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們還年輕（紀實小說第二十一章）

福浩美

沒有驚心動魄的故事也沒有一波三折的情節(jié)您即將看到的是一一我和同學們平凡的生活掠影 遂翻開那發(fā)黃的扉頁，命運將它裝訂的極為拙劣。含著淚，我一讀再讀，卻不得不承認，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 一一徐慕容《青春》 下部 第十一章告別等相寨 在傣族聚居的這片神奇土地上，關于孔雀的種種傳說與故事，如同璀璨星辰，閃耀在人們的生活與文化之中。常聽人說，孔雀飛得不高，也不遠，然而，它們那獨特的美麗與優(yōu)雅，卻深深烙印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那日，我們與寨子里的大媽大嫂們一同上山收菠蘿。收工時間尚早，我因貪戀山間那如詩如畫的美麗景色，不知不覺間一個人慢慢落在了隊伍后面。就在這時，幸運之神悄然降臨，讓我目睹了一場如夢如幻的景象。一只美麗絕倫的雄孔雀，宛如一朵絢麗多彩的綠色彩云，悠悠地從山頂飄過。它那華麗的羽毛隨風振動，發(fā)出輕柔的聲響，仿佛在演奏一曲大自然的美妙樂章。它并未在空中過多停留，也不作盤旋之態(tài)，而是徑直朝著山腳下那清涼的溪水邊飛去，最終輕盈地停落在一片如綠毯般的青草地上。 想起玉巧姑娘曾說，孔雀不僅外表美麗，性情也十分溫和友善。它們能與馬鹿友好相處，從不欺負弱小的小鳥，也不會傷害家畜，宛如大自然中和諧共生的使者。此情此景，不禁讓我心中涌起“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那篇敘事詩的悠悠韻律。詩中雖講述的是人的故事，卻以孔雀開篇，用孔雀來比喻焦仲卿夫妻之間堅貞不渝的愛情，以及他們被封建禮教殘酷拆散時那依依不舍的動人情形，著實令人感動不已。而他們最終的悲慘結局，又讓人對那個殘忍的封建社會憤恨難平。從那時起，孔雀在我心中的形象愈發(fā)美好，它不僅有著令人驚艷的外表，更是一種極為忠實、堅貞、多情的鳥兒。 孔雀，無疑是傣族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吉祥符號，它象征著和平、繁榮與頑強的生命力。在傣族的神話傳說里，孔雀宛如帶來希望與生機的天使。它曾銜來珍貴的稻種，驅散了肆虐的瘴氣，其尾羽所到之處，萬物復蘇，蓬勃生長，成為豐收與安康的象征。在傣族的日常生活中，孔雀的身影無處不在。無論是建筑上那高高翹起的檐角裝飾，還是傣錦中精致細膩的紋樣，亦或是婚禮錦被上那栩栩如生的刺繡，孔雀元素無不承載著傣族人民對幸福生活的美好祈愿，宛如一種無聲的語言，訴說著對未來的憧憬與向往。 在潑水節(jié)等盛大的節(jié)慶活動中，孔雀更是成為傳遞祝福的重要載體?？兹肝枘庆`動的舞姿，舞者們精心梳理的孔雀髻（象征孔雀開屏的發(fā)型），將自然之美與人文情感緊密相連，融為一體。人們身著盛裝，翩翩起舞，仿佛化身為一只只美麗的孔雀，在歡樂的氛圍中傳遞著對彼此的美好祝愿，讓整個節(jié)日沉浸在一片祥和與喜悅之中。 孔雀與上座部佛教的融合，更為其增添了一抹神圣的光輝。在佛教傳說里，孔雀被視為佛祖的化身。當佛祖巡游世間時，曾賜福于孔雀，賦予它“佛母”的崇高神性地位。無論是孔雀舞蹈中那標志性的合十手勢，還是充滿傳奇色彩的神話《孔雀公主》，都深深體現(xiàn)了傣族人民對佛教智慧與光明的虔誠信仰。而傳統(tǒng)架子孔雀舞所蘊含的濃厚宗教儀式色彩，如祈福驅邪等，更是進一步強化了孔雀在人們心中的神圣性。這種與宗教的緊密關聯(lián)，使得孔雀早已超越了普通自然生物的范疇，成為傣族人民心中至高無上的精神圖騰，引領著人們在精神的世界里追尋光明與安寧。 傣族人民還將孔雀視為大自然的精靈，對其充滿了敬畏與喜愛之情。他們通過模仿孔雀的各種姿態(tài)，如優(yōu)雅的啄食、舒展的展翅等，創(chuàng)作出了優(yōu)美動人的孔雀舞。這不僅是對孔雀靈動之美的藝術展現(xiàn)，更是對雨林生態(tài)的一種禮贊。在傣族的傳說中，還有獵人因孔雀的指引而建立起寨子的故事，深刻體現(xiàn)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哲學觀念。這種觀念在現(xiàn)代社會也得到了延續(xù)與創(chuàng)新，例如環(huán)?？兹阜椀脑O計，將生態(tài)保護與文化傳承巧妙結合，讓孔雀這一文化符號在新時代煥發(fā)出新的活力。孔雀的靈動與傣族聚居地那濕熱的自然環(huán)境相互依存，共同形成了一條獨特而堅韌的生態(tài)文化紐帶，見證著傣族人民與大自然之間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在傣族的民間故事里，孔雀還被賦予了智慧、忠貞與自由的人格化特質。其中，孔雀公主楠木娜諾與召樹屯王子之間浪漫而忠貞的愛情傳說，更是廣為流傳，成為傣族人民對忠貞品格的美好詮釋。而孔雀開屏的瞬間，那絢麗多彩的羽毛如同綻放的花朵，被視為“太平盛世”的象征，寓意著生活的美好與安寧。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的孔雀舞，通過不斷地動作創(chuàng)新和現(xiàn)代舞臺的精彩呈現(xiàn)，將孔雀所蘊含的豐富象征意義巧妙地轉化為生動的藝術語言，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舞蹈中那獨特的“三道彎”柔美動作，既逼真地模仿了孔雀的靈動姿態(tài)，也隱喻著傣族人民對自由與生命力的不懈追求。尤其是女性舞者的加入，更為孔雀舞賦予了婉約靈韻，讓這一古老的藝術形式在現(xiàn)代舞臺上綻放出更加迷人的光彩。 總的來說，孔雀在傣族文化中的象征意義，既是傣族人民對自然與神靈的敬畏表達，也是整個民族精神與審美情趣的高度凝練。其強大的文化生命力，源于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之間的動態(tài)平衡。它如同一條無形的絲線，貫穿了傣族人民的歷史與現(xiàn)代，將他們的生活、信仰與情感緊密相連，成為傣族文化寶庫中一顆最為璀璨耀眼的明珠。 弄島鄉(xiāng)的傣族寨子，每一處都仿佛藏著獨特的寶藏，而煙地，無疑是其中一抹別樣的色彩。我們寨子的煙葉地坐落在瑞麗江邊，那是一片充滿故事的土地。多次前往勞作，一踏入煙地，淡淡的煙味便縈繞在鼻尖，仿佛在訴說著這片土地與煙葉的不解之緣。 這里的土地肥沃得仿佛能滲出油來，黑油油的色澤彰顯著它的富饒，土質疏松，就像細膩的海綿，輕輕一捏，便能感受到它的柔軟與蓬松。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煙葉，有著獨特而迷人的姿態(tài)。株型或呈塔形，莊重而挺拔；或似筒形，圓潤而飽滿，株高在100 - 173厘米之間，宛如田野間整齊排列的衛(wèi)士。莖圍粗壯，節(jié)距約6.7厘米，仿佛是它們成長歷程中的刻度。葉片呈現(xiàn)出長橢圓形，葉色深綠，宛如深邃的湖水，葉面微微褶皺，恰似歲月留下的細膩紋理。葉緣呈波浪狀，像是微風拂過湖面泛起的漣漪。葉耳寬大，主脈粗細中等，葉片厚實，仿佛蘊含著土地給予的無盡力量。 有效葉片數(shù)在15 - 24片之間，其中腰葉更是出眾，長度可達74厘米，單葉重6 - 12克，宛如沉甸甸的希望?；ü诔尸F(xiàn)出深紅色，宛如天邊的晚霞，絢爛而奪目。種子則是淺褐色，雖小卻承載著未來的生機。所產(chǎn)出的煙葉，顏色或是金黃，或是檸檬黃，色澤鮮明得如同陽光傾灑其上，葉片厚薄恰到好處，油潤豐滿，仿佛輕輕一掐就能擠出汁水。煙葉彈性十足，仿佛充滿生命力的精靈，身份適中，香氣質地優(yōu)良，濃度中等，獨具清香型風格，堪稱高端卷煙的核心原料。用這樣的煙葉卷制而成的卷煙，帶著顯著的清香型特點，香氣濃郁得如同山間盛開的繁花，勁頭適中，不會過于濃烈讓人難以承受，也不會過于微弱而失去韻味。吃味醇和，宛如春日里的微風，輕柔地拂過味蕾，余味舒適，仿佛一曲悠揚的樂章，在舌尖上留下無盡的回味。 追溯云南煙草的歷史，時光的指針撥回到20世紀初。1914年，云貴總督唐繼堯責成云南省實業(yè)公司，從遙遠的美國引進煙草種子以及栽培調制技術資料，并在昆明、玉溪、通海等地開啟試種之旅。這小小的種子，如同希望的火種，在云南的土地上播撒下煙草種植的夢想。1932年11月，南京政府實業(yè)部批準云南種植烤煙，如同為這片土地打開了一扇通往煙草繁榮的大門，此后，烤煙引種以及栽培調制技術的研究和應用不斷加大力度。直至1939年，云南省政府做出重大決定，在云南大面積推廣種植烤煙，煙草的種植在云南大地如星火燎原般展開。1942年4月，云南省政府投資新建云南紙煙廠，1943年，這座承載著無數(shù)期望的紙煙廠建成投產(chǎn)，標志著云南煙草業(yè)邁出了重要的一步。到了1949年，云南省共有45個縣參與種煙，總面積達到0.26萬公頃，煙葉總產(chǎn)2100噸，煙草產(chǎn)業(yè)已頗具規(guī)模。