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枇杷熟，麥花香，立夏后十五日，小滿就如約而至了。《淮南子·天文訓(xùn)》載曰：“加十五日，指巳則小滿，音比太蔟?！币馑际牵俳?jīng)過十五天，當(dāng)北斗的斗柄指向巳時，小滿就到了。元人吳澄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說，“小滿者，物至于此小得盈滿”，就把小滿的神秘面紗給揭開了。每年的這個時候，我總是滿懷期待的，就像明人薛文炳在《閑居雜興》中的輕淺一唱，“最愛江南小滿天”。這個時候的江南，煙雨迷離中，麥花輕落，小河漸滿，都有著我無法忘卻的記憶：“一聲布谷啼殘雨，松影半簾山日懸?！?lt;/p> <p class="ql-block">小滿有三候：一候苦菜秀?！对铝钇呤蚣狻吩唬骸案谢鹬畾舛辔冻??！币馑际?，苦味乃夏日之氣?！对娊?jīng)》有云：“采苦采苦，首陽之下?！薄罢l謂荼苦？ 其甘如薺?！蔽业睦斫?，只有吃盡了苦頭，甘甜才會隨之而來。所以，清帝弘歷在《苦菜秀》詩中有著如下的回味，我是謹(jǐn)記于心的：“氣備四時當(dāng)夏成，首陽采秀佐和羹。其甘如薺風(fēng)人詠，非赤若珠顏氏評。”二候靡草死?！对铝钇呤蚣狻吩疲骸胺参锔嘘柖?，則強而立；感陰而生者，則柔而靡。謂之靡草，則至陰之所生也，故不勝至陽而死。”夏天是生長的季節(jié)，但靡草卻向陽而死，道盡了生生不息的你來我往。南朝梁人沈約在一首祭祀赤帝的歌辭中說，“靡草既凋，溫風(fēng)以至”，說的是，夏天一來，靡草就枯萎了。于是，唐人雍陶看到靡草枯落，那顆漂泊的心也增添了許多憔悴，《傷靡草 》詩是這么說的：“靡草似客心，年年亦先死。無由伴花落，暫得因風(fēng)起?！比螓溓镏??！对铝钇呤蚣狻丰專骸扒镎撸俟瘸墒熘?，此于時雖夏，于麥則秋，故云麥秋也?！彪m是初夏，卻已是風(fēng)吹麥浪的“秋收”時節(jié)。宋人 寇準(zhǔn) 在《夏日》詩中所敘，雖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樣子，但麥子卻到了垂實的時節(jié)：“日暮長廊聞燕語，輕寒微雨麥秋時。”而歐陽修在《小滿》一詩中更是直抒胸臆： “最愛壟頭麥，迎風(fēng)笑落紅?！鼻帱S難接的時候，麥子熟了，心也就跟著熱起來了。</p> <p class="ql-block">小滿時節(jié)，“才了蠶桑又插田”。忙碌中，人們還得做好以下幾件事，才算是“小得盈滿”。一是祭“三車”。俗話說，“小滿動三車，忙得不知他”。這里的“三車”指的是水車、油車和絲車。農(nóng)人的生活里，這“三車”是不可或缺的，尤以水車為甚。小滿時，降雨雖然多了起來，但稍高一些的地段，還是要用水車車水才能灌溉的，所以祭祀車神以期風(fēng)調(diào)雨順，就是雷打不動的習(xí)俗。今人吳藕汀在《小滿》詩中，對“動三車”做過如下描繪：“小滿田塍尋草藥，農(nóng)閑莫問動三車?！倍瞧硇Q豐。清人顧祿所著《清嘉錄》有載：“小滿乍來，蠶婦煮繭，治車繅絲，晝夜操作?！闭f的是，小滿到來后，蠶婦們就忙得有些不亦樂乎。宋人蘇東坡在《浣溪沙》中為我們勾畫了一副采桑煮繭圖，總是叫人難以忘懷的：“麻葉層層檾葉光，誰家煮繭一村香?！倍诿魅宋呐淼难劾铮系男M天就是他的最愛，不僅鰣魚初上，更有戴勝起舞、新秧滿田：“一聲戴勝蠶眠后，插遍新秧綠滿田?！比浅钥嗖恕？嗖穗m然味道有些苦澀，卻能清火潤腸，所以，吃苦菜就成了迎夏的一種儀態(tài)?！侗静菥V目》記載：“（苦菜）久服，安心益氣，輕身、耐老?！惫拭裰V有云，“夏天吃苦，勝似進補”，想必不是沒有道理的。及至讀到宋人王質(zhì)的《山水友馀辭·苦菜 》，更是感受到了它獨一無二的魅力：“苦菜，苦菜，空山自有閑人愛，竹箸木瓢越甜煞。”</p> <p class="ql-block">小滿乍到，河水漸漲，麥漿初灌，都是將滿未滿的樣子，或許正好。小滿之后，不見大滿，可以窺見古人的智慧：小滿，應(yīng)該就是生命的常態(tài)?！渡袝酚性疲骸爸t受益，滿招損。器虛則受，實之不受，物之恒也。”意思是說，謙虛使人受益，自滿會招致?lián)p失。容器空了才能受納，而滿的時候是無法接收的，這是事物的永恒規(guī)律。從這個意義上說，我終于理解了，在小滿這一天，人們?yōu)槭裁匆凹廊嚒?、祈蠶豐和吃苦菜了?！皠尤嚒笔强嗖钍虏挥枚嗾f，“作繭自縛”則是苦不堪言，而吃苦菜更是苦中作樂。所有的這一切都說明，只有吃得了苦中苦，方能贏得圓滿的那一天，這才是小滿最引人遐思的地方。綠窗紗換，萬物初盈，還是明人吳與弼說得好：“個中會得艱難意，細(xì)和豳風(fēng)七月篇?！?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