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精品久久性爱|玖玖资源站365|亚洲精品福利无码|超碰97成人人人|超碰在线社区呦呦|亚洲人成社区|亚州欧美国产综合|激情网站丁香花亚洲免费分钟国产|97成人在线视频免费观|亚洲丝袜婷婷

劉存沛 云南省文聯(lián)“文革工作組” 百日親歷記

劉拉美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開頭的話</b></p> <p class="ql-block">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發(fā)出《五一六通知》,宣告了文革的正式開始。同年6月上旬,作為云南大學中文系應屆畢業(yè)生的我,突然接到校長辦公室通知,要我到云南省文聯(lián)報到,參加“文革工作組”工作。就這樣,從報到之日開始,到是年9月中旬主動離開為止,我前前后后在工作組待了大約一百天左右的時間。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期間,親眼目睹了一個個光怪陸離的景象,親身經(jīng)歷了一場場驚心動魄的場景,親自見證了“革命小將們”和“被革命者們”匪夷所思的諸種表現(xiàn),對于待出茅廬的我來說,不啻上了一堂史無前例的政治課而留下永久的記憶。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許多年以后,每當回首往事,憶及當年,我總有一種要把這些漸行漸遠漸無書的歷史瞬間記錄下來的沖動。2015年12月,在著名作家湯世杰、范穩(wěn)的鼓動下,我開始做了一番收集資料、列出重點的工作,將其存入電腦備忘。隨后一思量,便生了些顧慮,一是文稿內容在出版和發(fā)表的禁區(qū)之列,得慎重考慮;二是深怕一旦言辭不準,事欠準確而引發(fā)當事者后人的誤解和不快,為此就暫時擱置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沒想到這一晃就是十年。今年早春二月,在應忘年交朋友范穩(wěn)所托,寫成《道是無名還有名——憶王琳表姨》一文之后,我便復生了把這段文革經(jīng)歷書寫成文,以免青史成灰的意念。且不說這是我踏入社會之前上過的最大一課,是五年求學生涯的最后一課,值得一記,更何況在當事人和工作組成員風流云散59年后的今天,能來寫這段舊事者,舍我其誰?而于本人而言,是重要檔案之一,值得收藏;于省作協(xié)而言,它可作為內部資料保存,具有填補歷史空白的作用。如此想來,于是立馬行動,一天寫一點,集腋成裘,遂有了這篇文革親歷記小文。</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上世紀60年代省文聯(lián)大院的模樣。一樓中間是工作組的會議室,二樓最右邊是任大衛(wèi)的辦公室兼臥室,與之毗鄰的,是羅占文的,與羅毗鄰的,就是我的。</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從云大鐘樓南向眺望,翠湖盡收眼底,省文聯(lián)大院就在圖片左下方,可見工作組住過房間的一角。(杜天榮攝)</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打著赤腳去報到</b></p> <p class="ql-block">1966年6月上旬的一天,上午,我打著赤腳,正在位于園通山西麓的校外農(nóng)場,和全班同學一道薅包谷,突然一個聲音從農(nóng)場西邊傳來:“劉存沛,校長辦公室通知你去一趟,有任務安排。現(xiàn)在就去!”聞得此言,我立馬放下手中的鋤頭,一路小跑,進到校園,直奔會澤樓而去。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上得二樓,向叫不出大名的校辦主任表明身份后,他馬上就表明召我而來的原因。說是省委派駐省文聯(lián)的文化革命工作組跟學校聯(lián)系了,希望學校派兩名應屆畢業(yè)生支持他們一下,因為工作組都是來自部隊的,自稱都是些大老粗,為了方便跟文人們打交道,需要學校支援兩名大學生。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校辦主任接著說,經(jīng)過我們研究,決定在中文系和歷史系66屆畢業(yè)生中挑選,中文系就是你,歷史系是一位姓馬的同學。你現(xiàn)在就拿著學校的這封介紹信去報到吧。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省文聯(lián)就在學校大門對面,翠湖北路1號,與學校一路之隔,是為近鄰。介紹信在手,我很是欣然,便快步走出會澤樓,順著95級臺階,一口氣朝下顛完,然后穿過馬路,徑直跑進了文聯(lián)大門。</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油畫:《省文聯(lián)故居窗口》1959</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取自云南美術出版社出版的《劉傅輝畫集》</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坐擁雅室獨一間</b></p> <p class="ql-block">進得文聯(lián)大院,朝右手邊一看,工作組正在一樓正中的一間敞開的屋子里開會,清一色的軍裝在身,只是不戴軍帽。看見我的到來,軍官們全都把目光朝向我,其中的一位立馬起身來迎接。他笑嘻嘻地看過介紹信后,說一聲請跟我來。我于是跟隨他上到二樓,沿走道朝東走過幾個房間后,他指著其中的一間說,這就是你的辦公室了,那現(xiàn)在你就把鋪蓋和洗漱用具搬過來吧。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我返身回校,爬著95級臺階時,方才發(fā)覺我竟然沒有穿鞋,心里頓覺好笑,可也沒有什么愧疚,因為家境過于貧困,少穿鞋是為了省錢,不穿鞋去報到,只是一種無意識表現(xiàn)罷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許多天以后才知道,我那天打赤腳報到,第一面就給工農(nóng)出生的軍官們留了個極好印象。趁我回云大拿鋪蓋,他們就議論紛紛:沒想到當今的大學生會打赤腳,沒料到盼來的竟是一個面孔黧黑、身材不高、體格健壯、樸樸實實的年輕人,而不是文質彬彬的書生,由此親切感立馬頓生了。難怪在那些日子里,他們對待我,個個都是一副笑臉相迎。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在我把鋪蓋、臉盆、牙膏牙刷從映秋院宿舍搬來安頓好之后,方才細細打量起這間屬于我一個人的辦公室。這房間與大樓的其他房間一樣,南北朝向,面朝翠湖,背靠云大,面積約在30平米左右。室內除床和辦公桌椅之外,沒有其他設置。臨南窗而立,可看到翠湖的迤邐風光,窗下就是我的辦公桌,上面早就擺好了發(fā)給我的辦公用品:鋼筆一枝、墨水一瓶、筆記本一本。身在這既是辦公室又是臥室的場所,用“窗明幾凈”來形容,恰如其分,雖然沒有衛(wèi)生間,但比映秋院的學生宿舍好多了——這是此生第一次擁有的獨立辦公室。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想到我即將在這里和文革工作組的軍官們共事,心里很是激動:我可是得好好干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任大衛(wèi)組長布置任務</b></p> <p class="ql-block">一切安頓好之后,任大衛(wèi)就笑瞇瞇地從隔壁他的房間過來跟我談話了。任大衛(wèi)是一副白面書生的樣子,標準的文職軍人形象,中等個子,但總顯得有些柔弱之態(tài),說話輕聲慢氣,和藹可親。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先向我介紹工作組,說這是省委派來的,任務是幫助和指導省文聯(lián)搞好文化大革命。工作組進駐云南省文聯(lián)后,已將全體職工劃分為四類:第一類是“好的”,第二類是“比較好的”,第三類是“有嚴重錯誤或問題的”,第四類是有“敵我矛盾需打倒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然后道明,之所以請你來工作組,就是要你以云大應屆畢業(yè)生的身份參加工作組來做文字工作,具體說來就是看第三、四類人的檔案,做小組學習討論會的記錄和談話記錄,批斗會可以不參加。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說話不多,時間不長,簡明扼要,十分干練,顯出軍人作風。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末了,他還順帶告訴我,來我們工作隊工作不用交伙食費的,一日三餐,吃文聯(lián)伙食團,就是工作餐。這讓我又平添了幾分快活。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通過他的介紹,我才知道這是一支由昆明軍區(qū)炮四師軍官組成的工作隊,成員總共7位。作為組長的他,是昆明軍區(qū)文化部部長,副組長羅占文,是炮四師政治部主任,其余5位都是營團級軍官,加上我們兩個大學生,工作組一共由9人組成,是所謂軍民合成的一支革命隊伍是也。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關于看作家、藝術家們的檔案一事,記得任大衛(wèi)特別強調過,說這些從舊社會過來的人,個個都有問題,只是問題多少、大小不同而已,其中說不定有牛鬼蛇神,要我仔細看好了,慢慢看、細細看,發(fā)現(xiàn)有可疑之處就記下來,匯報給工作組。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經(jīng)他這么一說,我就知道,這是我黨搞運動慣用的手法,文革也不例外。只不過我是有生以來頭一遭以革命的名義,看名人的檔案而已,覺得很是新鮮。