1947年，云南煙葉成功打開上海銷路，云南紙煙廠生產(chǎn)的“重九”（后改名為“大重九”）更是聲名遠揚，成為云南煙草業(yè)的一張亮麗名片，為云南煙草業(yè)的蓬勃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在我們寨子里，有專門主管煙田的傣族男子，他們肩負著煙田的重任，工分也相對較高，能拿到十五分，畢竟煙葉是寨子里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他們采摘煙葉時，手法嫻熟，從下到上，將長好的葉子輕輕摘下，就如同從大自然的寶庫中小心地取出珍寶。隨后，就在田里將葉子晾曬在蔑絲編織的、兩尺寬、四尺長的竹芭上。陽光溫柔地灑下，煙葉漸漸蔫了，他們便一張一張地將其摞起來，卷成煙葉卷，大約十公分粗細的圓筒，宛如時光的卷軸，記錄著煙葉的蛻變。接著，他們會坐在一種窄窄的“h”型凳子上，凳子的高邊是一塊柚木板，靠近坐的地方有一個圓圓的洞，煙葉卷就從洞里伸出來。他們左手不斷地推動煙葉卷，右手則拿著一把長長的刀子，不停地靠在豎板上滑動，隨著刀子的起落，伸出去的煙葉卷在刀下變成一個一個的圓片。待切到一定的量，便停下來，將圓片扯開，變成一綹一綹的，均勻地鋪在預備好的竹芭上晾曬。切好的煙絲要晾曬七天，白天在烈日下暴曬，盡情吸收陽光的能量，晚上也不收起來，任由露水輕輕滋潤，仿佛在與大自然進行一場親密的對話。經(jīng)過這七個日夜的洗禮，煙絲就算晾曬完畢，然后把它卷成一卷，放置在鐵桶里，撒上適量的酒，捂上半個月，煙絲才算大功告成。在這個過程中，煙絲切得細不細、酒放的多少、捂得嚴不嚴，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如同精密儀器上的齒輪，環(huán)環(huán)相扣，影響著煙絲的最終質量。當然，煙葉的選擇更是關鍵，長在最下面的煙葉，抽起來帶著一股土腥味，如同未經(jīng)雕琢的璞玉；最上面的煙葉，味道太烈，抽起來過于嗆人，仿佛過于濃烈的色彩。唯有中間部位、葉子厚實的煙葉，才能切出品質上乘的煙絲。還有一種“淡煙”，是在剛切好時過一下水，將煙絲洗一下，晾曬之后，煙絲依然保留著獨特的香氣，只是味道淡了許多，滿足了不同人的口味需求。 記得煙絲最后加工完成后，我們每人都分到了一大包煙絲。男知青們大多從那時開始學著傣族父老鄉(xiāng)親們的樣子，嘗試抽用這種煙絲自制的煙卷。他們每人在腰上掛一個小塑料袋，里面裝著裁好的薄紙片、煙絲和打火機，每當休息時，便熟練地抽出小紙片，抓一小撮煙絲，開始裹煙卷，動作間透著幾分隨性與自在。而我，沒有選擇學習抽煙，而是將煙絲寄回了家，想讓父親嘗嘗這來自弄島鄉(xiāng)等相寨的獨特味道。三弟勝明回信說，父親稱贊這種煙比他當時抽的“金沙江”牌子的香煙還要好，那一刻，我仿佛看到父親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也感受到了這片土地給予我們的溫暖與饋贈，它不僅是物質上的收獲，更是情感與記憶的傳承。 自徐嵐俏皮地喊出那聲“小狗”后，這個特別的稱呼便如同一朵小小的花，綻放在我和她之間的交流里。每次碰面，她總會帶著那股獨有的俏皮勁兒，清脆地喊上一聲，緊接著沖我眨眨眼睛，靈動的眼神恰似活潑小鹿，透著無盡的純真與可愛。說起來，這稱呼跟了我十幾年，以往都是男同學們這么喊，女同學中還真沒人這般稱呼過我，初聽時，心里頭總覺得有種別樣的滋味，既新奇又帶著點羞澀。 時光悠悠流轉，幾天后，徐昆果真全身心地投入到畫畫之中。他在知青房前支起畫板，面對著那片每至黃昏便如夢如幻的景色，開始揮動畫筆，勾勒心中的美景。由于住處相隔不遠，我閑暇時也抽空去瞧過幾回。只見他筆下的色彩逐漸豐富起來，原本平凡的景色在他的描繪下，仿佛被注入了鮮活的生命力。那棵見證了我們無數(shù)日常的大青樹，在他的畫里愈發(fā)蒼勁挺拔；還有那隨風搖曳的竹子，仿佛真的在微風中輕輕擺動，每一片竹葉都像是在訴說著知青生活的點滴。 徐嵐呢，就像個忠實的小跟班，圍繞在哥哥身邊忙前忙后。一會兒細心地給哥哥遞上所需的顏料，一會兒又帶著滿心的好奇，嘰嘰喳喳地問這問那。有一回，她盯著徐昆畫中略顯模糊的鳳尾竹，忍不住開口說道：“哥，你畫得不太像呢，我覺得鳳尾竹的葉子應該更細長一些?！毙炖ヂ犃?，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伸手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打趣道：“喲，小老師來指導啦？”那畫面充滿了兄妹間的溫馨與歡樂，讓人看著心里也暖融融的。齊白石曾有名言：“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不似為欺世，太似為媚俗?！币话愣?，在繪畫創(chuàng)作領域，不應過度追求對描繪對象的絕對寫實與逼真。若畫作過于形似，便易落入媚俗之境，僅僅是對現(xiàn)實的機械復制，缺少藝術層面的提煉與升華，進而喪失藝術本應具備的韻味與感染力。反之，倘若畫得全然不似，過于抽象，或背離描繪對象的基本特征，那就有欺世之嫌，難以讓觀眾理解并產(chǎn)生情感共鳴。 “似與不似之間”著重的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分寸拿捏與尺度把握。畫家需在尊重描繪對象的前提下，展開藝術加工、概括與提煉，精準抓住對象的神韻與本質特征，以簡潔且富有表現(xiàn)力的形式予以呈現(xiàn)。如此一來，既能讓觀眾輕易識別所畫之物，又能使其領略到藝術的獨特魅力，以及畫家賦予作品的情感與思想。 以齊白石畫蝦為例，其筆下的蝦形態(tài)栩栩如生，但并非純粹寫實，而是基于對蝦的形態(tài)、結構、動態(tài)等進行深度觀察與理解后，實施了藝術化的處理與表現(xiàn)，讓蝦在畫面中具備了獨特的生命力與藝術感染力，完美詮釋了“似與不似之間”的境界。 這一名言不僅對齊白石自身的繪畫創(chuàng)作具有關鍵的指導意義，對中國現(xiàn)代繪畫乃至整個藝術領域，都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它促使藝術家們深入思考與探索藝術創(chuàng)作中寫實與寫意、形似與神似等關系的處理方式，有力推動了藝術的持續(xù)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同時，該名言也充分展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藝術所崇尚的含蓄、內斂、意境深遠的審美特質。 然而，寧靜的時光偶爾也會泛起漣漪。就在徐昆專注畫畫的當口，我不經(jīng)意間瞥見遠處有個陌生的身影在來回徘徊。那人身材消瘦，行動鬼鬼祟祟，還不時朝著我們這邊偷偷張望，眼神中透著幾分神秘與不安。我心中頓時一緊，一種警惕感油然而生，決定不動聲色地悄悄靠近，探個究竟。 當我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近，那陌生人似乎察覺到了異樣，神色慌張，轉身拔腿就想跑。我見狀，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胳膊。這才看清，原來是一個半大的傣族小男孩。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熟透的番茄，一邊拼命掙扎，嘴里還嘟囔著一些我們聽不懂的話，聲音里帶著幾分緊張與害怕。這時，聽到動靜的徐昆和徐嵐也趕忙跑了過來。徐嵐嚇得一下子躲在徐昆身后，探出半個腦袋，小聲問道：“這是誰呀，怎么看起來這么奇怪？” 經(jīng)過一番連比帶劃的詢問，我們才弄清楚，原來他是附近寨子里的孩子。聽聞知青們在這里畫畫，感到十分新奇，滿心好奇地想來瞧瞧，可又擔心我們會拒絕，所以才偷偷摸摸地躲在一旁觀望。得知只是一場虛驚，大家高懸的心都落了地，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徐嵐從徐昆身后探出腦袋，臉上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對著小男孩說道：“你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嘛，可把我們嚇了一跳。”小男孩聽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這場小小的插曲過后，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我們之間的關系拉得更近了。徐昆的畫在他日復一日的努力下，一天天完善，變得愈發(fā)精美。而每至黃昏，我們在這片原野上的相處時光，因為有了這些充滿歡笑、好奇與意外的瞬間，變得愈發(fā)豐富多彩。它們如同夜空中閃爍的繁星，點綴著我們的知青生活，讓這段獨特的歲月在記憶的長河中愈發(fā)熠熠生輝，成為我們心中永遠難忘的美好回憶。 