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芬芳圖：自拍曲：梅花三弄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篇首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端午時節(jié)，我去年初春播撒的蜀葵種子在經(jīng)過一年的漫長等待后終于迎來了它的輝煌時刻。丈余高的青莖破空而上，層層疊疊的絹瓣在風里舒卷，像繡娘展開的百褶裙裾。從玉色到胭脂，從大紅到絳紫。將端午佳節(jié)浸泡在斑斕的流光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古稱"一丈紅"“端午花”的它，原是沾著巴山夜雨，種子播撒在老宅墻角、井臺石縫。如今看那些灼灼花枝，倒似青磚黛瓦間燃起的火焰，似陸游醉后揮毫的"翩翩蝴蝶成雙過，兩兩蜀葵相背開”的動人詩句，帶給人們無限的遐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最喜蜀葵性韌，不似牡丹須搭涼棚，也不似芙蕖離不得清波。老宅斷墻上斜出一枝，照樣開得磊落?；ò陼窀赡苋胨帲廴~焯水可拌食，待到深秋枯莖猶立，又是另一番清瘦風骨。蜀葵開過處，連時光都染了三分俠氣，七分溫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蜀葵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文/芬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立春前夜，我在花園旁泥地里埋下兩百多粒希望。鋤頭磕在硬泥上發(fā)出清脆聲響，我深挖硬土，然后整理打碎，汗珠滾入新翻的土地，有疲憊也有愉悅。這些墨色種子溫順地臥在細細泥土里，像沉睡的嬰孩。蜀葵耐寒，包裝袋上這樣寫，可當三月倒春寒裹著西北風吹過來時我仍用塑料薄膜將它們遮蓋，為它們撐起襁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清明雨來，幼苗終于掙破地膜。螻蛄啃噬的齒痕、蝸牛爬過的銀跡，都在晨露里閃著疼痛的光。我蹲在花畦邊用竹簽挑走害蟲，指甲縫里嵌滿黑泥，但樂在其中。那些毛茸茸的圓葉日漸豐盈，卻在梅雨季里生出銹斑，像被歲月灼傷的臉。剪去病葉時總想起陸游那句"零落成泥碾作塵"，可蜀葵偏不，斷茬處很快萌出新綠，比從前更蒼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百多個晨昏流轉，蜀葵都靜靜地生長著，只長葉不開花，毛絨絨的葉片青翠欲滴，也十分可愛，但我真懷疑它是否能開出花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經(jīng)意間，蜀葵突然長高了，長壯了，足有一人多高，真讓人又驚又喜。三株花莖被風吹倒一邊，傷口處滲出清淚般的汁液，我耐心扶著它們用麻繩固定。風雨中搖擺的枝干讓我想起敦煌壁畫里的飛天，越是飄搖越要向上生長。果然不出半月，在端午節(jié)前，斷莖花苞處終于裂開第一道胭脂紋。先是怯生生地綻出五瓣，繼而層層疊疊舒展成牡丹般的華蓋，絳紅的花心流淌著金粉，恰似李白筆下"珊瑚映綠水，未足比光輝"的絕色。最動人的是那株月白色蜀葵，薄如蟬翼的花瓣透著青瓷的光，風過時輕輕震顫，恍若楊萬里"接天蓮葉無窮碧”的脫俗——可它分明生在墻根下，飲的是人間煙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當二十八道節(jié)痕刻滿莖稈時，我的花墻已成錦繡文章。大紅，深紫，粉紅，純白，各色花朵在春天里嬌艷綻放，花瓣邊緣沾著雨露，內里卻翻涌著絲綢般溫潤的脈絡。觸摸那些柔韌的莖干，能感受到地脈的搏動——這是嘉陵江水孕育的骨血，中梁鎮(zhèn)的土地給予母親般的滋養(yǎng)，卻在波斯詩人的筆下化作"東方的火焰"，在土耳其掛毯上變成旋轉的星辰。正如王維"君自故鄉(xiāng)來，應知故鄉(xiāng)事"，蜀葵的根系深埋華夏沃土，更植巴蜀大地，花盞卻盛著整個寰宇的晨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蜀葵花開三千年”，更讓人想起那些帶著蜀葵紋樣的青花瓷，在南海沉船里蟄伏六百年，依然保持著綻放的姿態(tài)。風從更遠的時空吹來，裹挾著長安西市胡商的驚嘆、撒馬爾罕驛站駝鈴的回響。此刻我終于懂得，為何古人將蜀葵稱作"一丈紅"，而后又尊稱為"絲路之花”“一帶一路的見證者"——這凌空綻放的豈止是花，分明是一個民族遞給世界的名帖，上面印著最樸素的真理：唯有深扎大地的生命，才能開出超越疆界的絢爛；唯有向下扎根的篤定，才能成就向上綻放的永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2025-5-8</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