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就這樣,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便埋首于一件件檔案的故紙堆中去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里順帶講一件令我不解的事:就是任大衛(wèi)組長、羅占文副組長自始至終,就是不告訴我云大歷史系來的那位姓馬的同學住在哪個房間?接受什么任務?反過來,他們也沒把我的情況告訴馬同學,因此我和馬同學從未在文聯(lián)大院里相遇過,只在羅占文召我兩去他辦公室談話那一次見過一面。這可是一個謎,當時無解,現(xiàn)在更無解。實際上,我當年也不想知道,只顧自己的工作。否則會開口問的,畢竟是“同一條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友”,應該互相熟悉才對。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接下來的時間證明,我和馬同學作為工作組的成員,是不需要參加工作組的任何運籌帷幄會議的,只負責完成分派的任務,僅此而已。</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洛汀“有特務嫌疑”</b></p> <p class="ql-block">任大衛(wèi)組長分派給我的第一個任務,是看洛汀的檔案。檔案是他親手交給我的。記得他說過,有群眾揭發(fā),洛汀有特務嫌疑,他的經(jīng)歷很復雜,好多事情講不清。你就好好地看他的檔案吧。記住,要把發(fā)現(xiàn)的疑點和問題記下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于是開始看洛汀的檔案,一件一件的看,一頁一頁的看,邊喝著茶水邊看,一天接一天的看,跟著檔案回到那些既陌生又略有所知的歷史風云中去。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憑我這受過大學本科教育的水平和能力,傾注飽滿的精力,帶著問題看那些發(fā)黃的卷宗, 經(jīng)過幾天幾夜的努力,到頭來是一無所獲,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此前,我對洛汀略有所知,但不知其詳。通過這么一看,反倒知道了他的諸多情況。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是一位有著豐富革命經(jīng)歷的作家、記者、編輯:1938年參加浙西抗日游擊隊,歷任《怒火文藝》《戰(zhàn)地》《新詩源》編輯,《青年報》《正氣日報》主編,《中國新報》副刊《新文藝》主編,第二野戰(zhàn)軍四兵團新華社編輯、記者,《國防戰(zhàn)士報》編輯,《邊疆文藝》評論組組長。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1937年開始發(fā)表作品。著有散文集《第一夜》(合集),《遠離北京的地方》《清涼世界》等。《云貴高原的春天》獲云南抗美援朝散文獎、西南軍區(qū)文藝檢閱大會散文獎。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么一位很有作為,很有成就的作家,敬重都來不及,怎么可能是混入我革命隊伍的特務?這不叫空穴來風叫什么。這是我看過檔案之后的感受和結論。但當年我不這樣報告,只是說,已仔細閱完全部檔案,我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了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砸爛協(xié)會名牌</b></p> <p class="ql-block">就在我全神貫注看洛汀檔案的日子里,文聯(lián)大院的造反派們做出了第一個公開的革命行動——砸爛各個協(xié)會的名牌,以此作為對6月1日《人民日報》發(fā)表的《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社論的響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是6月下旬的一天,一個晴朗的上午。我正在看洛汀的檔案,任大衛(wèi)突然過來通知我:“小劉,文聯(lián)的造反派們今天上午有個革命行動——要砸掉掛在大門口的那幾個協(xié)會的名牌。你代表工作組下去看看,以表示支持。 ”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聞得此言,我立馬收好檔案,快步下樓。剛走到大門口,就看見四五個年輕的造反派聚在一起,其中有一個掄著個8磅大錘,正在琢磨著怎樣把那些牌子一下子砸下來,以及先砸哪個牌子。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們看到工作組來人來了,就立即開始行動。于是乎,史上空前的一幕被我看到了:只見得那個掄著大錘的漢子,用手指了指目標之后,便弓腰立定,雙手拎起大錘,作懸空前后擺動狀,一下,兩下過后,第三下猛然發(fā)力,將大錘揮出一道拋物線,狠狠地砸向作協(xié)的牌子,隨著一聲脆響,只見牌子上開了一道裂縫,就是不掉下來,于是再來第二錘,牌子還是不掉,只是裂縫增大了,那就再來第三錘,隨著“哐啷啷”一聲,牌子終于掉到地上了。接下來再接再厲,輪番上陣,一人砸一塊。有了砸第一塊的經(jīng)驗,剩下的美協(xié)、音協(xié)、劇協(xié)、舞協(xié)等名牌,也就一錘或兩錘就砸掉了,前后不到十分鐘,一眾牌子全部被砸個精光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就在砸手們一個個昂首而立,擺出一副大功告成、雄視天下神情的同時,大門內頓時噼里啪啦響起了一陣爆竹聲。硝煙彌漫中,造反派們一個個拍手稱快,彈冠相慶,喜氣洋洋地迎來了省文聯(lián)文化大革命的第一個勝利。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絕妙的里應外合,精明的天衣無縫。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大學時代眼中的這道靚麗風景線,就這樣被毀于一旦,消逝在文革伊始的時空里。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多少年以后,那幾位砸牌人的模樣全然記不清了,但我依然記得牌子們的模樣:名牌系木制,每塊長約50公分,白底黑字,用隸書體從左到右書就,然后排列組合成陣,固定在墻上,踮腳舉手就可以摸到。在墻體的法國黃和墻檐的青灰色映襯下,它們與莊重的云大校門比翼雙飛,表現(xiàn)得甚是器宇軒昂,是為翠湖北路、云大對面的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些年,每當從它們身旁走過,作為在校生的我,總會以崇敬的目光,看它們幾眼的。沒料到它們竟會被毀于一旦,怎不令人黯然神傷。</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庭院聚眾燒書</b></p> <p class="ql-block">1966年8月19日,北京的紅衛(wèi)兵開始走上街頭,展開“破四舊”行動,隨后這一行動像野火燎原一般,迅速席卷全國,省文聯(lián)造反派也不列外。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們在砸掉各協(xié)會名牌之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就把“破四舊”作為第二個革命行動,并獲得了勝利——這就是聚眾燒書。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是一個很有儀式感的“革命行動”。與上次砸名牌不同的是,這次燒書,工作組成員,包括我在內,被要求全部出場,加上作家、藝術家和員工,大約四五十人參加。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要燒的那些書被堆放在庭院中央的水泥地上,呈小山包狀,底部直徑約三米,高一米多。眾人圍站在離書堆三米開外的四周,不言不語,靜靜地等著焚燒。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趁點火之前,我把目光在書堆上掃來掃去,于斑駁雜陳中,看得出有林語堂的《京華煙云》《生活的藝術》,有張恨水的《啼笑因緣》《金粉世家》,有李劼人的《死水微瀾》,有周作人的《知堂文集》,有《聊齋志異》《封神演義》《西廂記》,有巴金的《家》《春》《秋》,有老舍的《四世同堂》,有曹禺的《日出》《雷雨》,有楊沫的《青春之歌》等等,還有不少期刊雜志、畫冊和外國文學譯本,把它們堆在一起,真有如杜詩所言:“前后百卷文,枕藉皆禁臠?!痹谠旆磁裳壑?,這些不是屬于“四舊”,就是屬于“宣揚資產(chǎn)階級思想”的圖書,“宣傳才子佳人”的圖書。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們是按照內地紅衛(wèi)兵提出的“只要不是宣傳馬恩列斯毛思想的書,都得一把火燒掉”去做了,但做得還是有所分別的,其中就沒有我讀過的“三紅一創(chuàng)”——《紅巖》《紅日》《紅旗譜》《創(chuàng)業(yè)史》以及《保衛(wèi)延安》等這幾部長篇小說的身影,而《魯迅全集》自然也不在書堆之中。至于是不是把《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西游記》這“四大名著”也一股腦兒給燒了,我不得而知。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點火前,有一位我叫不出名字的、像似造反派頭目的年輕干部,擺出一副精神抖擻的狀態(tài),代表造反派發(fā)表簡短的講話。眾人看著書堆,做洗耳恭聽狀,默默地聽著。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講的大意是:按照“五一六通知”精神和“破四舊”的要求,今天我們把大家召集在這里,見證我們的革命行動——燒毀這些封資修大毒草的代表性圖書。