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大約是二十年前，我曾參訪過岳麓書院，當時跟著團隊行動，走馬觀花，只留下了一些模糊的印象。今年五一勞動節(jié)假期，我攜妻、子參觀了湖南大學和岳麓書院。時過境遷，充足的參觀時間使我學到了不少文史知識，而其后二十年來的社會閱歷也增添了一些個人的人生感悟。</p> <p class="ql-block"> 關于校門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到了湖南大學，總要找個學校大門拍照留念，而湖南大學的校門卻不易找。問為我們駕車服務的王老師，他雖是個老長沙，但也說不清楚，后來總算找到了。原來，關于湖南大學的校門和圖書館、科技館，還有一段曲折的故事，且隨我邊走邊聞其詳。</p><p class="ql-block"> 湖南大學是沒有圍墻的大學。其校門象征意義遠遠大于實際意義。我們跟著導航從"道岸"坊向西橫過瀟湘大道，就來到湖南大學校門前。校門上有偉人親筆題寫的"湖南大學"四個字的校名，有岳麓書院的標志，旁邊還有兩根愛奧尼石柱。這兩根石柱從何而來呢？為什么要放在湖南大學校門旁邊呢？查了一下資料才知道，這兩根石柱原來并不在這里，它們原本屬于湖南大學老圖書館建筑的一部分。</p> <p class="ql-block"> 湖南大學老圖書館始建于1929年，是由湖南大學建筑系教授蔡澤奉先生設計的歐洲哥特式建筑，蔡先生在設計的時候，采用了古希臘的愛奧尼式花崗石柱，中央為穹頂，屋頂建有八方塔，作為觀象臺。圖書館建成之后也真是美輪美奐，它也是當時長江以南最大的圖書館。</p><p class="ql-block"> 1938年4月，日軍戰(zhàn)機轟炸了湖南大學，圖書館正是此次敵機轟炸的重點。轟炸后湖南大學圖書館成為一片廢墟，館藏的5萬多冊圖書化為灰燼，這座江南地區(qū)最好的圖書館就只留下四根三層樓高的愛奧尼石柱。這四根愛奧尼石柱是日本軍國主義侵華暴行的見證，也是湖南大學慘遭日本侵略者蹂躪的見證。設計者將老圖書館僅存的花崗石柱放在湖南大學校門前，目的是讓學子能永遠銘記歷史，激勵他們發(fā)憤讀書，以真才實學報效國家。</p> <p class="ql-block"> 另外一處懸掛著湖南大學校名的地方，是原來是湖南大學科技館，始建于1933年，也是由蔡澤奉先生設計，紅磚清水外墻。這一棟建筑在抗戰(zhàn)勝利以后一度成為"網(wǎng)紅"明星建筑。因為侵華日軍宣布投降以后，國內(nèi)分區(qū)受降，王耀武中將代表長衡區(qū)接受日軍投降。1945年9月，受降儀式在湖南大學科學館隆重舉行，湖南大學也成為唯一見證侵華日軍投降儀式的中國大學。</p><p class="ql-block"> "歷史總會驚人的相似，但不是簡單的重復。"湖南大學老圖書館和科學館都是蔡澤奉先生設計的。老圖書館被日本飛機轟炸后夷為平地，僅留四根愛奧尼石柱，而科學館則成為侵華日軍的投降之地。這是對蔡澤奉先生最大的安慰，也是被日本侵略者多次轟炸的湖南大學不屈不撓生存發(fā)展的見證。</p> <p class="ql-block"> 一座叫“自卑”的亭子</p><p class="ql-block"> 沿著牌樓路往岳麓山的方向走，路右邊有座白墻黑瓦的小亭子，名叫“自卑亭”，名字挺怪，不禁心想，教育都是鼓勵人要自信，哪有鼓勵人自卑的，看了介紹才明白其中大有學問。這自卑亭最早是康熙年間長沙知府趙寧修建，咸豐年間，由岳麓書院山長丁善慶主持大修，為晚清建筑。丁善慶是道光年間的著名學者和官員，曾經(jīng)擔任貴州、廣東鄉(xiāng)試主考官及廣西學政，后受聘為岳麓書院山長。他在岳麓書院的教育和管理工作對湖湘文化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這讓我作為丁姓本家與有榮焉。</p><p class="ql-block"> 自卑亭之名來自儒家經(jīng)典《中庸》,《中庸》中有"君子之道，譬如行遠，必自邇；譬如登高，必自卑"一句，其中"邇"是近的意思，"卑"是低的意思。這句話大意是，人的道德修養(yǎng)，就像長途跋涉，必須從近處開始；就像是攀登高峰，必須從低處開始。