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德外貿(mào)站 <p class="ql-block"> 1976年,在檸條開花的時候,我來到綏德外貿(mào)站,當了一名臨時工。</p><p class="ql-block"> 綏德外貿(mào)站隸屬于榆林地區(qū)畜產(chǎn)公司,駐地在綏德城南的砭上,負責全區(qū)外貿(mào)出口業(yè)務,下轄一個腸衣加工廠。</p><p class="ql-block"> 當時一共招進來十多個人,除了我們少數(shù)幾個人外,大多是外貿(mào)站職工的子女和親戚。男的負責宣傳養(yǎng)殖(主要是養(yǎng)兔),女的負責宣傳編織(主要是柳編和草編),業(yè)務范圍是南六縣。給我分配的是四十里鋪、艽園、滿堂川和土地岔四個公社。負責這項工作的是外貿(mào)站業(yè)務組,組長劉守康,一個思維敏捷為人和善的中年人。</p><p class="ql-block"> 簡單的業(yè)務培訓后,便要求下鄉(xiāng),站里不配發(fā)任何交通工具。我背著挎包,揣著介紹信,先去四十里鋪。走過十里鋪,無定河橫亙在面前,這里有一個小渡口,一個農(nóng)民搖著小船,把我送到河對岸。走到四十里鋪供銷社,已到下午,遞上介紹信,主任熱情地安排我吃飯住宿。</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供銷社全體職工去村上參加打土壩勞動,我也扛著一把鐵銑走在隊伍中。這是一條深溝,半崖上一臺柴油機吼叫著,把溝里的水抽到半山腰,社員們用老镢頭和鐵銑把土刨到水流中,水變成了稠泥糊,流淌到壩梁上。用這種辦法打土壩,不僅效率高而且很結實。我在農(nóng)村勞動時,也干過這種活,于是我脫掉鞋襪,挽起褲腿,揮舞著鐵銑,賣力地鏟土。這時猛然聽到一聲驚叫,一個瘦小的社員不水心跌進水流中,周圍的人伸手去救,但由于坡陡水急,人一下子就被沖到壩梁的泥糊中。這泥糊少說也有三四米深,人被越?jīng)_越遠,下半身深陷泥中。他撲騰著雙手往外爬,但越撲騰陷的越深。社員們一邊喊,一邊想辦法營救,但面臨著一灘幾米深的泥糊,誰也想不出施救辦法。眼睜睜地看著這人越陷越深,直至沒了蹤影。一個女社員哇地一聲哭喊,引得整個山溝全是哭聲。直到晚上,才把這個社員的遺體挖了出來。</p><p class="ql-block"> 四十里鋪住了一段時間后,我又步走著來到艽園供銷社。艽園是綏德縣水土保持的典型,五十年代曾住過蘇聯(lián)專家。溝口打了一個大土壩,淤了不少地。但一場暴雨后,洪水把大壩沖垮了,淤的地被沖得七溝八岔,剩下少一部分種著玉米。有一個大隊養(yǎng)了不少兔,一個老頭負責飼養(yǎng)。我去了后,見他把兔舍打掃得干干凈凈,一個個兔子瞟肥肉壯。大隊正開社員大會,書記熱情地邀請我講幾句,我講了養(yǎng)兔的好處和養(yǎng)兔知識。這個大隊不少社員已經(jīng)在養(yǎng)兔方面得到了好處,兜里有了零花錢,后來,幾乎家家戶戶都開始養(yǎng)兔。</p><p class="ql-block"> 到農(nóng)村下鄉(xiāng),條件很艱苦。晚上住公窯,如果是冬天,還要自己燒火取暖。白天,派飯吃,全村所有的農(nóng)戶輪留管飯。遇到條件好的人家,還能吃上玉米饃饃和白菜炒粉條,條件差的人家只能吃熬米湯燴酸菜,條件更差的,一進家門就聞到一股酸臭味。吃完后,按規(guī)定要給半斤糧票二角錢,但都不肯要。當時這四個公社,數(shù)土地岔供銷社伙食好。雖然吃肉不多,但每餐不是白面饅頭就是玉米饃饃。從艽園到土地岔,走川道七八十里路,走山路不到三十里,我走的是山路。有一次,走著走著,大腿后面鉆心地疼,好不容易一瘸一拐走到土地岔公社醫(yī)院,醫(yī)生檢查是膿瘡,給我進行消毒包扎處理,十多天后才痊愈。</p><p class="ql-block"> 1976年9月9日,廣播上傳來一個震驚的消息,偉大領袖毛主席去世了。當時我在艽園供銷社,下午吃飯時,大家都悶悶不樂,唉聲嘆氣。9月19日,召開追悼大會,我在艽園公社大院里參加了追悼會。中央副主席王洪文主持大會,中央第一副主席、國務院總理華國鋒致悼詞。首都參加大會的百萬群眾和全國八億人民肅立默哀三分鐘,向領袖遺像三鞠躬。中央追悼會結束后,綏德縣又召開大會,縣委書記哭著念完悼詞。會議結束后,我回到供銷社,躺在炕上,偉大領袖的音容笑貌浮現(xiàn)在眼前,禁不住熱淚盈眶,抽抽嗒嗒,哭出了聲。供銷社職工在議論,這年青人肯定又想起了什么傷心事。</p><p class="ql-block"> 我在一資料上看到,把兔糞加水放在鍋里,燒火熬成糊狀,用噴霧機噴灑在莊稼葉面上,會促進莊稼生長,并能增產(chǎn)。