這是破除舊思想、舊文化的革命行動,是捍衛(wèi)偉大領袖毛澤東文藝路線,徹底批判學術界、文藝界的資產(chǎn)階級反動思想的革命行動。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的講話簡明扼要,語氣鏗鏘,很有煽動性,自始至終,體現(xiàn)著一種造反有理,不容商量的決然態(tài)度。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講話畢,他提高了聲調:“現(xiàn)在我宣布:點火!”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話音剛落,但見人群中閃出一年輕人,手提一個五加侖大小的汽油桶,大步走向書堆,靠近了,把一只腳踩在書堆的斜坡上,然后開啟桶蓋,舉起油桶,傾過身子,對著書山的頂部,將汽油咕嘟咕嘟澆將下去,然后退回。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緊接著,另一個手持點火棒年輕人出場,把棒點燃之后,將其伸向書山山頂,只聽得“嘭”的一聲,書堆上就騰起一團火焰,冒出股股青煙。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圍觀的軍民全都作泥塑木雕狀,靜靜地觀看火焰翻騰,只偶爾擺動一下腦袋,以避開飄過來的煙塵。緘默無言中,個個都等待著最后的結果早點到來,以便走人。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火,越燒越大,但見書們帶著一團團大小不同的焰火,卷曲著、顫抖著,散開著,變形著,紛紛在作最后的掙扎。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當時心里的反應就兩個字:“可惜!”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接下來,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發(fā)生了:在眾書之中,唯有那本厚厚的西方人體畫冊,因是硬殼精裝,銅版紙印刷,故遲遲沒有著火。被那位手持竹竿,負責撥動書堆空間,以為助燃的年輕人看到了,便將竹竿伸進畫冊,猛燃一挑,書中一幅白花花的裸體美女畫像即瞬間便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但隨即就響起一聲斷喝:“不準看!”他只好悻悻地再用竹竿將其合上,讓它慢慢燃燒。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想來這年輕人可能平時沒機會看到這類圖書,出于好奇,想在她化為灰燼之前一睹芳容罷了,也有可能是他想讓這精裝本燒得快些,才這么做。但在當時的情勢下,誰說得清?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那有半部小轎車大小書山終于成為灰燼,書們一個個都死絕了。這時,一個年輕人拎來一桶水,潑上去,踩平了之后,一眾圍觀者方才散去,各歸各位。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堂堂省文聯(lián)造反派的第二次“革命行動”,就這樣大獲成功。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令人不解的是,與上次砸牌不同,這次燒書,自始至終,既沒有鼓掌,也也沒燃放鞭炮。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很顯然,這是一次有預謀、有分工的“革命行動”:所燒圖書,都是讓各協(xié)會的人從文聯(lián)圖書室中分門別類挑選出來的。在文學類、美術類、音樂類、戲劇類、影視類等現(xiàn)當代藏書中和舊版圖書中,各選若干本,匯為一體,當眾來燒,以造聲勢,以鼓士氣,以表忠心是也。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天上午,到底燒少了多少書?具體書名是什么?涉及的作家、藝術家是哪些?造反派說不清,工作組也道不明,負責做會議記錄和談話記錄的我,更是不得而知。只有用藏書名冊,對照著書架,逐一對來,方能了然。但,亂世之下,誰去做?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事實證明,這是一次選擇性的燒書,表態(tài)性的燒書,儀式性、象征性大于實質性的燒書。</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趙季康(右)與公浦</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趙季康被人舉報</b></p> <p class="ql-block">就在審看洛汀檔案的那段時間里,我聽到了一個有關《五朵金花》的作者之一——趙季康的故事,一個令人驚詫不已、充滿怪異色彩的故事。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說是有人舉報趙季康有反動言行——她在自家門頭里面的上方,掛了一個大相框,框內是一幅趙本人戴著大口罩的巨幅照片??吹降娜撕苁遣唤猓瑔査秊槭裁催@樣做,她說:“社會主義的空氣太污濁了,在門頭掛這照片,提醒我出門要帶個口罩?!?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個很有分量故事一時間內在大院群眾中流傳,且傳得神乎其神,有鼻有眼,繼而傳到我耳朵里,我自然不能確認,也沒向任大衛(wèi)、羅占文匯報、求證,更不得知他們的看法。我當時的態(tài)度是,姑妄聽之,不加評說。但總覺得如果屬實,那趙季康膽子真大。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那個有舉報必立案、有動向必追蹤的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里,相信工作組會將她列為重點審查對象,作為下一步工作內容的,否則無法向革命群眾交待,何況是造反派。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多年以后,憶及此事,我總覺得趙季康在文革初期橫遭誣陷,完全是嫉妒心太強的小人所為,用心在于毀她因《五朵金花》獲得的美名,故此強加給她一個罪名。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朵金花》歌頌的,是社會主義好。要是放在今天,也會得“五個一工程獎”的。趙季康作為作者之一,怎會做此等既歌頌社會主義好、又攻擊“社會主義的空氣太污濁了”的人格分裂之事?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事實是,隨著文革的深入發(fā)展,就像作為電影《阿詩瑪》的“文學總顧問”的李廣田橫遭批判一樣,《五朵金花》讓趙季康進入了冰火兩重天的世界:先是認定它是歌頌社會主義好的佳作;沒過多久,卻被指斥為“宣揚資產(chǎn)階級情調”的大毒草。她和丈夫王公浦的命運由此也隨之暖冷交替。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知情人為此寫道:1966年,趙季康與丈夫王公浦離婚,結束了夫唱婦隨、比翼雙飛的甜蜜時光。趙季康一人帶著兒子開始了生命中最黯淡的時光。每次批斗的拳打腳踢,讓趙季康的身體受到了摧殘,理想信念的支柱開始動搖,她開始懷疑曾經(jīng)的人生執(zhí)著追求、對文學事業(yè)的癡愛是否錯誤?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68年,趙季康被押送到“五七”干校勞動,繼續(xù)遭受困厄待遇,其健康狀況每況愈下,以致無法正常勞動。但又有不幸接踵而來——離開王公浦后,趙季康再婚又離婚。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身心俱疲的趙季康再也無法忍受這種陰暗無光的生活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革結束后,1978年,趙季康獨自離開了她曾經(jīng)深深愛過又深深恨過的七彩云南,調回到家鄉(xiāng)浙江文聯(lián)工作。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84年,53歲的趙季康獨自到了美國,開啟了旅美寫作生涯,繼短篇小說集《獵神》《蒙帕在幻想》以及長篇小說《憂愁河》之后,著有散文集《吃遍天下》。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令人欣慰的是,《五朵金花》被46個國家和地區(qū)引進放映。2000年,被評為“百年以來最佳影片”,趙季康與王公浦因此被大理市政府授予“榮譽市民”稱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李喬發(fā)卑躬之言</b></p> <p class="ql-block">1966年8月1日至12日,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召開。會議期間,毛主席寫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發(fā)出了“你們要關心國家大事,要把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重要指示。全會通過關于文化大革命的“十六條”。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跟全國各地開展學習最高指示、學習“十六條”的步調一致,在工作組的領導下,文聯(lián)大院連續(xù)舉辦了幾天的小組學習會。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天上午,小組會中途休息十五分鐘,眾人紛紛下樓來到庭院放松一下,有的去上廁所,有的在活動腰肢,有的作深呼吸狀,還有的在抽煙??傊?,都是一派放松自我的神態(tài)。