在知青歲月里，我們儼然成了一支特殊的隊伍。鄉(xiāng)上但凡有攤派勞力的活兒，總會想到我們。修路、修水渠、到糧管所挑谷子碾米這類體力活，或是幫區(qū)上鄉(xiāng)里寫寫算算的文職事，都由知青們承擔。能攬到這類差事，被稱作掙扒工分，可比在田里勞作輕松得多。每天工作時間短不說，工分給得還高，一天就能掙到十分工分。 這不，大家正討論著明天鄉(xiāng)上安排去修灌溉渠的事兒。聽聞此次工程規(guī)模浩大，召集了附近好幾個村寨的知青和傣族鄉(xiāng)親。眼下正值農(nóng)閑時節(jié)，傣族鄉(xiāng)親們因拖家?guī)Э?，對這類集體勞作大多不太熱心，可知青們卻個個興致勃勃，滿心期待去參加。 第二天清晨，明媚的陽光傾灑大地，輕柔地驅散了夜晚殘留的絲絲涼意。我們寨子里全體知青，連同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傣族小卜哨、小卜冒，還有幾位年輕的大嫂，紛紛扛起工具，排著整齊的隊伍，浩浩蕩蕩地朝著遠方進發(fā)。一路上，大家的歡聲笑語此起彼伏，還不時瞧見其他寨子里同樣前往修渠的隊伍。年輕的傣族大嫂們興致盎然，唱起了歡快的傣族歌曲，那悠揚的歌聲在美麗的原野上悠悠回蕩，如同春日里的微風，輕輕拂過每個人的心間，讓大家心頭滿是愉悅。 抵達目的地后，眾人迅速有條不紊地投入到工作中。我與幾個男女知青負責清理渠道里淤積的淤泥，那淤泥散發(fā)著一股潮濕的土腥味，但大家都沒有絲毫怨言，干得熱火朝天。其他女知青們則和傣族鄉(xiāng)親們一起，忙著修理渠道的破損之處。整個場面分工明確，大家配合得默契十足，仿佛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徐昆和徐嵐兄妹也在隊伍之中。徐昆干活格外賣力，只見他一鏟一鏟地將淤泥費力地挖出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卻渾然不覺。徐嵐則在一旁貼心地幫忙遞工具，還時不時地給大家加油打氣，她那清脆的聲音如同春日的鳥鳴，為大家?guī)黻囮嚬奈琛?lt;/p> 休息時分，隔壁寨子的一位傣族大爹踱步而來，興致勃勃地給我們講起了這條灌溉渠的故事。原來，這條渠是老一輩人歷經(jīng)千辛萬苦修建而成的，在過去的幾十年里，它一直默默地滋養(yǎng)著這片土地，宛如一位無私的母親，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村民。聽到這些，我們越發(fā)深刻地意識到這次修繕工作意義非凡，不僅僅是修復一條渠道，更是在傳承老一輩人的辛勤與奉獻。 下午，大家?guī)е鴮喔惹木匆馀c責任，干得愈發(fā)起勁。太陽漸漸西斜，宛如一個巨大的火球，將天邊染成了橙紅色。在大家齊心協(xié)力的努力下，灌溉渠終于修繕完畢。隔壁寨子的鄉(xiāng)親們滿心感激，無論如何都要留我們吃飯。在弄島鄉(xiāng)干部們的協(xié)調安排下，我們盛情難卻，便欣然留下。 晚餐格外豐盛，桌上擺滿了各種美味佳肴，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大家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仿佛所有的疲憊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天色漸漸暗下來，我們告別了熱情的隔壁寨子鄉(xiāng)親，踏上歸程。走著走著，一位不認識的傣族大嫂提議，請知青們唱首歌。原本嘈雜的隊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一起。這時，徐嵐落落大方地清了清嗓子，說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給大家唱首歌吧?！痹捯魟偮?，她便輕聲唱起了一首當時我們并不熟悉的傣族傣族歌曲《孔雀向往的地方》： 孔雀向往的河邊啰，就是我的家鄉(xiāng)， 檳榔樹下緬桂花，醉人心房。 金竹樓前，甘蔗林喲，溢出蜜糖。 啊嗨羅，吉祥的孔雀喲， 啊晦羅，吉祥的孔雀喲， 怎不留戀這美麗的地方，美麗的地方。 孔雀向往的河邊啰，就是我的家鄉(xiāng)， 老爺爺?shù)拇龅阎?，百鳥歡唱。 小仆少的筒裙上喲，彩蝶飛揚。 啊嗨羅，吉祥的孔雀喲， 啊嗨羅，吉祥的孔雀， 怎不熱愛這幸福的地方，幸福的地方。…… 她的歌聲婉轉動聽，仿佛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將我們帶入了一個充滿詩意與深情的美好世界。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美妙的歌聲中，靜靜地聆聽著。在這一刻，不同寨子里的知青和傣族鄉(xiāng)親們，因為共同的付出和努力，心緊緊地連在了一起，仿佛彼此之間的距離從未如此之近。此前，我便知曉徐嵐對唱歌情有獨鐘，日常里常能聽到她輕聲哼唱，那些不經(jīng)意間溢出的曲調，如同靈動的小精靈，在空氣中跳躍。但說實話，我從未料到，今日她竟能唱出如此動人的歌聲。 當她那清脆的嗓音響起，唱起《孔雀向往的地方》的那一刻，我瞬間被深深吸引。她的歌聲仿佛是一條潺潺流淌的溪流，婉轉且悠揚，帶著絲絲縷縷的深情，將歌曲中的情感演繹得淋漓盡致。每一個音符都像是經(jīng)過精心雕琢，恰到好處地鉆進我們的耳朵，直抵內心深處。 我靜靜地聆聽著，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由衷的贊嘆，忍不住在心底為她喝彩。那歌聲里，仿佛藏著她對生活的熱愛，對未來的憧憬，又或是一段不為人知的細膩情感。此刻，她不再只是那個活潑俏皮的女孩，而是用歌聲傳遞力量與美好的藝術家。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我對她又多了幾分敬佩與欣賞，也讓這個原本就充滿意義的日子，因她的歌聲而更加熠熠生輝。 月光如水，輕柔地灑在我們身上，像是給我們披上了一層夢幻般的銀紗。一路上，大家還在回味著今天的點點滴滴，紛紛感慨這一天過得充實又有意義。回到寨子后，我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如水的月光，心中滿是感慨。這些與鄉(xiāng)親們、知青伙伴們一起度過的日子，雖然平凡，卻無比珍貴，就像一顆顆璀璨的星星，在我的知青生活這片浩瀚夜空中，熠熠生輝，點綴出一段段難忘的回憶。 在弄島鄉(xiāng)，一場特別的選拔在知青群體中展開。弄島鄉(xiāng)的中心小學期望從知青里挑選出一位集多種才能于一身的女知青去當代課老師，條件頗為苛刻：傣話要講得地道，勞動表現(xiàn)需出色，不僅要能歌善舞，還得具備繪畫功底。而幸運之神眷顧了徐嵐，她憑借自身的優(yōu)秀特質，脫穎而出，成功入選。 自那以后，那段時光便成為了徐嵐生命中最為愉快的一段旅程。在弄島鄉(xiāng)中心小學，那棵高高挺立的大青樹宛如一位慈祥的守護者，見證著徐嵐和孩子們的歡樂時光。校園里鮮花盛開，五彩斑斕，徐嵐與來自多民族的學生們一同沉浸在歡樂的海洋里。他們一起唱歌，歌聲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回蕩，仿佛要將快樂傳遞到世界的盡頭；他們一同跳舞，舞姿如同隨風搖曳的花朵，充滿了生機與活力；他們還盡情地玩游戲，歡笑聲此起彼伏，如同悅耳的樂章，奏響了童年的美好旋律。 當雨季來臨，弄島鄉(xiāng)中心小學仿佛被大自然施了魔法，彌漫著傣家特有的草木清香。徐嵐的繪畫課總是充滿創(chuàng)意與樂趣，地點常常選在教室外面的大青樹下。她鋪開傣族用古老方法自制的紙張，那紙張仿佛承載著歲月的記憶。草地上，整齊擺放著炭筆，那是描繪夢想的工具；還有椰殼磨制的調色盤，每一個椰殼都像是一個小小的寶藏，裝滿了色彩的秘密；以及用攀枝花樹皮制作的粗糙傣紙，質樸而獨特。 “今天我們畫賧佛壁畫里的吉祥紋樣?！毙鞃沟穆曇羧缤宕嗟镍B鳴，打破了寧靜。她邊說邊小心翼翼地展開一幅手繪的貝葉經(jīng)復制品，剎那間，青黑色的線條仿佛活了過來，其間游動著金色的孔雀，那孔雀宛如從古老傳說中飛來，靈動而高貴；還有纏繞著菩提葉的蛟龍，氣勢磅礴，仿佛要沖破畫面。孩子們立刻像被花香吸引的小蜜蜂，圍攏過來。布朗族男孩充滿熱情，用樹枝蘸取紅土顏料，在石板上盡情涂鴉，那紅土顏料仿佛是他心中的熱情在流淌；景頗族小姑娘則細心地把香茅汁擠入椰子殼，調出透亮的黃綠色，那顏色如同春天新發(fā)的嫩葉，充滿了生機。 這堂課，徐嵐示范的是傣式竹樓的立體透視圖。她就像一位神奇的魔法師，先用炭筆勾勒出陡峭的歇山頂，那線條流暢而有力，仿佛竹樓瞬間在眼前立了起來。接著，她教孩子們用細竹篾在紙面上壓出瓦當紋路，耐心地講解著：“傣家房子的屋檐要畫得像大象鼻子一樣彎曲，這樣雨水才會聽懂傣語，順著竹槽流進稻田?！彼脑捳Z，仿佛賦予了竹樓生命與情感。