我在四十里鋪麻地溝村搞了試驗。川地選了一畦玉米,山地選了半分土豆。到秋天,與同類莊稼一比較,還真的增產(chǎn)了。我把這個試驗,寫了一份材料給劉守康組長看,他特別高興,叫我以后不要下鄉(xiāng)了,留在機關,負責《外貿(mào)簡訊》的編寫?!锻赓Q(mào)簡訊》不定期,我既負責編寫,還要負責刻蠟板、印刷,最后裝訂,發(fā)放。</p><p class="ql-block"> 雖然不要下鄉(xiāng)了,但機關灶的伙食遠不及供銷社。當時,院里住著一位連長,部隊的伙食很好,不吃粗糧。每到飯點,勤務兵會端來白生生的饅頭和肉菜,愛的我們直流口水。到了晚上,有時餓了,會去南關用二兩糧票五分錢,買一個兩面油餅充饑。</p><p class="ql-block">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一司機拉來一車兔子,停放在下院。一業(yè)務組干部叫我,讓我看車上有沒有死了的兔子。我下去一箱一箱查看,上來說沒有。他笑了一下說,你沒經(jīng)驗,我去看。不一會他拎著兩只死兔子到了門房,叫我下來剝兔皮。我剝兔皮時,那兩只兔子還是熱的,我看著干部,他詭秘地一笑。那天晚上,我們四五個人飽餐了兩只兔子。我揩著嘴邊的油花花,想起了一件事。那天,在艽園供銷社收了社員們賣來的幾十只兔子,第二天早上,我一數(shù)少了兩只。我給負責收兔子的職工反映了此事,他語氣十分肯定地說,不可能。他圍著裝兔子的鐵籠子轉了幾圈,走出院子,走到坡底,回來說,那兩只兔子跑了,坡底有兔子的蹤跡。我納悶,那個鐵籠子裝十只兔子,只跑了兩只,那八只為什么不跑呢?現(xiàn)在我似乎想明白了,原來跑了的那兩只兔子是“有經(jīng)驗”。</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業(yè)務組安排我隨車去榆林送兔子,到南郊屠宰廠交結完兔子后,已經(jīng)到了晚上。司機是榆林人,安排我到大街他一親戚家住宿。我第一次來榆林,特別震驚,大街的街道競全鋪著青磚,這得要多少錢呀!比綏德城的土街道干凈多了,氣派多了。我特別好奇,這家的土炕,競黑漆漆的油光發(fā)亮。我們老家的土炕是石板上糊著泥巴,上面要鋪席子、鋪毛氈。這家的土炕上面只鋪一層油布,真是開眼了。</p><p class="ql-block"> 一天晩上,高中張同學來找我,露出一副可憐相,說他去延安了,回來的車上,錢被賊娃子偷了,回不了家,只能找老同學,向我借30元錢。當時我一個月的工資是42元,我毫不猶豫地給他借了30元,他笑瞇瞇地走了。過了兩天,我去街上,碰見了他,他說這里有點事,辦完了就走。我一親戚在子洲城關派出所工作,他知道后,說,這人到處借錢,只借不還,估計你這錢也打水漂了。后來聽說,他跟我們班其他同學也借過錢,直到害病去世都未還。唉,人性難測啊!</p><p class="ql-block"> 當時,南六縣的編織事業(yè)搞得很紅火。產(chǎn)品由縣上交到外貿(mào)站后要逐件驗收,有些不合格的要退回,或要求縣上來人補修。米脂縣來了一個俊婆姨帶兩個一胖一瘦的俊女子,在院里補修草編。三個人在議論我,俊婆姨說,這個年青人我看不錯,你們兩個誰有心思,我給你們牽線。那個瘦女子說,這人看著還老實,但就是農(nóng)村戶口。我聽到這里,腦袋嗡嗡嗡地響,看來農(nóng)村戶口的我以后要打光棍了。</p><p class="ql-block"> 1977年,恢復高考的消息傳來,我非常興奮。借來高中課本,準備復習應考。老劉很支持,不再給我安排工作。這天,我村的書記來綏德找我,說,他不想干了,叫我回村當書記。我說,我正在復習應考。他說,你能考上,就上學去;如果考不上,就回來當書記。書記葫蘆里裝的什么藥,我猜不透,但我下定決心一定要考上,一定要跳出“農(nóng)門”,把農(nóng)村戶口變成城市戶口。</p><p class="ql-block"> 我考上了,到榆林讀書了。一天老劉來榆林出差,專門來學??次?,還給我?guī)硪豁掣寮?。老劉對我的好,我一直銘記在心。老劉有一個姑娘出嫁在我村,我當時已在子洲中學教學,回村后,聽說老劉在打問我。我來到他姑娘家,他正盤腿坐在炕上。我再三請他去我家吃飯,他說什么也不去。2019年,當時的十多個臨時工發(fā)起聚會,我想這次一定要拜訪老劉,并給他準備了兩瓶酒。惜乎,老劉前幾年已作古了。</p><p class="ql-block"> 在綏德外貿(mào)站雖然工作了不到兩年,但在我心靈深處卻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