袋一口袋地捉回來吃。這種蛙不用剝皮可以直接燉。他們家的大鍋里下面燉著蛙,上面的鍋邊上貼著玉米餅子,香味沖鼻子。記得有一次,江奶奶送過來一碗蛙肉,媽媽和我們幾個也饞,也聞著香,可是始終是不趕下筷子。也許媽媽帶頭吃,我們也就沒有那么怕了。最終怎么處理的忘了。不過他家的燒玉米倒是沒有少吃。</p><p class="ql-block"> 每年玉米灌滿了漿,籽粒剛剛半硬不硬的時候,他會從自己家的玉米地里地掰回來很多嫩玉米,然后把玉米埋在灶坑底下,讓熱灰慢慢地把玉米烤熟。他最會吃玉米了,順著那排的整整齊齊的玉米粒,指頭一搓一排就到了手心里,兩三下就一把。用嘴吹一下上面的熱和灰,一把全倒進(jìn)嘴里,饞得我們不得了。</p><p class="ql-block"> 每當(dāng)香味飄過來的時候,我就悄悄地蹲在他的灶坑旁邊,一聲不響地看著他。他也不知聲。又一批被烤得金黃金黃的玉米被刨出來的時候,他會扔給我一穗或者兩穗,我用玉米葉子接住,捧著就跑出來,給弟弟妹妹們分了吃。</p><p class="ql-block"> 離開了東北50多年了,那種燒玉米,我也是再沒有吃過。后來偶爾的旅游,偶爾的遇見烤玉米,買來嘗嘗,也不是那個味了。沒有了那份地地道道的新鮮,也沒有那份地地道道的溫度了,那個時候的人與人真純凈。</p><p class="ql-block"> 江家,農(nóng)民,我家的貴人,江林,不精,卻永遠(yuǎn)地讓我記住了他。</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ㄎ澹┻@是誰家的孩子</b></p> <p class="ql-block"> 知道爸爸要探親了,要回家來了!爸爸回來之前,媽媽是會收到爸爸的信的。爸爸來了信,我們都會圍繞在一起“看”信,我們會盼望著爸爸的回家。媽媽也會時不時地念叨著,尤其是沒有事情做的時候,或在睡覺前,哄著我們說,你們的爸爸要回來啦,媽媽要給你們做好吃的了,我們家要包餃子了!那時候只是知道爸爸大概是哪幾天到家,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有手機(jī)有電話,隨時知道家人的消息。我們就這樣等啊等的要等半個月的時間。</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的車也少,也慢。貴州六枝到吉林舒蘭再到二道河子要倒來倒去的坐車,過年回家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先是坐一兩天的汽車,然后坐綠皮車、換車、再坐車?;疖嚹軘D上去也得聰明有技巧,從車門擠不上去的時候就敲車窗,說著好話,招呼車?yán)锩娴娜?,求他們幫忙打開車窗,先扔進(jìn)去行李,人再爬進(jìn)去,要不然就要改簽了再改簽,在車站上呆著,就要晚到家好幾日?;疖嚿嫌肋h(yuǎn)沒有座位,人多的上衛(wèi)生間都難,擠的甚至于腳不沾地。就算是這樣,也是阻擋不了人們回家的行程。</p><p class="ql-block"> 記得那是爸爸的第一個探親假。一個晚上,天剛剛黑下來,大雪沒完沒了地下著,我們圍在炕頭上,吃著爆米花。爸爸突然就推開了門,就像傳說中的圣誕老人。帽子上身上頂著厚厚的雪,提著一個長長的大大的提包。只是爸爸穿的是灰棉襖,里面是綠色的不戴領(lǐng)章的軍裝。爸爸的工作單位叫4.1部隊。</p><p class="ql-block"> 我們那時候不太會表達(dá)情感,不會撲到爸爸的懷里,都只是內(nèi)心的喜悅,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記得媽媽愣了一下,說:“回來了?”然后轉(zhuǎn)向我們“快叫爸爸,看看這些孩子傻的,也不說話。”我們也只是笑,媽媽也不強(qiáng)求,知道孩子們和爸爸生。 </p><p class="ql-block"> 媽媽忙著為爸爸撲打身上的雪,爸爸脫下棉大衣,就掏東西給我們吃,也是讓我們盡快地和他不生分。我和弟弟的眼睛早就盯上了那個大包。就是后來爸爸一直提著的那個上面印著白色的“上海”和shanghai字母的草綠色帆布大包。爸爸每年就是提著它,來來回回的南北穿梭了好幾年……</p><p class="ql-block"> 過了好一會了,爸爸才注意到媽媽懷里的孩子,他一邊吃著面條一邊指著又白又胖又漂亮的我的小妹,隨口問到:“這、這是誰家的孩子?。俊?,惹得媽媽幾乎掉了眼淚:“你看你,連自己家的孩子都不認(rèn)識?老三啊,小丫??!金云??!”媽媽連小名帶大名地說了一串。爸爸放下筷子,一邊接過孩子一邊感慨:哎,我走的時候她才出生三天!三天?。?!真好!真好!這一年都會走了,真快??!真快啊!被爸爸舉得高高的小丫一點(diǎn)也不認(rèn)生,在爸爸手里不哭不鬧的。</p><p class="ql-block"> 時間就是這樣的快,那個小丫今年已經(jīng)58歲了。搞美容的,她顯年輕,大把大把地掙錢,日子過得很滋潤。</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只是后來這件事動不動就被媽媽說起,成了笑話爸爸的話柄。</p> <p class="ql-block">這是16歲的小丫</p> <p class="ql-block">這是現(xiàn)在的她。</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腋?lt;/b></p> <p class="ql-block"> 爸爸回來探親的時候,我們最幸福。