當她發(fā)現(xiàn)傈僳族孩子在屋頂畫了只戴斗笠的公雞時，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輕聲糾正道：“這是吉祥鳥迦樓羅，要畫上火焰翅膀才能馱起佛經(jīng)故事。”說著，她用指甲在紙背輕輕刮出淺痕，陽光穿透時，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形成了光影交錯的經(jīng)文效果，孩子們驚訝地張大嘴巴，眼中滿是對知識的渴望與對徐嵐的敬佩。 而最熱鬧的當屬繪制《孔雀公主》主題長卷。徐嵐讓孩子們把染好色的傣紙拼接成橫幅，宛如展開一幅夢幻的畫卷。她自己先用茜草汁勾出喃木諾娜的發(fā)髻，那發(fā)髻仿佛承載著公主的美麗與溫柔。接著，她指導德昂族女孩用孔雀羽毛蘸金粉點染裙擺，金粉在陽光下閃爍，仿佛為公主的裙擺增添了無數(shù)星辰。突然，一只綠孔雀從操場掠過，那美麗的身影如同流星般劃過孩子們的視線。孩子們興奮地驚呼著，扔下手中的畫筆，像歡快的小鹿一樣去追趕。徐嵐卻沒有絲毫生氣，反而靈機一動，將孔雀腳印拓印在畫紙上，微笑著說：“這是天神留下的筆墨，比任何圖案都珍貴。”后來，這幅凝聚著孩子們心血與歡樂的長卷被貼在教室梁柱上，每當微風吹過，金粉繪制的雨滴紋路會發(fā)出簌簌輕響，那聲音宛如傣家姑娘身上銀飾碰撞發(fā)出的悅耳聲響，仿佛在訴說著這個美好的故事。 潑水節(jié)前夕，徐嵐又帶著學生們開啟了一場獨特的創(chuàng)作之旅。他們用白泥在教室外墻繪制帕雅納伽蛇神。徐嵐踩著竹梯，在墻面上精心勾勒鱗片，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在雕琢一件絕世珍寶。這時，一個傣族小女孩悄悄走到她身邊，往她發(fā)間插了朵緬桂花，那花香瞬間彌漫開來，為這幅勞作的畫面增添了幾分溫馨與美好。當最后一筆朱砂點在蛇眼上，仿佛賦予了蛇神生命。奇妙的是，在暴雨的洗禮下，整面墻顯現(xiàn)出立體效果——原來白泥底層混了糯米漿，雨水沖刷后浮現(xiàn)出深淺不同的褐色紋理，仿佛是歲月在千年古墻上留下的痕跡。如今，這些壁畫依然靜靜地留存著，成為了村寨孩童口中傳唱的“徐老師的彩虹墻”，成為了弄島鄉(xiāng)中心小學一段永恒而美好的記憶，也成為了徐嵐知青歲月里最為閃耀的篇章。 當我們將目光回溯，傾聽許多老一輩人感慨往昔歲月時，那句“以前的日子雖苦，但人心齊、信仰強、日子過得有奔頭”，宛如穿越時光的回響，在耳畔久久縈繞。這絕非簡單的懷舊情愫宣泄，而是對那個滿載奮斗與希望時代的真情實錄。 在往昔，物質的匱乏是不爭的事實，與今日豐富充裕的生活相比，可謂天壤之別。然而，恰恰是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人們卻能深深沉浸在幸福的懷抱之中。這背后的緣由，值得我們細細探尋。其實，答案就隱匿在他們心中熊熊燃燒的信仰、堅定不移的理想以及那股永不停歇的向上勁頭里。正是這些無形卻強大的力量，如同明亮的燈塔，照亮了他們平凡生活的每一個角落，讓他們從中覓得不平凡的快樂。 信仰，作為一種深邃而強大的內在精神力量，猶如人生旅途的指南針，在艱難險阻面前，為人們指引方向，使他們在困境中堅守，絕不輕言放棄，也絕不迷失自我。在過去的社會畫卷中，無數(shù)人將崇高的理想奉為心中的圭臬，或為了家庭的美滿幸福，或為了國家的繁榮富強，又或是為了社會的不斷進步，傾盡全力，奮勇拼搏。田間辛勤勞作的農(nóng)民，他們頭頂烈日，腳踏黃土，深信自己的每一滴汗水都將澆灌出家庭的溫飽與希望；工廠車間里忙碌的工人，伴隨著機器的轟鳴聲，他們堅守崗位，篤定自己的付出是推動國家工業(yè)發(fā)展的基石。大家都深深秉持著“勞動最光榮、奮斗最可貴”的信念，這種信仰，如同一根堅韌的紐帶，將一代又一代的人緊緊相連，支撐著他們無畏地迎接生活的挑戰(zhàn)，在困難面前昂首挺胸，砥礪前行。 這種信仰所凝聚的力量，絕非虛無縹緲。它實實在在地體現(xiàn)在生活的每一個細微之處。就像在集體勞作的田間，農(nóng)民們互幫互助，為了共同的豐收目標齊心協(xié)力。有人負責播種，有人專注施肥，有人細心除草，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緊密相扣，如同精密運轉的機器。他們一邊勞作，一邊分享著生活的點滴，歡聲笑語回蕩在田野間。這種協(xié)作不僅提高了生產(chǎn)效率，更在彼此的交流與支持中，讓每個人都感受到集體的溫暖和力量，也讓他們更加堅信通過自己的雙手能夠創(chuàng)造美好的生活。 在工廠里，工人們同樣為了實現(xiàn)國家工業(yè)化的理想，日夜奮戰(zhàn)。他們不斷鉆研技術，提高生產(chǎn)質量，以生產(chǎn)出優(yōu)質的產(chǎn)品為傲。每一次技術的突破，每一個新產(chǎn)品的誕生，都凝聚著他們的心血和汗水，也讓他們看到了國家日益強大的希望。這種對理想的執(zhí)著追求，讓他們在艱苦的工作環(huán)境中找到了自身的價值，內心充滿了成就感和幸福感。 再看那些為了國家建設奔赴邊疆的人們，他們遠離家鄉(xiāng)，面對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和艱苦的生活條件，卻從未退縮。他們懷著對祖國的無限忠誠和為邊疆發(fā)展貢獻力量的堅定信念，在荒蕪的土地上開墾農(nóng)田、建設工廠、創(chuàng)辦學校。他們的付出不僅改變了邊疆的面貌，也為當?shù)厝嗣駧砹讼Ｍ臀磥怼Ｋ麄冊趭^斗中實現(xiàn)了自己的人生價值，也收獲了邊疆人民的尊重和愛戴，這種精神上的富足是任何物質都無法替代的。 正是這種信仰、理想與奮斗精神的完美交融，塑造了那個時代人們獨特的幸福觀。他們深知，幸福并非來自物質的堆砌，而是源于內心對信仰的堅守、對理想的追逐以及奮斗過程中的充實與滿足。這種幸福觀如同璀璨的星光，在歷史的長河中熠熠生輝，為我們當下的生活提供了深刻的啟示，讓我們明白，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信仰、理想與奮斗始終是我們追求幸福生活的永恒動力。 我對亞熱帶的瑞麗，懷抱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情，那是對其每一寸土地、每一處景致的深深喜愛。我鐘情于在驕陽愛撫下的一山一水，它們猶如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山，沉穩(wěn)而堅毅，似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水，靈動而活潑，潺潺流淌間，奏響生命的樂章。那一草一木，更是充滿生機，草兒隨風搖曳，仿佛在與微風輕聲細語，樹木則如忠誠的衛(wèi)士，守護著這片土地。而瑞麗的黃昏，更是如詩如畫，讓人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瑞麗的夜，宛如一個五彩斑斕的夢境，甜蜜而迷人。當太陽緩緩下山，那萬道晚霞如同一幅巨大的畫卷，將整個西天染得通紅。淡青色的天空，恰似一位嬌羞的少女，那色彩如夢如幻，若說它是用胭脂抹過，卻又覺得不夠貼切，因為它的美，遠非胭脂所能描繪；那粉紅的、金黃的、橘紅的云塊，形態(tài)各異，變幻萬千，你試圖用珊瑚、瑪瑙、琥珀來形容它們，卻又覺得這些世間珍寶都難以企及它們的瑰麗。你剛剛想到一個自認為比較合適的比喻，可轉瞬之間，它們已然變得比你想象的更加美麗，仿佛在與你的想象力進行一場永無止境的競賽。 瑞麗黃昏的天色，猶如一個變幻莫測的精靈，倏忽之間便改了模樣。在短短的頃刻之間，那原本絢麗多彩、如夢似幻的天空，便漸漸變成了淡灰色。遠處山巒的輪廓，也在這漸變的天色中，慢慢淡去，先是若隱若現(xiàn)，而后越來越淡，直至融入那漸濃的夜色之中。此時，傣族村寨里升起了裊裊炊煙，那炊煙如同一條輕柔的絲帶，緩緩升騰，而后與夜霧悄然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傣家人的小窗口，映出嫣紅的廚火，那溫暖的火光，在這漸漸暗下來的夜里，顯得格外溫馨，仿佛在訴說著家的故事。一天的余熱漸漸散去，田邊上的艾蒿，在清涼的夜風中輕輕搖曳，散發(fā)出陣陣獨特的清香。人家園子里熟透了的菠蘿和香蕉，也不甘示弱，在這夜的懷抱中，釋放出醉人的香甜氣味，那味道，仿佛是大自然饋贈給瑞麗夜晚的獨特禮物，讓人聞之，心都醉了。 弄島鄉(xiāng)，這片神奇而美麗的土地，可謂地肥水美，物產(chǎn)豐富得如同一個天然的寶藏庫。這里風調雨順，仿佛大自然格外眷顧這片土地，給予它充足的陽光和雨露，讓萬物得以茁壯成長。而生活在這里的傣族鄉(xiāng)親們，更是這片土地上最動人的風景。他們勤勞智慧，用自己的雙手，在這片土地上創(chuàng)造出了美好的生活；他們純樸熱情，臉上總是洋溢著真誠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他們善良好客，每當有遠方的客人到來，總是傾其所有，盛情款待。 這塊美麗富饒的土地，不僅眷顧著世世代代與她和諧相處的傣族兄弟姐妹，也將溫暖與關懷給予了遠道而來的昆明知青。