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當我立定在菜地邊看菜們的長相時,李喬徐徐地朝我走來,在我身旁站定了,操著濃重的石屏腔道:“小劉同志,我們在你們工作組的領導下,一定會把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搞好的。” 聽他這么一說,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應是,你一個堂堂有名的大作家,我一個在校生,怎敢領導你 ! 但我沒說出來,只好以傻笑回應他。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李喬見我無語,只是在傻笑,也就跟著笑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隨后我便悟得,自打我來文聯(lián)工作組以后,他便得知我是石屏人,就認定我是他的鄉(xiāng)黨。俗話說: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那天的交談,是為一種鄉(xiāng)情表述而已。但他對我這個尚未涉世的在校生這這話,就有點卑謙之嫌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從此以后,我對他的好感可是增強多了。他如此的平易近人,我就找機會跟他套近乎,告訴他,我大姐是你的學生,她至今一直記得你,我媽大你兩歲,也經(jīng)常說起你。值得慶幸的是,在文革工作組進駐省文聯(lián)的那三個多月的時間里,喬公一直過得坦坦然然,沒受到過批斗和侮辱。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印象最深的是,他日子過得很有規(guī)律:每天六點半起床,就拎著個小鬧鐘踱到庭院中,再順著通向南邊圍墻的那條小路,走過幾塊綠油油的菜畦,去上廁所。上完之后,原路返回,來到庭院菜地邊的樹下站定,面向翠湖,伸胳臂抬腿,開始做健身操,直到小鬧鐘滴溜溜響起,時間到了,方才結束運動,俯身拎起鬧鐘,安然踱步回府。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一幕,在那些日子里,只要不下雨,便天天出現(xiàn),我也就天天看得到。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曾想,20年后與他再見時,這一幕又在我眼前重現(xiàn)。記得那是80年代中期一個開春的日子吧,省作協(xié)組織一批作家到西雙版納參加州慶活動,我和編輯部主任馮永祺都參加了。途中下車休息時,李喬就張胳膊踢腿,活動活動身軀。見我走過來了,就笑嘻嘻地招呼道:“小劉同志,你看我現(xiàn)在的腰板子還行吧?”言畢弓腰,作雙手指尖觸及地面狀,一副很自得的樣子。可趁他還未立直身子,旁邊黃堯跟我耳語了:“老劉,別聽他的——他膝關節(jié)彎著呢!”眾人聞之,一陣莞爾。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還記得那次活動的歸程中,車過瀾滄江大橋停下,守備軍人上車檢查違禁品,發(fā)現(xiàn)有人買了可做調料罌粟殼,便命令交出,當即揮臂拋入大江。馮永祺也在購買者之列,在交出的同時,我看到她漲紅了臉,一副平生第一次做了錯事而羞愧難當、追悔莫及的表情。而當時的喬公,因為未買,則是一副坦然之態(tài),不動聲色,也不幸災樂禍。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多年以后,隨著閱歷的增長,我對他的認識逐漸豐厚起來,最終還知道,他參加過游行隊伍,跟我的價值觀相同。他豐富多彩的一生,是我們石屏人的驕傲,值得一表。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李喬是1908年出生的人,比我母親小兩歲。他筆名普濟,彝族,云南石屏城關人,中共黨員。青年時代的李喬好學不倦,尤喜讀左翼文學作品,從而走上文學創(chuàng)作的道路。1930年,創(chuàng)造社征無名處女作稿,李喬以反映個舊礦工的苦難生活的小說——《未完成的斗爭》,榮獲處女作獎。他還寫了一些礦山生活和云南見聞的通訊,發(fā)表在1937年的《申報》《中學生》等雜志和《星島日報》上。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李喬隨滇軍第六十軍到臺兒莊抗戰(zhàn),曾寫了一些通訊報告文學,如《旅途中》《軍中回憶》《禹王山爭奪戰(zhàn)》《活捉鐵烏龜》等,分別發(fā)表在1933—1939年《文藝陣地》《戰(zhàn)時知識》《申報 ? 自由談》等報刊上。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49年前任中小學教員和滇、桂、黔邊區(qū)縱隊石屏支隊參謀長及第二支隊文書等職,1950年后歷任中央西南民族訪問團員,云南民族學院、省民族事務委員會副科長,云南省文聯(lián)創(chuàng)研部副部長、專業(yè)作家,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文聯(lián)副主席及作家協(xié)會名譽主席,全國第三屆人民代表,全國文聯(lián)第四屆委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第四屆理事。 </p><p class="ql-block">1950年,李喬參加中央西南民族慰問團,到邊疆進行為時一年的訪問后,調云南民族學院和云南民族事務委員會工作,并參加民族工作隊到金沙江邊開辟涼山彝族地區(qū)的工作。 </p><p class="ql-block">1951年,在《云南文藝》發(fā)表報告文學《拉猛回來了》獲抗美援朝征文一等獎。此后陸續(xù)發(fā)表短篇小說《掙斷鎖鏈的奴隸》等多篇,后編為集。 </p><p class="ql-block">1954年,李喬調云南省文聯(lián)從事寫作,加入作家協(xié)會。 </p><p class="ql-block">1955年,寫出長篇小說《歡笑的金沙江》第一部《醒了的土地》,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外文出版社譯成英、日、俄文出版,在四川譯為彝文出版。</p><p class="ql-block">1962年出版第二部《早來的春天》;</p><p class="ql-block">1965年,又出版第三部《呼嘯的山風》。這三部巨著標志著李喬的小說創(chuàng)作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在國內文壇影響很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徐嘉瑞“自貶人格”</b></p> <p class="ql-block">1966年9月中旬的一天,文聯(lián)大院內又發(fā)生了令人心驚膽寒的一幕。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一大早起床下樓上廁所,在過道上還沒走幾步,就忽然看見樓下庭院中掛滿了白花花大字報,占據(jù)了整個水泥地的空間。顯然是連夜寫好、連夜粘好、連夜懸掛起來的。于是連忙去上廁所,然后折回來,乘著眾人還沒來上班,把它們看個仔細。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來這些大字報是作家、藝術家們的表態(tài)。寫好之后由造反派們一張張粘貼在長約十來米的繩子上,然后再將繩子的兩頭拴在樹枝上,定位在兩米左右的高度,呈條狀懸空之態(tài),方便群眾觀看。這些以條狀公示的大字報,看來有四五十條之多,共同形成了一個別開生面的大字報陣容。白紙拂動,一派凄清,看上去很有威懾力。但也狀如尋常里弄掛滿晾尿片的大雜院,算得是大院造反派的又一大發(fā)明。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來不及吃早點,我就一張張、一面面來看來??催^七八張后,就感到無非是兩大內容:一是表態(tài)類,有愿意配合好工作組,把本單位的文化革命搞好的;有愿在工作組領導下,把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等等,一律格式化語言。二是自責和自我批判類,這就有些多元化、個性化了,如有檢討自己立場不堅定的;有承認自己有罪過的;有表示要悔過的;有說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的;有說辜負了這、辜負了那的,等等。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類大字報,不說一目十行,而是一目三五張,就可以看下來,便有了個了然。至于洛訂、李喬、趙季康、譚碧波、劉澍德、陸萬美、劉御的大字報寫了什么,我就沒有記住,可能也是其本身具有格式化的屬性使然吧。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唯獨記住了的,當徐嘉瑞的那張莫屬。這是一張令我觸目驚心的大字報,其內容至今難忘,也就三四行字,徐嘉瑞這樣寫道(落款日子沒記?。?lt;/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申請養(yǎng)豬費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蠢豬徐嘉瑞,自解放以來白吃人民的大米飯,現(xiàn)在我不再過剝削生活了。所以申請將養(yǎng)豬費由48元,降為25元。請從1966年9月份執(zhí)行。蠢豬 徐嘉瑞 1966年9月某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天讀到徐嘉瑞的這張大字報時,我的第一感受是,作為大學者的他,自我革命發(fā)力過猛了,不該如此自我作賤,即便從保護自己出發(fā),也沒這個必要啊。繼而再想,有可能是造反派協(xié)迫,他迫不得已而為之?也可能是任大衛(wèi)做了說服工作,讓作為文聯(lián)主席的他“帶個好頭”?反正不可能是自覺自愿吧?