比過年還幸福。當(dāng)然爸爸一般都會選擇過年回家。那是我們一年里最快樂的日子。爸爸從南方回來的時候會路過上海,每次都會買上一大包的上海雜拌兒糖,還會背回來幾大把貴州的芭蕉。媽媽會把攢了一年的油、面、米,拿出來吃。</p><p class="ql-block"> 爸爸回來的頭一兩天,鄰居就開始極力勸說媽媽讓我去她們家住,我也不知東西不問東西。長大了才明白,家里的小房子只有一鋪炕,睡著一家四五口人。她們是想讓爸爸媽媽親近親近。這就是那時候的鄰居們,樸實(shí)的可愛。鄰居家我是愿意去的,只要是爸爸回來了,就高興,滿心的歡喜,走路都不停地蹦噠。這時候就不犟嘴了,讓干什么都行。只是鄰居家的孩子們半夜會起來拉屎。有屎就直接出溜下炕,拉在地上。第二天早上大人再用鐵鍬除走。粑粑的臭味和我的興奮讓我睡不著覺,盼著天亮,盼著回家,盼著那一大袋兒糖。那些糖,有軟糖,硬糖,甚至有酥糖!</p><p class="ql-block"> 天一亮,我就跑回家,兜里就有了糖,各式各樣,不同口味!嘴里一下子就甜了,心里也滿滿地甜了,一天到晚也就笑瞇瞇的。那時,連包糖的紙都是好東西,那些花花綠綠的玻璃糖紙很漂亮。吃了糖,把糖紙一張張摩平,小心地夾進(jìn)書里收藏起來,也是值得艷羨值得炫耀的好東西。</p><p class="ql-block"> 我從來都是喜歡分享的。兜里的糖自己吃不了幾塊,總盤算著分給我的小伙伴。家里的糖不幾天就都吃完了,只有我的還有,最終都進(jìn)了弟弟妹妹的嘴。</p><p class="ql-block"> 爸爸探親的日子也不清閑,他會約上和他一起探親的戰(zhàn)友,去小煤窯挖煤。所謂的小煤窯 ,就是他們幾個人上山挖一個六、七米左右的井坑。人坐土籃子里,用繩子把人放下去,在下面一邊刨一邊把煤裝筐,再用繩子提上來,然后挑回家。我們家就住礦上,腳底下都是煤。不過這不是名正言順的事,也是要多多少少避諱著點(diǎn)。那個時候的人都這樣干,維持著工資維持不住的日子。記得爸爸一直都很瘦,他挑著那滿滿的一擔(dān)子一擔(dān)子的煤,搖晃的身影和汗流浹背的樣子,我始終記得。爸爸要干上二十來天,一直到家里的小煤棚滿了,再加上我零零碎碎的撿拾,家里一冬的取暖問題也就解決了。</p><p class="ql-block"> 爸爸閑下來的時候會拉二胡給我們聽,媽媽一邊忙活著一邊聽,我們姐弟幾個安靜地圍在爸爸身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拉。永遠(yuǎn)記得那旋律那歌詞:麥浪滾滾閃金光,棉田一片白茫茫,豐收的喜訊到處傳……</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爸爸很巧很能,會寫文章,會畫畫,會做家具,會做工程預(yù)算,會搞工程!會裁剪會用縫紉機(jī)給我們做衣服,會做飯,會刻手章,會修理手表,會干家里所有的大事小情。我不知道他不會干什么?以至于曾經(jīng)讓我有了誤區(qū),認(rèn)為男人都這樣,直到結(jié)婚以后才明白,其實(shí)男人并不都像我的爸爸,像我爸爸這樣的“能”不多。</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971年的春天,我們終于與父親團(tuán)聚,舉家移民到了貴州 ,后來到中煤69處,1975轉(zhuǎn)戰(zhàn)到邯鄲,結(jié)束了漂泊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七)劈柴喂馬</p> <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覺就老了,人到中年的那些時光,竟然沒有記錄什么,艱辛忙碌的日子里,就盼著孩子長大,突然她就長大了,突然我們退休了。我曾經(jīng)問老陳,退了休我們干啥?老陳說我們不用劈柴為馬,做飯不用劈柴,想喂馬沒有馬。他就這樣不好好和我說話,我對他說你拉琴我看花都是劈柴喂馬。</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雞冠花</b></p> <p class="ql-block"> 下了幾天的雨,涼爽了很多。我來到戶外晨練,花壇一圈的雞冠花漂亮著,她們不管風(fēng)雨,不管冷暖,就這樣不動聲色地開著,給夏添了濃重的彩。這花總是讓我想起小時候,想起媽媽一看見它就讓我們猜的謎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秋光及物眼猶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著葉婆娑擬碧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精彩十分佯欲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更只欠一聲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來長大了才知道這是趙企寫的一首詩,也不知道媽媽是怎么會的。所以啊,我很小的時候就認(rèn)識這種花,一大朵一大朵不規(guī)則的花,就像火紅的大雞冠。后來也就知道了它的秉性,懂了它象征著 真摯永恒的愛,寓意了美好和幸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雞冠花,也是莧菜的一種,也叫千谷穗,我奶奶叫她稀飯谷。