三百多年了，自卑亭靜靜地立在路邊，似乎在提醒著從它旁邊經(jīng)過的匆匆行人，無論是道德修養(yǎng)，還是學習、工作，都必須從近處著眼、低處入手，循序漸進，持之以恒。所謂萬丈高臺起于壘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目標。</p> <p class="ql-block"> “懷古壯士志，憂時君子心”</p><p class="ql-block"> 來到岳麓書院的頭門，南有風雩亭，北有黌門池，進入頭門，就可以看到一塊石碑，石碑簡要介紹了岳麓書院的千年歷史。可知岳麓書院是我國古代四大書院之一，應該是當時全國最好、最有名的書院，大致相當于我們現(xiàn)在北大、清華的地位。附上簡介圖片，不再贅述。</p> <p class="ql-block"> 在岳麓書院院史碑左側，沿著臺階往上走，就來到了赫曦臺。臺上有首詩《登岳麓赫曦臺聯(lián)句》，是朱熹和張栻兩人合寫的。通過這首詩，我才知道歷史上有張栻這樣一位先賢。</p><p class="ql-block"> 首聯(lián)"泛舟長沙渚，振策湘山岑"，是朱熹寫的。大意是從朱張渡橫渡湘江，經(jīng)過橘子洲，登上岳麓山。頷聯(lián)"煙云渺變化，宇宙窮高深"和頸聯(lián)"懷古壯士志，憂時君子心"，都是張栻寫的。"懷古壯士志"是說張栻有類似荊軻那種壯士的志氣，敢于與入侵的金兵對抗，希望能盡快恢復中原；"憂時君子心"表明他時時關心社會、政治，并不是躲在書齋中的書呆子。張栻的壯志確實與抗金有關。當時金兵滅了北宋，恢復中原成為不少南宋讀書人矢志不渝的追求，張栻的父親張浚一生戎馬倥傯，堅持帶兵抗金。正是受父親的影響，張栻一直以恢復中原為志向，一生始終堅持抗金的理想。所以張栻的"壯士志"是一種恢復中原的大志向。在南宋的大環(huán)境下，張栻恢復中原的志向沒有辦法實現(xiàn)，他就把這種志向轉化為關注民生、關注現(xiàn)實的情懷，這就是他所說的"憂時君子心"。</p><p class="ql-block"> "懷古壯士志，憂時君子心"，和古先賢對話，與我心有戚戚焉！</p> <p class="ql-block"> “最有名、最厲害”的對聯(lián)</p><p class="ql-block"> 岳麓書院大門兩邊，"惟楚有材，于斯為盛"八個大字非常醒目。據(jù)說這是湖南最有名、最厲害的對聯(lián)。僅清代中后期，岳麓書院培養(yǎng)的人才，無論在數(shù)量上還是在影響力上，都遠遠超過其他朝代。在近代尤其突出，有"中興將相，什九湖湘""半部中國近代史由湘人寫就""湖南人才半中國"等高度評價?？赡芨鼫蚀_的評價是"中興將相，什九湖湘，大半出自岳麓""半部中國近代史由岳麓書院學生寫就""岳麓人才半中國"。如魏源等為代表的經(jīng)世派人才群體；以曾國藩、左宗棠、曾國荃等為代表的湘軍人才群體；以沈藎、楊昌濟等為代表的維新派人才群體；以蔡鍔、程潛、蔡和森、鄧中夏等為代表的革命派人才群體。無論從哪個角度說，岳麓書院的"惟楚有才，于斯為盛"都可以底氣十足地掛在岳麓書院大門兩側。</p> <p class="ql-block"> 岳麓書院和湖南人的“霸蠻”</p><p class="ql-block"> 從大門沿著中軸線，來到二門?？梢?quot;納于大麓，藏之名山"這副著名的對聯(lián)，其彰顯的是岳麓書院的文化價值。意思是經(jīng)過岳麓書院的培養(yǎng)和帶動，書院在全省遍地開花，使儒家文化在湖南得到了廣泛的傳播，在總體上改變了湖南讀書人的價值觀，提升了湖南人的文化素養(yǎng)。</p><p class="ql-block"> 岳麓書院對于被稱為"霸蠻"的湖南人來說尤其重要。</p><p class="ql-block"> "霸蠻"并不是貶義詞，其中包含著湖南人勤奮、質(zhì)樸、耐勞、勇敢、倔強的品質(zhì)。"霸蠻"有很多原因，其中地理環(huán)境的影響是重要因素之一。"湖南之為省，北阻大江，南薄五嶺，西接黔蜀，群苗所萃，蓋四塞之圍。"是一個被圍起來的省份。"其地水少而山多，重山疊嶺，灘河峻激，而舟車不易為交通。頑石赭土，地質(zhì)剛堅，而民性多流于倔強。