而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是不是真的給他降薪了,等等?這一系列的問題,只有任大衛(wèi)和他能夠回答,而作為沒資格參加工作組決策的我,依然不甚了然。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惜乎當年玩不起相機,只能眼見為實,留下這觸目驚心的記憶。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多年以后我才獲知,徐嘉瑞的這張大字報的格式,不是文聯(lián)造反派的發(fā)明,而是從云南大學傳來的。也有可能是文聯(lián)的造反派去云大學來的。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網(wǎng)絡上有這樣的記載:云南大學紅衛(wèi)兵在運動開始時,曾得到北京紅衛(wèi)兵的“傳經(jīng)送寶”,面授各種“文斗”“武斗”秘訣。得到真?zhèn)鞯臍v史系紅衛(wèi)兵們,在1966年9月8日,把系上的“牛鬼蛇神”召集起來,進行批斗后宣布: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你們這些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分子,白吃人民的大米飯,讓你們教書,你們卻散布封資修,罪不容誅!今后再也不能享受教授的待遇,但是我們也不能讓你們餓死,以后要把你們當豬養(yǎng)起來。現(xiàn)勒令你們每人寫一張申請《養(yǎng)豬費》的大字報,格式如下: </p><p class="ql-block">“蠢豬×××:因一貫吸吮人民血汗,現(xiàn)在我不能再過剝削生活了。所以將養(yǎng)豬費×元,降為×元。請從1966年9月份執(zhí)行。蠢豬××× 年月日</p><p class="ql-block">“你們必須今天寫好,明天貼到系里的黑板報上。否則,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文如此??梢娦旒稳鸫笞謭蟮母袷剑拼髿v史系造反派的這篇格式,何其相似乃爾,是同一個模子里澆出來的。至于云大歷史系造反派們又是從哪里學來,還是自家發(fā)明,不得而知。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置身于滾滾狂潮中的徐嘉瑞,就這樣在文革伊始,被迫自我作踐人格,在省文聯(lián)的文革史上留下了光怪陸離的一頁。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但他的貢獻,歷史是有所彪炳的。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生于1895年,號夢麟,大理鄧川人??箲?zhàn)前曾任昆明《民眾日報》社社長、云南大學教授等職。抗戰(zhàn)時期,任中華全國抗敵協(xié)會云南分會主席,主編詩刊《戰(zhàn)歌》,曾在華中大學、暨南大學任教。后參加云南藝術界聯(lián)合會,任《云南論壇》編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49年后歷任昆明師范學院校管會主任、云南省教育廳廳長、西南軍政委員會委員、省人民政府委員、省文聯(lián)主席、中國民間文學研究會常委、云南民族文藝研究會主席、中國人民保衛(wèi)世界和平大會云南分會主席、云南省政協(xié)委員等職。曾任中共地下刊物《壓榨》《南焰》編輯,《民眾日報》副刊主編,云南大學教授、文史系主任,武漢華中大學、昆明師范學院教授,20年代開始發(fā)表作品。1955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 1956年至1966年擔任云南省文聯(lián)第一、二屆主席,并長期擔任昆明作家協(xié)會主席,是云南文藝界的核心領導人物。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學術貢獻講,其分量是無與倫比的,著有:《中古文學概論》《今古文學概論》《近古文學概論》《楚辭亂白解》《秦婦吟本事》《辛稼軒評傳》《云南農(nóng)村戲曲史》《金元戲曲方言考》《大理古代文化史稿》《望夫云》《駝子拜年》《多沙阿波》《徐嘉瑞詩詞選》等。其中,《中古文學概論》被胡適評價為“開先路的書”。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今思來,這么一個著作等身的大學者,在文革伊始,竟會如此被迫自踏自賤,乃系時代使然。</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副組長諄諄告誡</b></p> <p class="ql-block">時間來到是年的八月下旬,昆明地區(qū)大專院校的造反派爆發(fā)了上街游行示威的“革命行動”。那些天里,在文聯(lián)大門口,或者通過辦公室的北窗,就可以看到云大的造反派們舉著紅旗、拉著橫標,沖出學校大門上街游行,宣示本校造反派革命目標的情景。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為工作組成員的我,對母校大門口發(fā)生的這種熱鬧情景也順便看過幾眼,但不為所動,更沒有加入其中的想法。倒是任大衛(wèi)、羅占文們看出了擔心。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于是在八月底的一天上午,羅占文以一副古道熱腸的笑臉,把我和那馬姓同學召到他辦公室兼臥室里話聊。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記得那一天天氣很熱,羅占文脫掉軍裝,只穿白襯衣,打個赤腳盤腳坐在床上,叼著點燃了的香煙,以一副輕松之態(tài),笑盈盈地跟我們講話。一開始,他講的大都是一些生活瑣事,逸聞趣事,有的很引人發(fā)笑。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說有笑一陣子之后,他自自然然地把談話引入正題,問我們看到云大校門口的熱鬧場景沒有?我們說看到了。他聽過后,立馬擺出一副正經(jīng)之態(tài),以長者和過來人的口氣說道:“你們正年輕,涉世不深,現(xiàn)在形勢很復雜,千萬不要去跟在游行隊伍后面走——因為你不知道游行隊伍前頭打出的標語是什么?如果是反動標語,那你不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嗎?”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講得語重心長,我們連連稱是。見我們接受了他的忠告,他便換了一只煙,點著了,依然叼在嘴上,繼續(xù)講一些輕松的話。但接下來就發(fā)生了令人忍俊不禁的一幕,但見他講過一個笑話,自己先哈哈大笑之際,嘴唇上的煙頭突然掉進敞開著的胸口里,燙得他急忙蹦下床來,一邊哎喲喲,一邊扯開襯衣狂抖,惹得在座的戰(zhàn)友和我們一道哈哈大笑。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這樣,通過這次交談,他給我留下了十足的親切感感和親近感,并結下了不解之緣。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69年4月底的一天,我奉省革委工宣隊辦公室郭主任之命,去云南人民出版社提前購買黨的九大報告一書,沒想到接待我的,竟然是當年的老上級羅占文。那時的他,是省毛主席著作出版辦公室主任。別后三年再見,他也感到驚奇,馬上問我在哪里工作?我回答他,我還沒有正式分配,現(xiàn)在在省革委政工組工宣隊辦公室打零工。聞得此言,他立馬放低了聲調,跟我耳語道:“想不想來出版社工作?”我一聽,一種喜不自禁的興奮即刻涌上心頭,也立馬小聲說:“愿意!愿意!”然后他仍然小聲說:“那我就把你先調到云南新華印刷廠,鍍上幾個月的金,再調來出版社,這就不會有人非難你我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昆明軍區(qū)炮四師政治部主任羅占文,就這樣開啟了改變我命運的第一道關口。惜乎此后沒多長時間,隨著省毛著出版辦的大功告成退出業(yè)界,羅占文回也就歸炮四師去了。不然的話,我到出版社當編輯,會整整提前十年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雋永的懷念》(左聯(lián)作家陸萬美毛筆簽贈本)</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陸萬美嚎啕大哭</b></p> <p class="ql-block">陸萬美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形態(tài)有點龍鐘,腿有點瘸,走路一顛一顛的。在文聯(lián)的那段時間里,我跟他沒有接觸,但知道他每次開會必到,每次小組學習討論會都參加。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9月中旬的一天,上午,上班剛開始,任大衛(wèi)就告訴我:“小劉,今天找陸萬美談話,你拿上筆記本,跟我一道去,做談話記錄?!?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談話安排在午睡起床之后,地點在大樓左側仍屬法式建筑的一間房子里。我和任大衛(wèi)先到,坐定了等他。不一會,就見他從大樓西邊,一顛一顛過來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進了房間,他就向著任大衛(wèi)來了一番點頭哈腰,深深地鞠了個躬,任大衛(wèi)隨手指了指臨窗的一個坐椅,讓他坐下。他甫一坐下,就擺出一副洗耳恭聽之態(tài)。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談話開始了。任大衛(wèi)正了一下身子,清了清嗓子,便對著坐在窗下的陸萬美說道(大意):“陸萬美,我今天要跟你談的,是你歷史上的一些問題和建國以來在文化工作中的一些問題。