在山東老家都這么叫,因?yàn)樗拇_可以充當(dāng)谷物。哪時候種的品種大多是帶穗頭的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雞冠花成熟的時候,滿頭都是黑色的種子。我奶奶是個扒家虎,什么都種,她見不得有一點(diǎn)閑地。那時候家家戶戶房前屋后都有屬于自己家的地,房前屋后種瓜點(diǎn)豆,也就自給自足地解決了吃菜的問題。圍著地邊,要夾上帳子,也就是用藤條或細(xì)木棍圍上柵欄。我奶奶就沿著柵欄種滿了雞冠花。秋天,房前屋后就多了條彩帶,紫紅色的、紅色的、粉色的……奶奶這一招真靈,不但美了庭院,而且一舉多得。首先,地邊的柵欄密實(shí)了,防止了雞鴨的鉆進(jìn)來吃菜,第二是就是秋天我們收獲了一小口袋花種子,也就是我們叫它稀飯谷的谷子,大概有個七八斤的樣子。它的顆粒比小米還小很多,顏色發(fā)黑。脫了粒,可以煮粥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其實(shí)煮粥不怎么好吃,里面還要配點(diǎn)其他的雜糧,但是當(dāng)做哄孩子的零食卻是再好不過的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記得那個時候,偶爾的晚上,昏暗又幽靜的燈下,奶奶把小鐵鍋燒熱,抓一小撮稀飯谷往鍋里一放,所有的谷粒就啪啪地在鍋里炸開,然后迅速的用鍋刷掃出,再抓一小撮放鍋里……這谷,特別的出數(shù),幾小撮就能炸一大碗米花。有糖可以攪拌進(jìn)去糖,壓平做成糖板子,稍涼切成塊,一塊一塊拿著吃,別提多美了。沒有糖的時候,我就用小手抓一把,攤開手心,放嘴邊用舌頭舔著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一小袋稀飯谷,幸福了我的童年,也幸福了弟弟妹妹們的童年。奶奶去世后,我們還炸米花吃了好幾年,直到離開東北才吃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來有一年我們回山東老家。趕上了端午節(jié),我見到了人們用稀飯谷做成的“歡喜團(tuán)”那也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能玩能吃的食物。我在《小時候的端午節(jié)》里有描述過,但是無論怎樣的表達(dá)都感覺不是我眼里的東西。那真的是我見過的最鮮艷、喜慶、藝術(shù)的結(jié)合體。稀飯谷爆米花拌上糖團(tuán)成一個一個的圓球,用五顏六色的線穿成一串串的燈籠。下面是花紅線的穗頭,上面用漿桿挑著,三五串穿在一起。孩子們舉著一串串的米花燈籠蹦蹦跳跳的那份快樂至今在我的腦海里縈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轉(zhuǎn)眼這也是50年前的事了,偶爾問問老家還有沒有歡喜團(tuán)賣,老家的人說誰還做那東西,太費(fèi)勁費(fèi)心思了,又不掙錢,再說也沒有稀飯谷了。是啊,有些東西無論好賴,也是退出了歷史的舞臺?,F(xiàn)在的日子真的是太好了。我老媽常說,現(xiàn)在就是天天過年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不過每當(dāng)看見雞冠花就讓我想起以前,想起我家的小院,想起媽媽讓我們猜的謎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前幾天,樓下市場竟然看見了盆種的雞冠花,我端了一盆送我媽:“老媽,讓你猜個謎語可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斜斜整整遍幽蹊,一色名花肖木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移向竹籬鉆土早,種來茅店傍墻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風(fēng)搖四面秋還舞,露飽三更曉不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紅紫繽紛爭斗艷,日之夕矣小樓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媽媽說,我知道你說的是雞冠花,你舉著盆花讓我猜,我還不知道嗎?這個詩我不會,我只會這個,于是媽媽又輕輕地吟起來,我摟著媽媽與她合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秋光及物眼猶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著葉婆娑擬碧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精彩十分佯欲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更只欠一聲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些從前,那些美好,就又回來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還小,媽媽還年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