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文/淑曉婉玉</p><p class="ql-block"> 非常佩服媽媽的記憶力，八十三歲高齡，仍清楚記得自己的過往，其間涉及的人物、地點(diǎn)，事情發(fā)生的起因、經(jīng)過、結(jié)果，每次講的都一個樣。有人說，苦難總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的確不錯。</p><p class="ql-block"> 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初，我剛參加工作，媽媽曾嘗試向我講述她的往事，被我煩躁地、粗暴地制止，我受不了她那欲語淚先流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父親去世后，媽媽又哭哭啼啼、悲悲切切地講她一生經(jīng)歷的種種磨難。我理解媽媽喪夫的痛楚，不再制止。</p><p class="ql-block"> 今年一月十日，媽媽感染甲流，時好時壞，反反復(fù)復(fù)，直到春節(jié)都未痊愈。大年初四，媽媽很沉重的向二哥叮囑了許多家事，接著又開始講她的過去?！岸歼^去那么多年了，還講了干什么？”二哥生硬地制止她。正月初七，我打電話詢問媽媽的病情，三姐很開心的告訴我，媽媽精神不錯，正在給她們講故事。還說我如果要寫文章，這是很好的素材。</p><p class="ql-block"> 想到三天前媽媽的叮囑就像交代后事一樣，我心里十分不安。果然，正月初八開始，媽媽病情惡化。二月九日我回去看望，十日把她送到中醫(yī)院住院治療。病情好轉(zhuǎn)后，媽媽又講過去的故事。說實話，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里，我也很煎熬，但跟媽媽的痛苦相比，也不算什么，我耐著性子聽她講。</p><p class="ql-block"> 時序很快翻到清明節(jié)，我照例要回去看母親的，還要幫她處理去墳塋祭奠爺爺、大哥和父親的事。今年大嫂在家，因沒有提前溝通，我還在宣威她早早的就去了。晚飯后，我們一起聽媽媽講她過去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媽媽出生后，外公外婆嫌她屬相不好，又是個姑娘，不想要。鄰居勸說一番，并請村里的八字先生專門給媽媽算了一卦。外公外婆聽說媽媽的命雖然苦，但是苦她自己，對大人沒有妨礙，將來他們老了還要依靠媽媽養(yǎng)老送終，才沒把她扔了。事實證明，為外公外婆養(yǎng)老送終的果真是媽媽。舅舅一家在外地，外公外婆逝世以后才趕回來。</p><p class="ql-block"> 媽媽十八歲時，經(jīng)媒妁之言，應(yīng)父母之命，與相隔咫尺的爸爸結(jié)婚。一年后，大姐的出生讓盼子心切的爸爸不開心，更令一心要抱孫子的奶奶嫌惡。他們不管孩子，更不管大人。媽媽自己弄吃的，自己洗屎布。奶奶還常常冷言冷語的氣她，故意把屋子弄得大煙小冒的熏她。月子中，媽媽常流淚，留下了眼疾。</p><p class="ql-block"> 大哥出生前，大媽生了兩個兒子，奶奶對他們特別好。經(jīng)常用衣兜包東西送給他們，做熟飯還常常扯著嗓子叫大媽帶她的寶貝孫子去吃，而姐姐們只要走到奶奶門口，她就反手關(guān)起門來。更過分的是，姐姐們誰要是病重，她就反對媽媽帶著去瞧，說什么“一個老姑娘，都病成這種樣子了，還有什么瞧法”。</p><p class="ql-block"> 媽媽連著生了四個女兒，第三個才生下來，就被奶奶丟了。