這些問題都是文聯(lián)的革命群眾揭發(fā)出來的,所以工作組很重視,今天把你叫來,就是要當面講清楚這些問題?!?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任大衛(wèi)由遠及近,先從歷史問題開始,重點放在左聯(lián)時期,30年代。任大衛(wèi)邊擺問題邊批判,中間也有幾次一問一答,但更多的是數(shù)落和指責,這讓我感覺到任大衛(wèi)是細讀過陸萬美檔案的。他提出的問題太多,讓我跟不上記錄,而今更記不起是些什么,只記得他給陸萬美的罪名是革命立場不堅定。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談話轉入當代,具體問題也是一大堆,至今回憶起來,就記得任大衛(wèi)緊緊抓住陸萬美對待農(nóng)民作家李茂榮及其長篇小說《人望幸福樹望春》的態(tài)度,所做出的聲色俱厲的斥責和批判。因此,與其說是談話,不如說是審問。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任大衛(wèi):有群眾揭發(fā),說你對《人望幸福樹望春》不以為然,你當面對李茂榮說,你的《人望幸福樹望春》充其量不過是一本習作,你有什么可驕傲的?你說過沒有?“ </p><p class="ql-block">陸萬美:“說過?!? </p><p class="ql-block">任大衛(wèi):“你說李茂榮不懂文學。說過沒有?” </p><p class="ql-block">陸萬美:“說過。” </p><p class="ql-block">任大衛(wèi):“你當面質問李茂榮:你讀過《紅樓夢》嗎?讀過幾遍?讀懂了嗎?你說過沒有?” </p><p class="ql-block">陸萬美:“說過?!?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接下來自然是任大衛(wèi)的上綱上線,一頓猛批?!澳闫ü勺崃?”“你沒有工農(nóng)感情!”等等一連串斥責話語,在他嘴中脫口而出。此時的任大衛(wèi),是以一種激憤的表情在說話,斥責聲越來越大,調門也越來越高,有時簡直像似雄獅在吼,完完全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了,早也不是那位排隊打飯、每頓只吃兩個核桃般大小的精面小饅頭、說話細聲慢氣、溫文爾雅的任大衛(wèi)了;早已不是我剛上班那幾天,他每天八點以后走過我的窗口時,就會笑瞇瞇地將手臂伸進窗來,朝著我的辦公桌面上輕輕地撒一把水果糖的任大衛(wèi)了。而此時的陸萬美呢,更像似一只瑟瑟發(fā)抖的待宰的羔羊,令我心生憐憫之情。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加給陸萬美的罪名是資產(chǎn)階級文藝路線的執(zhí)行者,《延安文藝座談會》精神的違背者。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面對突如其來的罪名和來勢洶洶的批判,陸萬美先是大驚失色,繼而開始抽泣,然后是嚎啕大哭,哭得稀里嘩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身子不停地抽動,整整一淚淚人兒。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說實在的,在當時的那種情景下,我內心是很同情陸萬美的:你一個在資歷上、名聲上、造詣上遠遠超過任大衛(wèi)的革命老干部,用不著在他面前哭呀!太不值了! 看他一時間內哭得沒個止息,任大衛(wèi)就停了呵斥,靜靜地看著他。我也停下筆記。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幾分鐘過后,陸萬美終于停止了哭泣,任大衛(wèi)也來了個見好就收,改用平時說話的柔和口吻,對著這個狼狽不堪的談話對象說: "好吧,今天就談到這里,你回去吧!回去后好好地想想自己的問題,多做自我批判,提高認識,跟上時代步伐,跟著我們一道,把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陸萬美起身,立正,又是一番點頭哈腰,再次鞠躬,轉過身子,舉步出屋,一瘸一拐的,回家去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看著他走遠了,任大衛(wèi)才和我才起身,各回各的辦公室。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行文至此,再補幾句:任大衛(wèi)的這種居高臨下、氣勢凌人、狀若獅吼的的跟作家、藝術家們談話方式,并非僅此一例。我的侄子劉建華跟我多次講過,有一天,他來文聯(lián)找我,剛進得文聯(lián)大門,老遠就聽到一陣接一陣呵斥聲,非常嚴厲,走進了,才知道是任大衛(wèi)在對著一位他叫不出名字的作家還是藝術家呵斥。此景給建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難忘。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為老一輩的文藝戰(zhàn)士、革命老干部,陸萬美的豐富經(jīng)歷還是值得一書的。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陸萬美 (1910—1983)筆名陸綠曦、陸陸。云南昆明人。中共黨員。北平大學肄業(yè)。1927年后歷任云南《民眾日報 》副刊特約撰稿員,北平《世界日報》《薔薇周刊》編輯,北平左聯(lián)常委、出版部長,蘇中四專署文教科副科長,南通縣科長,山東第一師政治部副主任,山東軍區(qū)文工團、新四軍文工團團長,山東大學文藝系副主任、支部書記,華東局宣傳部文藝科長,上海軍管會文藝處副處長,云南省文化局局長、黨組書記。云南省文聯(lián)副主席、政協(xié)常委。1929年開始發(fā)表作品。1953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著有短篇小說《雜院里的故事》《劉先生的皮鞋》《戰(zhàn)士行》,劇本《我們走遍祖國》,回憶錄《追憶魯迅先生北平五講前后》等。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43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后任中共中央華東局宣傳部文藝科科長。建國后,歷任中共云南省委宣傳部文藝處處長,云南省文化局局長、省文聯(lián)副主席,中國作協(xié)云南分、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云南分主席,中國文聯(lián)第四屆委員。著有短篇小說《雜院里的故事》《劉先生的皮鞋》。曾在抗敵演劇隊同史平、胡志濤向張光年學習世界語。八十年代初加入世界語之友會,積極支持云南世界語者宣傳世界語。</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劉澍德無端遭誣</b></p> <p class="ql-block">1961—1966年在云大中文系求學時期,我就知道我們云南有一個著名作家叫劉澍德的。我是在課余時間讀過他的《橋》之后,便對他敬佩不已,生出了許多好感,不曾想,竟會有得見真神的那一天。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隨工作組進入文聯(lián)的那段時間里,我看他是一股默默流淌的清流。每次去菜地端頭圍墻邊的廁所方便時,來回都要經(jīng)過他的家,我都會便順勢朝他家里瞄上幾眼,大門總是開著,可每次經(jīng)過都會給我一種這里的黎明靜悄悄的感受——這個擁有十個正在扶養(yǎng)的小兒小女的家庭,屋里竟然鴉雀無聲,聽不到一點聲音,也不見小姑娘們跑動,因吃的是伙食團,家里就沒了炊煙,也就更少了些生氣。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終日不聞人聲,這讓我頗有些不解了。心想,可能是非常時期,劉澍德感到氣氛異常,出于自我保護,就跟家人們打過招呼,不允許像平時一樣隨意說話和隨意走動,以免招來是非吧。如果是這樣,那就可以理解了,這是準準的不招誰惹誰的一家子。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在跟陸萬美談過話之后沒幾天,上午,剛上班不久,任大衛(wèi)又來我的辦公室交代任務了。他鄭重其事地對我說:“小劉,今天給你個新任務——去省圖書館查一份舊報紙?!薄皳?jù)革命群眾舉報,劉澍德在1948年寫了一篇名為《貓城記》的小說,發(fā)表在當年的《東北日報》上,小說借用貓和老鼠的關系,對人民解放軍1948年10月的長春圍城進行惡毒攻擊和污蔑、丑化。今天你的任務就是到省圖書館,查閱當年的這份報紙,看看有沒有《貓城記》?如果有,就記下來。你現(xiàn)在就去?!? 言畢把一張蓋有鮮紅大印的介紹信遞給我。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看民國時期的舊報紙,是我在云大圖書館都不曾有過的機會,這使我心中暗自高興。省圖書館離省文聯(lián)不遠,就一公里不到。當省圖的圖書借閱員看到介紹信上那鮮紅的省文聯(lián)文化革命工作組的關防,知道我的來意和要求之后,立馬以躬敬的口吻說道:“請你家在閱覽桌那兒坐等一下,我這就給你拿來。” 當天上午我就端坐在閱覽桌前,平生第一次看民國時期發(fā)黃的舊報紙。報頭有花邊裝飾,細線分割欄目,全部文字豎排,初看不太適應,看過一陣就習慣了。我用了一個上午,把館那份1948年下半年的《東北日報》合訂本看完了。特別對10月份以后的部分,看得格外仔細,翻來覆去地看,逐頁、逐版、逐欄地看,到頭來,哪有什么《貓城記》?哪有什么劉澍德?完全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勞而無功。得出的結論是,說劉澍德寫小說丑化解放軍,完全是子虛烏有,空穴來風。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倒是記得生活版上的一個小貼士,說娶圓臉女性為妻,日子會過得圓滿;娶橢圓型臉女性為妻,有助于事業(yè)成功,讀來令人莞爾。 