用曾國藩的話來說就是"好漢打脫牙和血吞"。</p><p class="ql-block"> 但假如湖南人只有"霸蠻"，是很難出類拔萃的，岳麓書院讓湖南人有了儒家的價值觀和素養(yǎng)。當一個人既有能面對困難的"霸蠻"，又具有相當?shù)奈幕仞B(yǎng)，就有可能成為亂世之中勇敢、倔強地面對困難的英雄豪杰。當社會、民族困難重重，艱難到極致的時候，往往是既有"霸蠻"性格，又有著不一樣文化素養(yǎng)的湖南人挺身而出。“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眳⒂^了岳麓書院里偉人曾經(jīng)住過的房間，不禁讓人深思，正是偉人用湖南人的霸氣，影響了全國，影響了近代史、改變了中國。</p> <p class="ql-block"> 講堂大字碑和長聯(lián)</p><p class="ql-block"> 沿著中軸線繼續(xù)往前走，與之垂直的建筑是講堂。講堂位于書院建筑的中心位置，是書院教學和講學的場所，其地位超過了書院的其他建筑。講堂中間高懸著乾隆帝御筆親書“道南正脈”匾額，這是岳麓書院最珍貴的文物，是鎮(zhèn)院之寶。這四個字源于程門立雪的典故，典出北宋理學大家程顥謂其學生楊時畢業(yè)辭行時之語：“吾道南傳矣！”這塊匾也是官方對岳麓書院的最高評價。</p> <p class="ql-block"> 當年朱熹來岳麓書院，親筆書寫了"忠""孝""廉""節(jié)"這四個字，這四個字是朱熹自己的追求，也是他對岳麓書院學生的期望。曾國藩的老師歐陽厚均山長把這四個字刊刻在石頭上，并嵌到講堂兩邊的墻壁上。我因為自己名字里有個“忠”字，二十年前曾在“忠”字碑前扶字留念。今故地重游，少了幾分中青年時的銳氣，多了些社會閱歷，不禁思考，“忠”字在中國文化里面特別重要，到底什么是“忠”？近代以來，很多人對這個字有誤解，容易和愚忠聯(lián)系起來，以為是忠于帝王、忠于領袖、忠于別人，對個人而忠。其實這個字特別偉大，代表的是誠心誠意的一種精神或態(tài)度。南懷瑾先生講：“對任何一件事情沒有不盡心、沒有不盡力的，謂之‘忠’?！敝挥杏辛诉@個態(tài)度，做人才會公正中道。</p> <p class="ql-block"> 講堂左右兩面墻上，懸掛了一副長聯(lián)。上聯(lián)是"是非審之于己，毀譽聽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數(shù)，陟（ zhi ）岳麓峰頭，朗月清風，太極悠然可會"，下聯(lián)是"君親恩何以酬，民物命何以立，圣賢道何以傳，登赫曦臺上，衡云湘水，斯文定有攸歸"。這66個字講了人生的很多大智慧。</p><p class="ql-block"> "是非審之于己"意思是說，事情的正確或者謬誤，需要自己在全面了解之后，加以認真思考，然后做出判斷；"毀譽聽之于人"意思是說，對于自己所做的事情，人家怎么評價那是人家的事情，不要太在意；"得失安之于數(shù)"是說，做完事情之后，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或者說成功與否，都不要太在乎，這些都是命運決定的。等到達岳麓山山頂，感受到明月清風，就可以在一種淡泊的心境中領悟宇宙的本原了。</p> <p class="ql-block"> 前面33個字，就一個中心思想---心態(tài)好，用佛家的話講叫“破執(zhí)”，破除你的執(zhí)念；后面33個字，也可概括為三個字---懂感恩，別人給予你的，你一心一意想著去報答他們，心態(tài)自然就好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做任何事情既要誠心誠意、盡心盡力，又要知進退，以退為進，退才是人生最大和最難的智慧。這也算是重游岳麓書院最大的收獲吧。</p> <p class="ql-block"> ?。ㄗⅲ罕疚牟糠质妨蟻碜?lt;span style="font-size:18px;">李兵、錢哲昕編著《</span>如臨其境》、導游講解和網(wǎng)絡查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