當年，我們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如同在茫茫大海中漂泊的船只，迷茫徘徊，十分無助。而幸運的是，我們來到了等相寨，走進了傣族鄉(xiāng)親們中間。在這里，我們度過了人生中一個至關重要的時期，這片土地見證了我們的成長，記錄了我們的歡笑與淚水，也留下了豐富多彩的美好回憶。 在大家忙碌而充實的日子里，時光如白駒過隙，在日復一日忘我的勞動中，一年一度的栽秧季又即將畫上句號。在這個過程中，我們與傣族鄉(xiāng)親們一起，彎下腰，將希望的秧苗插入肥沃的土地，每一株秧苗都承載著我們對豐收的期待，也見證著我們與這片土地、與傣族鄉(xiāng)親們日益深厚的情誼。 當有知青從收音機里聽到要從插隊知青中招工的消息時，仿佛平靜的湖面投入了一顆石子，瞬間激起千層浪，大家的心都怦然一動?；爻钱敼と耍@個曾經(jīng)遙不可及的夢想，如今終于有了盼頭，每個人都在心底期盼著我們等相寨招工的那天，能夢想成真，開啟人生新的篇章。 沒過幾天，隊長大爹帶來了確切的消息，鄉(xiāng)政府已經(jīng)下達文件，知青可以調動回城參加工作。這消息如同冬日里的暖陽，照亮了知青們的希望之路。 云南插隊知青的命運，有著獨特的兩面性。一方面，他們的生活著實艱苦，遠離家鄉(xiāng)，在陌生的土地上，面臨著勞作的艱辛與生活的種種不便。然而，從另一方面看，他們又是幸運的。云南的城鎮(zhèn)人口相對不多，與一些相對發(fā)達的省份相比，知青招工就業(yè)的機會反倒多了些。大多數(shù)下鄉(xiāng)插隊知青在兩年后，便能盼來招收回城的機會。 對于中學畢業(yè)生的去向，當時全國并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規(guī)定，各省只能依據(jù)自身實際情況，自行制定方案。就云南省而言，1966 年到 1971 年，已經(jīng)連續(xù) 4 年沒有招工。直到 1970 年，招工工作才重新啟動，可頭年絕大多數(shù)知青已然下鄉(xiāng)，所以只能從當年的初、高中畢業(yè)生中招收。到了 1971 年的七、八月份，才開始在下鄉(xiāng)知青中招收那些已經(jīng)下鄉(xiāng)兩年以上的知青。 招工計劃指標層層分配到縣、市以及鄉(xiāng)、公社。表面上，是由貧下中農(nóng)推薦在生產(chǎn)勞動中表現(xiàn)好的知青，可實際上這大多只是走個形式。真正關鍵的還是政審環(huán)節(jié)，主要審查家庭的檔案資料。當時就流傳著這樣的說法：若父母親存在歷史遺留問題且尚未處理妥當，其子女一律不準回昆明。家庭出身在這個過程中影響重大，政審環(huán)節(jié)極為嚴格，家庭背景成為關鍵的篩選條件，家庭清白者往往優(yōu)先錄取。 在實際操作中，“私下運作”的現(xiàn)象也并不少見。比如縣、鄉(xiāng)都有“知青辦公室”，知青辦公室芝麻官可能會根據(jù)個人關系調整推薦名單，又或者招工方為了平息一些沖突，臨時放寬條件。可以說，當時招工流程雖以村、寨推薦加上政治審查為核心，但實際執(zhí)行起來，受到信息透明度、地方關系以及個人經(jīng)歷等諸多因素的極大影響，不同地區(qū)的執(zhí)行情況更是千差萬別。 后來，相當一部分知青既然回不了昆明，只好選擇“曲線回昆”的道路。他們先招工到州縣，而后再憑借照顧家庭、身體健康或者上大學等理由回城，不得不說，天無絕人之路，知青們總能在困境中尋得一絲希望。 然而，對于那些無法通過招工、招生和參軍途徑回城的知青來說，還有“病退”和“困退”兩條路可走?！安⊥恕贬槍Φ氖腔加袊乐芈约膊〉闹啵麄兛梢赞k理病退回城，由家長負責治療，等身體恢復后，當?shù)夭块T會安排適當工作?！袄恕眲t是考慮到家庭有特殊困難的情況，比如要照顧年邁多病的父母，或者年幼的弟妹等。先由家長提出申請，經(jīng)當?shù)厝罕娪懻撏?，再由基層單位批準，方可辦理回城手續(xù)。 但令人遺憾的是，一些干部開始利用手中職權欺騙組織，弄虛作假。仗勢欺人、冒名頂替、互做交易、偽造證明等手段，在招工、上學、參軍等環(huán)節(jié)屢見不鮮。社會上請客送禮、憑關系、走后門等不正之風，也從那時開始滋生蔓延。一時間，可謂各顯神通。不論是通過何種途徑回城的知青，在辦理各種手續(xù)的過程中，都經(jīng)歷了大起大落、悲歡離合，其中的故事，有無奈，有掙扎，同樣也可歌可泣，成為了那個特殊時代的獨特印記，深刻地反映出當時社會的復雜與知青們命運的波折。 在那個招工回城的浪潮中，知青們一批又一批地告別了插隊的寨子，邁向新的生活。盡管寨子里善良的傣族鄉(xiāng)親們每次都真心實意地推薦了我，然而，批準回城的名單卻始終對我緊閉大門。終于，隊長大爹也忍不住發(fā)火了，他氣呼呼地說道：“你們又要叫我們推薦勞動好的知青，我們推薦的你們又不同意，以后我們也不管了，你們想叫哪個走就叫哪個走好了?！?lt;/p> 我心里明白，這一切的根源在于我父親曾參加過國民黨遠征軍，這一歷史背景如同一團烏云，籠罩著我的回城之路。而且在那段艱難的時期，我的父母親以及年幼的弟妹都被發(fā)配到了河南省老家的農(nóng)村，家庭的變故讓我的處境愈發(fā)艱難。但我生性倔強，不愿低聲下氣地去求人，只能在心中默默吟誦著陸游的詩：“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以此來慰藉自己失落卻又堅守的內心。 昆明來瑞麗招工的單位，一開始都是市區(qū)里條件較好的，像云南大學、昆明工學院、昆明醫(yī)學院的校辦工廠，那可是不少知青夢寐以求的去處。隨后便是昆明冶煉廠、昆明機床廠、昆明化工廠等工廠企業(yè)。招工單位便逐漸從市區(qū)轉向郊區(qū)，再到州縣，條件也如人們所說“一蟹不如一蟹”。 我們寨子里的知青，也如同遷徙的候鳥，一批接一批地離開了。第一批有幸回到昆明的有詹曼瓊、李淑賢、李悅悌、付賽模、邱斷云。緊接著，趙興建、辛素仙、張曉昆、候利祥、朱峰也踏上了回城之路。而后，司美琴、司美蘭、李武鳳、侯麗瓊、李樹華、裘素寶、胡志云、常汝明等知青們也三三兩兩，陸陸續(xù)續(xù)的去到了各自不同的地方和新的單位。最后隨著郭運珍、馬明芬她們相繼離去，那原本喧囂熱鬧、充滿著希望與變數(shù)的招工場景，仿佛一下子落下了帷幕，再沒有新的招工單位前來。招工的熱潮漸漸退去，只留下空蕩蕩的寨子和為數(shù)不多仍在等待的知青。 馬明芬去的是曲靖地區(qū)的一家軍工企業(yè)，當她收拾行囊，踏上征程的那一刻，她的背影承載著對未知的憧憬，也帶走了寨子里一份青春的活力。我還記得她離開那天，陽光灑在她身上，映出她眼中閃爍的光芒，那是對新工作、新生活的熱切期待。 看著一個個熟悉的身影遠去，心中難免涌起一陣失落與惆悵。曾經(jīng)，我們一同在這片土地上揮灑汗水，共同經(jīng)歷著插隊生活的酸甜苦辣。而如今，大家如同蒲公英的種子，隨著招工的風，飄散到不同的地方，開始各自新的人生旅程。 招工單位的離去，像是命運的一個轉折點，將我們的人生軌跡逐漸拉開。對于留下來的我而言，未來的路似乎更加迷茫。但同時，也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處境，思考接下來該何去何從。或許，這就是生活的模樣，充滿了離別與未知，卻也在不經(jīng)意間，隱藏著新的機遇與可能，等待著我去發(fā)現(xiàn)，去探尋。 當巖帥得知我因家庭出身問題始終無法搭上招工回城的列車，他那真摯的眼神中滿是關切與同情。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寬慰道：“別太灰心，以后總還會有機會的，說不定等來的機會還更好呢。就算最后實在沒辦法，留在我們等相寨子，也一樣能好好過日子呀。” 我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巖帥心里其實很明白，我們這些知青，從大城市而來，心中始終懷揣著對城市生活的向往，這里終究不是我們心靈的歸宿。然而，他這番話，卻如同一束光照進了我心底那片因一次次失望而變得灰暗的角落。 在這遠離家鄉(xiāng)的異鄉(xiāng)，面對諸多挫折與無奈，巖帥的理解與安慰顯得尤為珍貴。我深知，他的每一個字都是發(fā)自肺腑，飽含著對我的關心。盡管未來依舊充滿不確定性，可他的話語讓我在這艱難時刻感受到了一絲溫暖與力量。這份來自傣族朋友的情誼，如同冬日里的暖陽，驅散了我心中的陰霾，讓我對未來又燃起了一絲渺茫卻堅定的希望。在內心深處，我對巖帥充滿了無盡的感激，這份情誼，我將永遠銘記。 到最后，偌大的知青戶僅剩下我和康有明、王天黎、蘇登云四人。曾經(jīng)熱熱鬧鬧的知青生活仿佛一場夢，如今只剩下我們幾個孤零零的身影在這空曠的寨子里顯得格外落寞。蘇登云的具體情況我不太了解，但王天黎的境遇我卻心中有數(shù)。她的父親是我們七三二一軍工廠的總工程師，在當時特殊的環(huán)境下，這樣的身份自然使他成為被打倒的反動學術權威——“臭老九”。