姐姐被拋棄那天，媽媽坐在門口，右手抱著二姐，左手摟著大姐，一遍又一遍放聲哭喊：兒?。“““ 铲o老鴰給抓你?。磕憬o疼??！啊啊啊……娘心疼啊啊啊！……媽媽那樣做，一方面是宣泄心中的悲痛，另一方面是譴責(zé)奶奶和爸爸的狠心?？蛇@一鬧，爸爸卻在奶奶的慫恿下，打了媽媽兩嘴巴。外公知道后，臭罵了爸爸一頓，讓媽媽享受到了難能可貴的一次父愛。也是這一鬧，三姐出生后沒有被丟掉。輪到我時，還沒有出生爸爸就揚(yáng)言，是兒子就要，是姑娘就不要?！澳悴灰乙?！”媽媽態(tài)度異常堅決。</p><p class="ql-block"> 我和三個姐姐在奶奶的口里都是“小叉叉”，要是她不高興，我們就全變成了“小爛叉叉”。工作后，不知道奶奶收下我給的錢和東西時，有沒有一絲曾經(jīng)嫌惡過我的內(nèi)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黑煞神” “兇煞惡暴”是媽媽形容外公的慣用詞。五歲那年，有一天清早外婆被外公打跑。媽媽給小姨穿衣服，火塘邊的外公，見媽媽笨手笨腳的，半天穿不上，一邊叫罵，一邊順手拎起一根板凳砸向媽媽。幸好砸在腰上，媽媽慘叫一聲，彎著腰哭喊著跑出門，外公卻提著煙鍋要追出去打，被鄰居孫有楊的大爹喝住?？蓱z的小姨受到驚嚇，一病嗚呼，死時才一歲多一點(diǎn)，還不會走路。</p><p class="ql-block"> 1952年，9歲的媽媽在當(dāng)兵舅舅的堅持下，獲得了上學(xué)的機(jī)會。小考時，180名學(xué)生，她考了第9名，取得進(jìn)宣威讀初中的資格。報名繳費(fèi)后，一天書沒有讀，先后參加下關(guān)沖修公路，錢屯打水庫、修鐵路，寶山大煉鋼鐵等勞動。</p><p class="ql-block"> 在寶山，媽媽經(jīng)歷了一次險情。一天晚上，女主人去串門沒回來。媽媽剛到二樓睡下不久，主人家小孩子舉著火把上樓，不小心點(diǎn)燃樓梯口掛著的粽衣，燃燒的火焰竄上樓，火星落在樓板上，包谷葉子和包谷骨頭很快著了起來。小孩子嚇得哇哇大哭，被驚醒的媽媽嚇得瑟瑟發(fā)抖。哭聲驚動了做飯的耿國棟，他從隔壁過來潑水澆滅了火，媽媽幸免于難。</p><p class="ql-block"> 大煉鋼鐵結(jié)束，學(xué)校放假三天。媽媽與老鄉(xiāng)張懷成、李白珍結(jié)伴回家，結(jié)果走錯路，走到支那沖，被一位好心的回族人收留住了一晚。第二天回到家里，被外公無端咒罵一頓，賭氣餓著肚子一個人步行回學(xué)校。</p><p class="ql-block"> 老天保佑，媽媽說。走在有野獸出沒的森林小路上，她沒有遇到任何東西，就連鳥叫的聲音都沒有聽到。因為又餓又渴，媽媽在途中喝了兩次冷水，結(jié)果感冒。第二天她帶病到虹橋參加支農(nóng)，幫老百姓修包谷，病情加重，發(fā)高燒，拖了幾天，嗓子燒啞，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勸媽媽回家治好病再回來。因為貧窮看不起醫(yī)生，在家用紅糖煮干柿花吃，一段時間后，嗓子恢復(fù)正常，外公外婆卻再不讓媽媽去讀書。他們說，一個姑娘讀書有什么用，讀很了二天也是嫁給人家的。舅舅也拿他們沒有辦法。</p><p class="ql-block"> 媽媽一直為失去上學(xué)的機(jī)會惋惜，所以再苦再難她都堅持讓自己的孩子上學(xué)，我因此有了端人民教師飯碗的可能。今天是母親節(jié)，謹(jǐn)以此文記錄媽媽過去的悲苦歲月，致敬并感謝像土地一樣深厚并質(zhì)樸的母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