任大衛(wèi)聽過我的匯報后,便把那個舉報作為“事出有因,查無實據(jù)"處理了,自此再無下文。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至于舉報者是誰?為什么要如此這般羅織罪名?我不得而知了。倒是多年以后獲知,《東北日報》是中國共產(chǎn)黨在東北解放區(qū)創(chuàng)辦的第一張地區(qū)報紙,創(chuàng)刊于1945年11月1日,是中共中央東北局的機關報。該報在東北解放戰(zhàn)爭和新東北建設中發(fā)揮了記錄歷史、輿論引導的重要作用,宣傳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歷史和人民軍隊的光輝形象,揭露了美蔣罪行,動員組織人民發(fā)展生產(chǎn)支援前線等?。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貓城記》呢?它是老舍先生的作品,初版時間為1933年。是老舍先生所著具有諷喻及科幻色彩的長篇小說。該書采用游記式的結構展開故事,用第一人稱寫作,以“我”飛離地球開始,以“我”返回地球結束,描述了“我”在貓國經(jīng)歷了一番奇遇。《貓城記》反映出老舍小說創(chuàng)作時愁腸百結的心境,包含了老舍對社會現(xiàn)實的深思和對國家的深愛。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事實如此,當年的那個舉報者,真虧他想得出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接下來,還要說一個我與劉澍德的最小的女兒“小老九”的故事。當年的她,大約三四歲樣子,長得乖巧玲瓏,活潑可愛,一副俏生生的、人見人愛的小樣子。打自我把任大衛(wèi)送給我的水果糖拿給她吃以后,她就喜歡纏人了。有一天,我與美協(xié)干事鄔德輝合作,在文聯(lián)大院面街的圍墻上書寫“誓把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大標語,鄔負責寫空心字,我負責用紅油漆填實。剛開工不一會,“小老九”就跑過來了,一個蹦跳就趴在我背上,讓我背著她,然后又雙手合攏,套在我脖子上,將整個身子作半懸空狀,笑嘻嘻地圍著我打圈圈,直至轉夠了,方才松手。這是我大學時代被稚子纏得很是舒坦的唯一的一次,說明劉澍德的女兒們,被他教育的很有人味,至今難忘。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多年以后,在玉案山公墓,我突然發(fā)現(xiàn),他與我的岳父大人竟同在三墓區(qū)同一平臺的墓地上安息,中間只隔著八九戶“人家”,算得上是近鄰。每年清明節(jié)給岳父大人上墳畢,我都會勻出一束小花,踱到他的佳城前致敬,輕輕地道一聲:“劉老師,今天我來看你了?!鲍I花之際,看一眼墓碑,上面寫的是:“劉澍德之墓 女兒十人立”。1997年之后,加了亡妻常明疑,落款也有變化,但仍不署兒孫輩名。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行文至此,該將劉澍德做一個完整的介紹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劉澍德(1906—1970)吉林永吉人。1937年畢業(yè)于中國大學國學系。曾任中學教師,長春大學文學院、東北大學副教授,1949年后歷任云南省文聯(lián)編輯室主任,昆明師院副教授,中國作家協(xié)會昆明分會副主席,云南省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副所長。云南省政協(xié)委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第二屆理事。1936年開始發(fā)表作品。1956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 曾任中國作家協(xié)會理事、中國作家協(xié)會昆明分會副主席、云南省第三屆政協(xié)委員、亞非友好協(xié)會理事、中國科學院云南分院文學研究所副所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49年之前發(fā)表和出版的小說有:《幽燕行》《飛》《塔影》《豈有此理》《送客》《葵傾》《迷》《折磨》《籬》《沉舟記》《瓜客》《秋肅與春溫》等。1949年之后,著有中篇小說《歸家》《小嶺村的陰陽社》,短篇小說集《寒冬集》《造春集》《賣梨》。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中篇小說《橋》1954年4月16日初稿于昆明青云路小雅巷。1954年12月云南人民出版社單行本,印五千冊。1955年7月7日五稿。1956年8月作家出版社出版單行本,印一萬冊。1958年9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單行本,印五千冊。1963年由外文出版社出版英文單行本。1979年5月收入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劉澍德小說選》,印十二萬二千五百冊。1981年4月,收入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劉澍德小說選》,印十二萬二千五百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譚碧波和劉御緘默寡言</b></p> <p class="ql-block">在文聯(lián)大院把文化大革命進行得如火如荼的那些日子里,有兩位駐會老作家一直處于沉默寡言的狀態(tài),既不激昂,也不消沉,更不招誰惹誰,但面對著那種波詭云譎,各種傳言甚囂塵上,動輒上綱上線的時勢,他倆就不得不擺出一副明哲保身的樣子,以免橫生枝節(jié)。而由于疑慮多多,也就流露出一種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表現(xiàn)。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即便如此,也還有人找茬,我就聽到數(shù)落譚碧波的一句話是:“譚碧波不懂音樂。”又據(jù)說,文革前的他,有好多令人莞爾的故事,皆因與文革無關,此處按下不表。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至于革命群眾、造反派們說了劉御什么,我倒是沒有聽到,可能是他學術造詣很深,成果豐碩,又沒得罪過人,讓造反派們一時不知如何下口的緣故吧。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為老一輩作家在文革中沒挨過多大整的過來人,他倆豐富的革命經(jīng)歷,值得一表。</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譚碧波(1913—2017)云南永勝人。1932年考入麗江中學。1934年,為尋求真理,他幾經(jīng)顛沛流離,從云南到南京,參加國民黨軍隊,之后,發(fā)現(xiàn)國民黨軍隊腐敗,決心脫離。1936年,紅軍長征路過甘肅天水,欲投奔紅軍,因關口檢查嚴密、受阻,不得已再去南京。1937年,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他走上山西抗日前線,進入民族革命大學,找到了共產(chǎn)黨,在第二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司令部隨部工作團做抗日救國宣傳工作。隨后投奔延安。在西北文工團、陜甘寧邊區(qū)文協(xié)從事文藝工作、戲劇創(chuàng)作,擔任過文工團副團長、團長。在陜北公學、中央黨校學習,后參加過延安整風和解放戰(zhàn)爭,到前線打過仗。1950年秋,上級委派譚碧波回云南籌建云南省文聯(lián),組織文藝隊伍,開展文藝創(chuàng)作。1956年,在全國少數(shù)民族大調查中,譚碧波與費孝通、林耀華、楊堃、方國瑜等專家,組織眾多學者以23個少數(shù)民族為題材,撰寫了200多萬字的調查報告,使得許多人口較多的民族有了自己的民族史、民族志,一些人口較少的民族有了民族史志合編。在這些調查報告的基礎上,由譚碧波執(zhí)筆,寫了《邊疆民族紀實》的腳本,后由八一電影制片廠拍攝了總稱為“中國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科學紀錄電影”的影片,其中含云南的佤族、景頗族、獨龍族、苦聰人、傣族、摩梭人等6部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紀錄片。這些影片被研究者一致定義為“中國影視人類學電影”或“民族學電影”“中國影視人類學的開山之作”“中國民族志電影的奠基之作”。2017年10月,他在昆明家中安然離世,享年105歲。</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初小國語》和《初小常識》這兩種課本是劉御早年教材編寫的代表作,是陜甘寧邊區(qū)小學流行的重要教材。</span></p> <p class="ql-block">劉御 (1912—1988),原名楊春瑜,筆名火星、史巴克。云南臨滄人。1934年參加左聯(lián)。1936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37年入陜北公學學習。曾任陜甘寧邊區(qū)政府教育廳編審科副科長、西北教育部編審室副主任。1949年以后,曾任云南省文聯(lián)秘書長,中國作家協(xié)會昆明分會副主席、常務理事,人民教育出版社語文組組長、編輯室主任,昆明師范學院黨委書記,云南教育學院院長等。1928年開始發(fā)表作品。1978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著有兒歌集《小青蛙》《綠鸚鵡》《兒童歌謠》《紅山茶》《新歌謠》《邊區(qū)兒童的故事》《鳥獸草木兒歌一百首》《要吃果果把樹栽》,詩集《延安短歌》《幸存集》,文集《劉御教育文集》,少年歌曲《雷鋒叔叔好》,詩歌《打得好》《祝捷小唱四首》《請接受我的慰問——致西貢獄中》《怒吼吧——致美國黑人兄弟》《哈姆萊風暴》《這不是夢》等。