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晨曦像融化的金箔，順著山嵐的褶皺緩緩流淌，將沉睡的山鄉(xiāng)寨子染成琥珀色。記憶中……媽媽踮腳懸掛艾草束的身影被陽光勾勒出金邊，竹篾編織的門簾在晨風里輕輕搖晃，篩子里的糯米正貪婪吮吸著日光，泛起細碎的銀芒。院角傳來孩童清脆的笑聲，我舉著帶露的粽葉蹦跳著撲進媽媽懷里，葉片上滾落的水珠沾濕了她靛藍色的圍裙，卻也洇開了滿院的清香。</p> <p class="ql-block">山鄉(xiāng)寨子的端午總從媽媽的竹籃開始。她總說端午的糯米要選"隔年陳"，掀開谷倉木蓋的瞬間，金黃的米粒裹著去年盛夏的陽光傾瀉而出，在竹篩里沙沙作響。后山采摘粽葉更是一場與晨霧的賽跑，媽媽背著竹簍穿行在沾滿露水的灌木叢，寬大的野粽葉上凝結(jié)著山澗的涼意，指尖撫過葉脈時，還能觸到松針與蕨類植物的痕跡?；丶衣飞希傄獛锥湟八N薇別在我發(fā)間，笑著說："給我家小兒子做個香包。"</p> <p class="ql-block">備料的日子里，鄰里的情誼比桂花蜜還要濃稠。張大媽端著新磨的紅豆沙推門而入，豆沙細膩得像山間的晨霧，還冒著蒸騰的熱氣；李叔送來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秘制醬料將肉紋染成誘人的琥珀色；王阿婆顫巍巍遞來一壇桂花蜜，揭開壇蓋的剎那，甜香勾得我直咽口水。媽媽一邊道謝，一邊往人懷里塞新摘的茶葉："嘗嘗我家新炒的龍井，明早給您送碗粽粑嘗嘗鮮。"這些帶著體溫的饋贈，讓整個村子都浸在端午的甜蜜里。</p> <p class="ql-block">包粽的時光是山鄉(xiāng)最溫暖的劇場。八仙桌上竹凳圍成半圓，媽媽靈巧的手指將粽葉折成精巧的漏斗，動作行云流水："折粽葉要像攏住山里的云，才能兜住福氣。"白發(fā)阿嬤戴著老花鏡坐在上座，布滿皺紋的手卻穩(wěn)如磐石，教著年輕媳婦們?nèi)绾卫υ?quot;馬蓮草要三繞三系，這樣煮的時候才不會散。"我總愛蹲在桌角搗亂，偷偷往媽媽包的粽粑里塞顆野山楂，換來她佯裝生氣的輕點額頭，轉(zhuǎn)眼又被塞進嘴里的糯米團哄得眉開眼笑。</p> <p class="ql-block">柴火灶燃起時，整個山鄉(xiāng)都醒了。媽媽往灶膛里添著干透的栗木柴，火苗歡快地舔舐著鍋底，大鐵鍋里的水咕嘟咕嘟冒著泡。粽粑在沸水中輕輕翻滾，粽葉的清香、糯米的醇厚、五花肉的咸香，隨著蒸汽升騰，漫過竹籬笆，飄向隔壁院落。等待的間隙，媽媽取出五彩絲線，在我手腕上編織"長命縷"，紅、黃、藍、白、黑的絲線在她指尖翻飛，系好后還不忘輕輕吹口氣："吹走百病，我家小老兒子歲歲平安。"</p> <p class="ql-block">終于等到粽粑出鍋！白霧裹挾著濃郁的香氣沖天而起，仿佛整個山野的靈氣都凝聚其中。媽媽戴著粗布手套，小心翼翼地將粽粑撈出，粽葉在她手中輕輕一旋，晶瑩的糯米便露出油亮的光澤。五花肉粽的油脂浸透每一粒米，咬下去軟糯彈牙，肉香在舌尖爆開；豆沙粽混著桂花蜜，甜得像裹著山鄉(xiāng)的月光；箬竹葉包的堿水粽蘸上白糖，入口帶著山野的清冽回甘。媽媽總舍不得吃，把最大的粽粑塞進我碗里："多吃點，長高高。"</p> <p class="ql-block">離寨子多年，母親已入土為安，記憶中的每個端午時節(jié)總會回響媽媽的語音："兒子，今年給你包了板栗粽，趕快回來吃粽子了……那熟悉的香氣還是瞬間將我拽回童年的小瓦房。印象中的媽媽鬢角的白發(fā)又多了許多，卻仍笑著展示新學的包粽花樣："等你們回來，媽給你包八寶粽。"</p> <p class="ql-block">如今的山鄉(xiāng)寨子蓋起了新樓房，家家都裝上了智能家電，可端午的儀式感從未褪色。想起母親仿佛帶著寨子里的年輕媳婦們包粽，教她們辨認最好的粽葉，傳授腌制五花肉的秘訣。鄉(xiāng)親們循著粽香而來，跟著媽媽學編五彩繩，聽她講伍子胥與粽子的傳說。而我手機相冊里，永遠珍藏著那張照片——媽媽戴著老花鏡，在晨光里包粽的側(cè)影，她的銀發(fā)與雪白的糯米，成了我記憶里永不褪色的端午。</p> <p class="ql-block">作者簡介:</p><p class="ql-block">蘇有彬，筆名林莊主。云南省普洱市寧洱哈尼彝族自治縣黎明鄉(xiāng)退伍軍人。愛好美篇圖文創(chuàng)作，喜歡鉆研文學藝術(shù)，發(fā)表攝影、散文、詩歌等作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