王天黎一直走不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徐昆、徐嵐兄妹倆同樣因為父親是右派分子而受到牽連，幾次招工都未能成行。好在徐嵐在小學代課期間的表現(xiàn)有目共睹，贏得了好幾個大小干部的認可與贊賞，他們紛紛為徐嵐說話。后來，鄉(xiāng)政府秘書與負責招工的人員反復協(xié)商，終于達成一致，同意徐昆、徐嵐兄妹倆一起被招工去昆明鋼鐵廠。此次昆鋼來瑞麗招工的負責人是辦公室的一位副主任，他承諾回去后安排徐昆、徐嵐兄妹倆到職工子弟小學工作。起初，徐昆對這昆鋼這個企業(yè)并不滿意，心里滿是糾結與猶豫。但考慮了幾天后，他也明白形勢所迫，昆明的工礦企業(yè)大多已完成招工計劃，以后再來招工的，只怕是離昆明市更遠的專州縣單位了。昆鋼雖說距離昆明市有二十八公里，但好歹也算是回到了昆明，最終他無奈地同意了。 后來我才得知，徐嵐為了能讓我和他們兄妹倆一同回城，曾向招工單位極力推薦我。然而，負責招工的干部在了解到我父親的情況后，毫不猶豫地堅決回絕了。徐嵐得知這個結果后，心情矛盾重重，陷入了極度的痛苦與掙扎之中。她甚至一度想放棄這次來之不易的招工機會，留下來陪我一起堅持。但在我和徐昆的反復勸說下，她深知不能因為自己的一時沖動而放棄這難得的機會，最終只好忍悲含淚，勉強答應去昆鋼。 臨走前的那天午后，我懷著復雜的心情，再次來到了他們所在的傣族寨子。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處角落，都曾經(jīng)是那么熟悉，承載著我們無數(shù)美好的回憶。然而，以后我可能再也不會來了，因為徐嵐和徐昆明天就要離開這里，去往遠方。 寨子里的知青大多已經(jīng)離去，曾經(jīng)充滿歡聲笑語的知青屋此刻顯得冷冷清清，仿佛一座被遺棄的城堡。徐嵐還在廚房里收拾著，我還沒進屋，她就仿佛感應到了我的到來，迎上前來。我們四目相對，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她的淚水先一步奪眶而出，我也不禁悲從中來，我們相擁而泣，任由淚水肆意流淌，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不舍與悲傷都宣泄出來。 此時，徐昆用木炭條在墻上寫下了崔顥的兩句詩：“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他的心情煩躁而沉重，寫完后便將炭筆丟在地上，仿佛在宣泄心中的無奈與憤懣。我默默地走過去，輕輕揀起炭筆，接著續(xù)寫后面兩句：“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這幾句詩，仿佛是我們此刻心境的真實寫照，充滿了對過去時光的眷戀和對未來未知的迷茫。 送走徐昆徐嵐兄妹倆后，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住處，默默地躺了整整一天，仿佛身體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晚上，我靜靜地坐在知青屋后的小河邊。河水潺潺流淌，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它帶走了光陰，也改變了我和徐嵐。那初次相遇時的美好場景，如同電影般在我腦海中不斷回放，永遠地留在了心靈深處。多愁善感的青春啊，此刻仿佛也在為我們的離別而流淚。 我拿出那段時間寫下的日記，一頁一頁地慢慢撕碎，那些承載著青春記憶的紙張，如同一片片凋零的花瓣，被我輕輕拋撒在水中。碎紙片隨波逐流，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里，就像我們逝去的青春歲月，一去不復返。這時，我忽然發(fā)覺自己臉頰一陣冰涼，在黑暗中，我下意識地用手一摸，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滿臉是淚?；叵肫鹞覀儎偟竭@里時，年齡小的才十六七歲，大的也不過十八九歲，還是一群懵懂無知、未諳世事的少年。然而，三年后的今天，我們已然成為情竇初開的青年人，經(jīng)歷了太多的歡笑與淚水、成長與離別。這青春而凄愴的淚啊，不僅為那美麗多情、如今卻漸行漸遠的徐嵐而流，更為我們那如流水般逝去的青春歲月而流…… 1979年的春天，那是一個充滿希望與活力的季節(jié)，我在云縣人民銀行工作，忙碌之余，繪畫成為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除了閱讀書籍，我將大量的空余時間都傾注在了畫畫上，沉浸在色彩與線條交織的世界里。 一天，云縣文化館的黃戴杰老師帶來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他通知我說，我創(chuàng)作的宣傳畫《忠誠黨的教育事業(yè)》已順利通過臨滄地區(qū)文化館的審核，獲得了參加“云南省國慶三十周年美術作品展"的資格。這對我而言，無疑是一個莫大的驚喜與鼓勵。黃老師叮囑我準備一下，跟單位領導請好假。他還貼心地告訴我，他已經(jīng)跟云縣文教局副局長楊農(nóng)校長(同時也是云縣一中校長)提及此事，楊校長會幫忙跟我們行長打招呼。并且，過幾天要到臨滄地區(qū)文化館去改畫，屆時云南省文化局會安排專業(yè)畫家前來指導。 這幅凝聚了我諸多心血的畫，采用橫幅構圖，是我用一張半卡紙精心拼接而成，尺寸約為1.6米×0.8米。畫面的正中間，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女教師，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堅定與溫柔，仿佛承載著對教育事業(yè)的無限熱忱。左右兩邊簇擁著五個傣族男女小學生的半身肖像，孩子們的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望。其實，這幅畫不僅僅是一幅簡單的作品，它更是我心目中對徐嵐深深的思念寄托，同時也飽含著我對邊疆女教師們那份由衷的崇敬之情。徐嵐在弄島鄉(xiāng)中心小學代課的身影，與我畫中的女教師形象漸漸重合，她為孩子們付出的心血，就如同我筆下描繪的那樣，充滿了愛與責任。 日子一天天臨近，終于到了前往臨滄文化館改畫的日子。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來臨滄文化館審畫并指導我們這些業(yè)余畫家的，竟是著名畫家張建中先生。張建中先生在云南當代藝術領域可謂聲名遠揚，是極具影響力的藝術家之一，為云南油畫和美術教育奠定了基礎，幾年后更是擔任了云南藝術學院的院長。初見張建中先生，他那溫文儒雅的氣質便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學識淵博，每當回憶起他，眼前浮現(xiàn)的總是他面帶微笑、可親可敬的形象。他的笑容仿佛有一種魔力，能瞬間拉近與我們這些業(yè)余畫者的距離，讓我們原本緊張的心情放松了許多。 在我們一眾業(yè)余畫者中，有一個長得十分漂亮的瓦族姑娘。臨滄文化館館長楊龍靈機一動，提議張建中先生為大家現(xiàn)場畫一幅寫生畫，作畫對象便是這位瓦族姑娘。張建中先生微笑著點頭應允，他的笑容和藹可親，讓人如沐春風。記得他一面有條不紊地準備作畫工具，一面向大家耐心地介紹如何整體觀察模特，怎樣巧妙地構圖，將繪畫的技巧毫無保留地分享給我們。只見張建中先生拿起畫筆，胸有成竹地揮舞著，那畫筆仿佛在他手中擁有了生命。他的筆觸穩(wěn)、準、快，每一筆都恰到好處，仿佛是在與畫紙進行一場親密的對話。在大家專注的目光和不時發(fā)出的贊嘆聲中，一幅栩栩如生的瓦族姑娘俏像畫完美收官。那畫中的姑娘，仿佛從畫中走出來一般，眉眼間的靈動、嘴角的笑意都被張建中先生刻畫得淋漓盡致。 楊龍館長見狀，快速地拿起畫，向大家展示了一遍，畫面的精彩引得眾人再次發(fā)出陣陣贊嘆。隨后，楊龍館長再次向張建中先生表示誠摯的感謝，并慎重地說道，這幅俏像畫現(xiàn)在已然成為他們文化館的鎮(zhèn)館之寶了。 在臨滄文化館的那段日子，生活仿佛被賦予了別樣的色彩。電影院里，前南斯拉夫和羅馬尼亞的電影如同一股新鮮的風，吹進了我們略顯單調的生活，而文革時期被封存的老電影也陸續(xù)解封，像《瓦爾特保衛(wèi)薩拉熱窩》《橋》《爆炸》等外國佳作，以及《平原游擊隊》《上甘嶺》《劉三姐》《五朵金花》這些經(jīng)典的國產(chǎn)影片，讓我們在光影的世界里領略著不同的故事與風情。然而，對于我們這群熱愛藝術的人來說，更具吸引力的，卻是聚集在那寬敞明亮的畫室里，聆聽張建中先生談論藝術的時光。 張建中先生，宛如一座知識的寶庫，每次開口，都能為我們開啟一扇通往藝術殿堂的大門。他談論藝術史，從古老的起源娓娓道來，那些在歷史長河中閃耀的藝術流派與風格，在他的講述下，如同畫卷般在我們眼前徐徐展開。他闡述美學，讓我們明白美的多元與深邃，引領我們在美的海洋中遨游，探索那些隱藏在藝術背后的哲學思考。