曾獲云南省老有所為精英獎、全國老有所為精英獎。</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工作組反遭批斗 串聯(lián)歸來我滾蛋</b></p> <p class="ql-block">1966年9月,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革命形勢發(fā)生了兩個變化,先是在9月5日,中共中央、中央文革領導小組發(fā)出《關于組織外地革命師生代表來北京參觀文化大革命運動的通知》,拉開了全國紅衛(wèi)兵大串連的序幕。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去北京“參觀文化大革命運動”,既可以學習革命經(jīng)驗,又可以順道游山玩水,食宿由各地包干,無需自掏腰包,何樂不為。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時間內,包括云南大學在內的昆明地區(qū)大專院校學生聞風而動了。我所在的云大中文系1966屆的同學們也不例外,決定在9月15日集體出發(fā),乘火車去北京。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為此,我向任大衛(wèi)和羅占文表明了要跟同學一道參加大串聯(lián)的決心。他倆知道這是響應中央通知的行為,不好得加以阻止,便同意我暫時離開工作組的要求。至于馬同學是否像我一樣提出了去大串聯(lián)的要求,我依然不得而知。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時的任大衛(wèi)們,都還不知道再過幾天,工作組就要遭到被撤銷的命運。因為就在同年9月下旬,中央又發(fā)出通知,撤銷各地派出的文化革命工作組,因為工作組“實際上是站在資產(chǎn)階級立場上,反對無產(chǎn)階級革命”。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時的任大衛(wèi)們,更沒料到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竟要畢恭畢敬接受文聯(lián)造反派的批斗。至于如何批斗,糾纏些什么問題,我不得而知。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但批斗歸批斗,軍官我照做,于名聲毫發(fā)無損,且有平行調動。羅占文在后來的日子里,還就任了省毛主席著作出版辦公室主任,主管云南的出版大業(yè),光彩一時。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也是文聯(lián)造反派們沒有想到、也無奈其何的。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我從清華、北大、上海、南京、南昌、韶山、井岡山兜了一圈回來之后,已得知文聯(lián)工作組早已撤走了的消息。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去樓空,可我得去把我的鋪蓋拿回到云大映秋院啊。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記得那天遭遇的情景:剛進得大院大門,遠處就看到一個幽靈般的身影幽幽地朝我走來,及至走進了,方才看清是一副橫眉冷對的樣子。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雖然叫不上名字,但我們之間,立馬產(chǎn)生了如下短暫的、歷史性的對話: </p><p class="ql-block"> “回來了?” </p><p class="ql-block">“回來了?!? </p><p class="ql-block">“來拿鋪蓋?” </p><p class="ql-block">“來拿鋪蓋?!? </p><p class="ql-block">這一問一答之后,只聽得一聲斷喝接踵而來: </p><p class="ql-block"> “告訴你:你去串聯(lián)后不久,工作組也就撤回去了。但是,我們每個星期都要他們乖乖地回來接受批斗一次。量你還是個學生,我們就放你一馬,快不卷起鋪蓋滾蛋!” </p><p class="ql-block">”好的!好的!我這就滾蛋?!? </p><p class="ql-block">說完,我就就急匆匆上樓,扛起鋪蓋,拿著臉盆、牙膏、牙刷,下得樓來,作狼狽狀逃出文聯(lián)大門,跨過街心,進入母校大門,爬上95級臺階,回到映秋院宿舍,方才大大舒了一口長氣。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文革工作組百日生涯,就這樣在欣喜自然、熱忱接待中開始,在冷若冰霜、嚴厲呵斥中結束。留下的,是59年來不曾磨滅的記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那就寫出這篇小文以為紀念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篇末小記</b></p> <p class="ql-block">事過59年后的今天,我在網(wǎng)上查得文革后任大衛(wèi)的情況是:從昆明軍區(qū)政治部主任的任上調貴州軍區(qū)。轉業(yè)后,是全國中老年書畫家協(xié)會會員,其子女幫助出版過詩畫作品集,曾以80高齡登上過泰山。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再問羅占文的情況,回答是:恐<span>怕</span>名流,故無相關資料相告。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噫嘻!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就此擱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5年3月5日—15日寫成</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5年5月16日發(fā)表</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 《親歷記》的篇外篇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5年5月20日,應徐嘉瑞孫輩、劉澍德兒輩計8位名人之后約請,在昆明春城花園酒店茶花間敘談,獲得如下相關歷史事實的認知,可作為《云南省文聯(lián)文革工作組百日親歷記》的篇外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作為徐嘉瑞孫子的徐章先生,是畢業(yè)于文革前的大學生,文革伊始,就天天陪伴在祖父身邊,他說,沒見過祖父寫所謂《申請養(yǎng)豬費》大字報。他認為祖父是不會去寫這種自辱人格的文字的,最大的可能是造反派以他祖父的名義編寫出來。(徐章教授曾擔任過的中華醫(yī)學會心血管病學會委員、中華醫(yī)學會云南省心血管病學會主任委員、昆醫(yī)附二院心內科主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文聯(lián)造反派曾闖入徐家收繳圖書,把認為是“封資修大毒草”的書統(tǒng)統(tǒng)抱走,放到辦公室集中燒毀,其中一本是20年代日本出版的人體藝術畫冊,那是徐嘉瑞從日本留學歸國帶回來的。畫冊印刷之精美,工藝之先進,是同時期的中國并不具備的,彌足珍貴,最終被造反派焚于一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通過詢問劉澍德的兒子得知:羅占文手下的工作組成員到過劉澍德家,不是噓寒問暖,而是動員他交待問題。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通過敘談得知:在工作隊入住文聯(lián)的那些日子里,文聯(lián)造反派曾協(xié)迫徐嘉瑞、劉澍德、陸萬美、李喬等,每天要在指定的時間、指定的地點站成一排,一遍又一遍地復誦造反派編好的:“我不是人,我是豬,我有罪,我白吃人民的大米飯……”以及“我是大地主,我是反動學術權威,我白吃人民的大米飯……”等一系列自辱人格的話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通過敘談得知:在上世紀20年代,徐嘉瑞先生就跟云南早期的地下黨領導人王德三、吳澄等有緊密聯(lián)系,徐還給他們開過《共產(chǎn)黨宣言》的宣講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六)通過敘談得知:在文革初期,徐嘉瑞的工資確實被扣了。1975年補還了3800元,那時的徐嘉瑞先生首先想到的是交黨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七)敘談中,徐章展示了家藏的兩件文革文物,其中一件是當年的省文聯(lián)造反派制作、散發(fā)于街頭的《打倒徐嘉瑞》小冊子。當年文聯(lián)造反派這並沒有給我,也不知道給了任大衛(wèi)們沒有。59年后的今天,第一次見到。另一件是筆記本,也是見所未見。里頭有徐嘉瑞寫于1949年12月底、發(fā)表于同年12月29日的朗頌詩《歡迎解放軍獻詞》等歷史記錄文字,十分珍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敘談中,有一個評說是我萬萬沒想到的:“劉老師當年作為一個應屆畢業(yè)生參加工作組,沒有利用手中的權力對我們的父輩落井下石,來加重迫害。這在那個年代是很難得的?!笨吹贸觯队H歷記》不但填補了作為名人之后的她(他)們對那段歷史的認知空白,她(他)還從中讀出了我的人品,這讓我很是感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