古今中外的藝術家們，在他的口中，不再是書本上冰冷的名字，而是一個個鮮活的靈魂，帶著他們的才華與夢想，躍然于我們的想象之中。意大利文藝復興，那個藝術史上最為璀璨的時期，在張建中先生的描繪下，充滿了創(chuàng)新與激情，讓我們仿佛穿越時空，置身于米開朗基羅、達芬奇等大師們創(chuàng)作的熱烈氛圍中。 有一天，張建中先生將話題聚焦在了繪畫的不同范疇上。他說道：“靜物與花鳥，盡管在繪畫領域中有著獨立的地位，但嚴格來說，它們不過是繪畫的細部罷了。山水，能夠描繪出十分寬廣的意境，其作品或為逸品，或為精品，展現(xiàn)出大自然的壯麗與寧靜。然而，即便如此，從繪畫的整體范疇來看，山水往往只是人生活在其中的背景或環(huán)境。相較之下，山水在表現(xiàn)力與深度上，終究稍遜于人物肖像。而單純的人物肖像畫，固然也能達到神品、極品的高度，但當人物置身于背景之前、環(huán)境之中時，這樣的人物畫所蘊含的表現(xiàn)力與情感深度，又遠非單純的肖像畫可比。人物畫有著多樣的表現(xiàn)方式，能夠捕捉瞬息萬變的瞬間，并將其凝固在畫幅之中的作品，堪稱登峰造極之作?！?lt;/p> 先生的話語，如同一盞明燈，照亮了我們對繪畫認知的盲區(qū)。我們靜靜地聆聽著，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各種繪畫作品的畫面，細細品味著先生所言的深意。 張建中先生繼續(xù)說道：“自古以來，中國古代繪畫便以人物為主體。多數(shù)流傳千古的名畫，都將人物巧妙地置身于特定的環(huán)境之中。就像《女史箴》《洛神》《歷代帝王圖》《醉道圖》等等，從這些畫作上，我們仿佛能看到古代繪畫所展現(xiàn)出的有血有肉的人間生活，以及古人充滿奇幻色彩的幻想世界。通過畫家們細膩的筆觸，我們能感受到那個時代人們的情感、思想與生活狀態(tài)，這些畫作不僅僅是藝術的表達，更是歷史與文化的生動記錄?！?lt;/p> 又有一天晚上，張建中先生將話題轉向了新中國建國以后的優(yōu)秀作品。他提到了董希文的《開國大典》，這幅作品以宏大的場面、鮮明的色彩，生動地描繪了新中國成立這一具有歷史意義的時刻，仿佛將我們帶回到那個激動人心的場景之中，讓我們感受到了新中國誕生時的喜悅與自豪。還有吳作人的《百萬雄師渡長江》，畫面中那氣勢磅礴的渡江場景，展現(xiàn)出人民解放軍的英勇無畏，以及新中國成立前夕的波瀾壯闊。張建中先生對這些作品的解讀，讓我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藝術與時代的緊密聯(lián)系，以及藝術家們如何通過畫筆，記錄下時代的脈搏。 張建中先生談得繪聲繪色，每一個詞語都仿佛帶著魔力，吸引著我們的注意力。而我們，也聽得如癡如醉，完全沉浸在先生所營造的藝術氛圍中。在那些夜晚，畫室里彌漫著藝術的氣息，我們在張建中先生的引領下，不斷探索著藝術的奧秘，心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養(yǎng)與升華。在張建中先生的親自指導下，我對《忠誠黨的教育事業(yè)》這幅宣傳畫進行了細致的修改。他從畫面的布局、色彩的搭配到人物神態(tài)的刻畫，都給出了專業(yè)且獨到的建議。我認真地聽取并加以改進，力求讓這幅畫更加完美。最終，這幅畫成功參加了1979年10月1日在昆明“云南省博物館”展出的“云南省國慶三十周年美術作品展”。展覽結束后，由云縣文化館黃載杰老師轉交給我一本“云南省國慶三十周年美術作品展”參展目錄以及幾本珍貴的美術資料。這些不僅僅是一本本簡單的資料，它們更是我繪畫成長道路上的見證，記錄著我與張建中先生相遇的珍貴經(jīng)歷，以及那段為繪畫夢想努力奮斗的難忘時光。每當翻開這些資料，那段與藝術、與思念交織的日子便如電影般在我眼前回放，激勵著我在繪畫的道路上不斷前行。 又是一年稻谷飄香時，整個寨子都沉浸在搶收稻谷的繁忙氛圍中。這收獲的季節(jié)，對于辛苦了一年的農(nóng)民來說，無疑是最快樂的時節(jié)。空氣中彌漫著稻谷的芬芳，那是辛勤勞作后的甜美饋贈，預示著一年的付出即將得到豐厚的回報。 我們每天如同不知疲倦的耕牛，披星戴月地在廣闊的田地里奮斗著。好在經(jīng)過近三年的插隊鍛煉，苦和累對我們來說，早已習以為常，難以將我們難倒。然而，唯一讓我們不太習慣的，是那份冷清。曾經(jīng)，田間地頭充滿了知青們的歡聲笑語，大家你追我趕、相互打鬧的場景，如今已悄然不見。但好在寨子里的傣族父老鄉(xiāng)親們，對我們這些留下來的知青，給予了更多的關心與照顧，讓我們在這略顯清冷的氛圍中，依舊能感受到溫暖。 我們房前種的南瓜，宛如一群調皮的孩子，南瓜藤肆意地攀爬，順著房檐一路爬到房頂上，一個個南瓜就像乖巧的小精靈，在房頂上整齊地擺著，模樣著實可愛。那南瓜藤似乎還不滿足，竟順著屋檐蜿蜒爬進我們的住房里，纏繞在梁上。每當睡在床上，抬眼便能看到梁柱上纏繞著的瓜藤綠葉，其間還不時綻放著幾朵金黃的小花，給這簡陋的房間增添了幾分爛漫的色彩，仿佛在這艱苦的環(huán)境中，營造出了一片小小的詩意天地。 我們菜園的籬笆墻上，爬滿了絲瓜。這些絲瓜，不僅是可口的家常菜，還為我們的生活帶來了諸多便利。絲瓜瓤是刷鍋洗碗的好幫手，而這些絲瓜，大多是絲瓜的種子落在地上后，自己生長出來的。吃不完的絲瓜，我們便任由它掛在籬笆墻上，待其長老曬干后，剝了皮，里面便是天然環(huán)保的絲瓜瓤。用它來洗鍋洗碗，既干凈又環(huán)保，仿佛是大自然對我們的慷慨饋贈。 種紅薯，最初是為了獲取它的藤和葉來喂豬。到了秋天，上面的藤蔓漸漸干枯，可當我們挖開地下的泥土，卻驚喜地發(fā)現(xiàn)，竟然收獲了好多肥大的紅薯。如今，我們不再養(yǎng)豬，便也沒怎么打理紅薯地，可沒想到，紅薯卻自顧自地長得特別大，味道還格外香甜。我特意挑選了一籮筐最飽滿的紅薯，送給巖帥。他看著這滿滿一籮筐的紅薯，既驚訝又羨慕，忍不住用那帶著獨特傣味的漢語說道：“他媽的，我們好好種，不得大；你們謝青年(傣語，漢族青年)亂種亂得吃?。　蹦悄?，讓人忍俊不禁。 種黃瓜的經(jīng)歷更是充滿趣味。我們在院里搭了幾棚黃瓜架，用竹梢精心搭建，讓黃瓜藤順著架子攀爬，很快便長成了一片天然的涼棚。整個夏天，我們都在這涼棚下乘涼，頭頂上結滿了鮮嫩的小黃瓜。想吃的時候，只需順手一摘，既可以當作清脆爽口的水果，又能成為餐桌上的美味菜肴。黃瓜仿佛不知疲倦，一茬一茬地生長，摘了又結，結了又摘，那一季，黃瓜多得我們怎么吃都吃不完。 我們菜園里的豬圈依舊靜靜地立在那里，只是繼續(xù)養(yǎng)豬的興趣已經(jīng)不在了。不過，我們倒是養(yǎng)了一大群雞。雞兒們十分機靈，會自己四處覓食，我們只需將剩飯剩菜撒給它們，偶爾再撒些稻谷，比起養(yǎng)豬來，確實省心不少。它們在院子里悠閑地踱步、覓食，為這略顯寂靜的知青小院，增添了不少生機與活力。 稻谷收割完畢，田野間彌漫的豐收喜悅并未消散，而是在打谷場上延續(xù)。我同巖帥依舊駐守在打谷場，照看著牛兒踩稻谷，那濃郁的稻谷香味，絲絲縷縷地縈繞在四周，仿佛為這忙碌的場景增添了一抹甜蜜的氣息。 那時，打谷機已悄然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中。我和隊長大爹有幸跟著弄島鄉(xiāng)組織的參觀團，前往雷允農(nóng)場見識打谷機的運作。在那里，我們親眼目睹了打谷機的高效，它不但省時省力，而且脫粒后的稻谷格外干凈，完全不像我們用牛踩谷后，還得費力清理牛糞。 參觀回來后，關于打谷機的討論在鄉(xiāng)政府熱烈展開。結果正如鄉(xiāng)干部們事先預測的那樣，知青們普遍覺得打谷機優(yōu)勢明顯，代表著更先進便捷的生產(chǎn)方式。然而，傣族干部們似乎對祖輩流傳下來用牛踩谷的方法情有獨鐘。最終，只有極個別的寨子購置了打谷機?；蛟S，想要讓打谷機在這片土地上逐步普及，還需歷經(jīng)許多時日。 傍晚時分，夕陽的余暉給大地披上一層金色的紗衣，巖帥的媳婦前來送飯。我趕忙迎上前去，真誠地說道：“謝謝大嫂?！睕]想到，玉巧姑娘竟也跟在后面，手中拎著一鍋酸筍雞。她看到我，臉瞬間紅了起來，帶著一絲羞澀，不大自然地笑了笑。 大嫂見狀，趕忙解釋道：“玉巧想過來看看她們家的那頭小牛?！边@時我才知道，原來在這打谷場上踩稻谷的那頭半大小牛，正是玉巧姑娘家的。 我們準備吃飯時，巖帥媳婦和玉巧姑娘便轉身回去了。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我心里有些埋怨巖帥，說道：“你是知道的，我都跟你說過好幾次了，玉巧姑娘在我心里就跟小姑娘一樣，就像我的妹妹。你不是說已經(jīng)讓大嫂跟她說清楚了嗎？” 巖帥聽后，一口氣喝光了碗里的米酒，放下碗，看著我說：“不小了，下個月玉巧就滿十六歲了，呵呵呵。兄弟的事么，我當然放在心上，那天晚上我和你大嫂一起去的，你要不信，可以去問玉美，她也曉得這事?！庇衩朗怯袂晒媚锏拿妹?。 聽到巖帥這么說，我心里的石頭落了地，趕忙說道：“只要說過，我就放心了，謝謝大哥大嫂！” “來，吃菜，咱哥倆慢慢喝?！睅r帥說著，臉上泛起了紅暈，不知是因為那碗米酒，還是因為這份兄弟間的情誼。在這寧靜的打谷場上，伴著稻谷的香氣，我們一邊品嘗著飯菜，一邊閑聊，享受著這片刻勞作后的愜意時光，也感受著這份淳樸真摯的民族情誼。 這天上午，陽光明晃晃地灑在踩谷場上，我們正忙碌得不可開交。無意間回頭，只見隊長大爹滿臉笑意地站在身后。他朝我招了招手，我趕忙走過去。隊長大爹開口說道：“又有一家單位來咱們弄島鄉(xiāng)招工啦。不過，因為不是在昆明，愿意去的人不多。是……”大爹稍作停頓，思索片刻后接著說道，“是云縣商業(yè)局和云縣人民銀行。說實話，我們真的舍不得你離開啊?！?lt;/p> 巖帥在一旁，仿佛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一會吃完飯你就去鄉(xiāng)上問清楚了，要是能走，就走吧。”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商業(yè)局我倒是知曉，可這人民銀行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單位，當時的我卻一無所知。雖說招工地點不在昆明，但聽大爹的意思，這工作似乎比回昆明當工人還要好。以我目前的情況，能去州縣工作，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了，回昆明的事，就只能暫且擱下，以后再做打算。 果然，我到鄉(xiāng)上一打聽，云縣隸屬于臨滄地區(qū)。此次前來負責招工的老李，是云縣商業(yè)局的一名普通干部。他介紹說，這次來瑞麗縣招收昆明插隊知青，云縣商業(yè)局計劃招收二十二人，另外還要代云縣人民銀行招收八人，同時還得為縣廣播站物色一個普通話標準的女知青，總共招收三十一人。 下午，我來到鄉(xiāng)政府知青辦公室。剛一進門，就看到了老彭，我倆皆是一臉驚訝，原來我們都以為對方早就離開了。記得老彭曾跟我講過，他父親畢業(yè)于西南聯(lián)大，文革前是昆明師范學校的校長。他當時那句“我父親過去的歷史是一團漆黑”，我至今都記憶猶新。 老彭見到我，趕忙說道：“這次我和老蔡一起去云縣，我們準備走的是一條‘曲線回昆’之路?！?lt;/p> 后來我才知道，王天黎也填寫了招工表，而且她憑借出色的普通話，被選中去縣廣播站擔任播音員。初到云縣，一切都顯得新鮮而陌生，新的環(huán)境、新的工作，還有一群新結識的伙伴，共同開啟了我們別樣的生活篇章。而在這其中，老蔡模仿王天黎的趣事，無疑成為了那段日子里一抹亮麗的色彩，為我們帶來了無盡的歡樂。 老蔡，性格活潑開朗，總是能在不經(jīng)意間為大家?guī)須g笑。每次他來我們宿舍玩耍，還沒進門，那獨特的開場白就先傳了進來：“云縣人民廣播站，現(xiàn)在開始廣播了?！彼桃饽７轮跆炖枘菢藴识宕嗟牟ヒ羟?，語調拿捏得恰到好處，聲音在宿舍門前回蕩，仿佛真的是從廣播里傳出來一般。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們原本或是疲憊或是沉悶的心情瞬間被點亮。大家先是一愣，隨即哄堂大笑起來。那笑聲在宿舍里回蕩，仿佛要將初到云縣的種種不適與陌生都一并驅散。還有人則跟著老蔡一起模仿，宿舍里瞬間充滿了歡聲笑語，氣氛變得格外活躍。 王天黎因為普通話標準，被選去云縣廣播站擔任播音員，她甜美的聲音通過廣播傳遍云縣的大街小巷，為大家?guī)砀鞣N消息與樂趣。而老蔡這一模仿，不僅是對王天黎工作的一種調侃，更是我們在新環(huán)境中自我放松、增進彼此感情的一種方式。每次老蔡的表演，都像是一場即興的小喜劇，讓我們暫時忘卻了工作的疲憊和對家鄉(xiāng)的思念。 這些看似平凡的小插曲，如同點點繁星，點綴著我們在云縣的生活，讓我們在艱苦的歲月里，依然能感受到溫暖與快樂，也讓我們彼此之間的情誼愈發(fā)深厚，成為了我們云縣記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去送招工表的時候，負責招工的老李看了看，說：“你就去云縣人民銀行吧?！?lt;/p> 我滿心疑惑，忍不住問道：“人民銀行是個什么單位啊，我去了會干什么工作呢？”這時，身后一個我不認識的也是去云縣工作的女知青笑嘻嘻地搭話道：“銀行就是打算盤和數(shù)錢的。”說完，她自己先哈哈笑了起來。 老李正低頭專注地看著招工表，沒顧得上回應我。我心里暗自思忖，算盤在小學的時候倒是學過，還記得“一上一，二上二……”這些口訣，沒想到以后還真能派上用場。可天天打算盤數(shù)錢，聽起來似乎也沒多大意思，管他呢去到那里再說吧，我想無論什么工作我都會做好的。 這次去云縣的知青里，有好幾個知青都是云南大學、昆明工學院的教授子女，也就是說，相當一部分知青都是所謂“臭老九”的子女。從建國初期開始，就有“地（主）、富（農(nóng)）、反（革命）、壞（人）、右（派）”的說法，這五類人屬于專政、改造的對象。文革開始后，“叛徒、特務、走資派”也被納入其中。隨著文革的不斷深入，知識分子也成為改造對象，被排在了“地、富、反、壞、右、叛徒、特務、走資派”之后的第九位，所以就有了“臭老九”這個稱呼。 那幾天，我反復地跟康有明交待：“我已經(jīng)決定去云縣了，你以后除了昆明的招工單位，其它任何地方都堅決不能去了?！蔽疑钪涤忻骱臀乙粯?，都盼望著能有個好的歸宿，而我也真心希望他能等到最合適的機會，直接回到昆明。 常言道：“久等吃好面?！鄙钋∷埔缓谐錆M驚喜的巧克力，你永遠無法預知下一顆的滋味，未來的變數(shù)如同迷霧中的幻影，難以捉摸，又有誰能精準勾勒出明日的輪廓呢？就如我們知青的命運，處處充斥著未知，卻又滿含期待。 時光悠悠，如潺潺流水，三年的光陰仿若白駒過隙，轉瞬即逝。命運的奇妙之處就在于，它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悄然扭轉。誰都沒料到，命運的齒輪開始為康有明緩緩轉動。1975年春天，昆明市銑床廠來到弄島鄉(xiāng)招工，這消息宛如一陣和煦的春風，輕柔地吹進了康有明略顯迷茫的生活，給他帶來了新的曙光。 康有明，在漫長的等待歲月里，始終懷揣著回城的夢想，如同守護著心中最珍貴的寶物。這三年，他歷經(jīng)無數(shù)艱辛坎坷，猶如在荊棘叢中艱難前行，但他從未有過一絲放棄對未來憧憬的念頭。而此次昆明市銑床廠的招工，無疑是他漫長等待中翹首以盼的契機?；蛟S在無數(shù)個輾轉反側的夜晚，他都在心底默默祈禱，渴望命運之神能對自己露出眷顧的微笑。如今，這份幸運終于不期而至。 憑借著堅持不懈的努力，康有明順利辦妥了招工的各項手續(xù)，終于搭上了這趟“末班車”，踏上了回到昆明的旅程。那一刻，他的內心想必如澎湃的浪潮，感慨與激動交織翻涌。曾經(jīng)遠在天邊、看似遙不可及的家鄉(xiāng)，此刻正一步步清晰地向他靠近，仿佛在溫柔呼喚。 回到昆明后，康有明被分配至廠汽車隊，成為了一名光榮的汽車駕駛員。這份工作，對他而言，不僅僅是維持生計的營生，更是他人生全新的起點，如同在荒蕪沙漠中尋得的一片綠洲。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穩(wěn)穩(wěn)握住方向盤，他仿佛握住了通往未來的鑰匙。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在他耳中，是開啟新生活的激昂序曲，每一次出車，都像是向著充滿希望的明天奮勇進發(fā)。 生活中，我們有時需要擁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在等待的過程中默默積蓄力量。因為說不定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剎那，機遇就會如流星般悄然劃過，為我們的人生帶來意想不到的精彩轉折。 我離開等相寨的那個清晨，霧氣濃重，仿佛整個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層薄紗。仔細瞧去，那霧竟似在下著牛毛細雨，絲絲縷縷，如夢如幻。路邊樹木的葉尖上，凝粘著晶瑩的水珠，恰似人們傷心時悄然滑落的淚珠，不經(jīng)意間滴落在地上，將地面洇染得一片濕潤。 寨子里的許多鄉(xiāng)親們，都懷著不舍之情，送我來到小竹橋外的那棵大青樹下。這棵大青樹，見證了我們在寨子里的無數(shù)時光，此刻，它靜靜佇立，仿佛也在為我的離去而傷感。送行的人群中，我目光急切地搜尋，卻唯獨沒看見玉巧姑娘的身影。 就在這時，玉巧姑娘的妹妹小玉美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她的小臉因為奔跑而漲得通紅，將一個花布包遞到我手中，說道：“姐姐生病了，她沒有來送你。” 我接過那個布包，觸手溫熱。那是用傣家人自己織的粗布縫制而成，布面上的花紋精美而質樸，帶著濃郁的民族風情。打開布包，里面裝著煮雞蛋，雞蛋還帶著絲絲余溫，仿佛玉巧姑娘的心意透過這小小的雞蛋傳遞而來；還有用芭蕉葉包著的糯米糍粑，那熟悉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勾起我無數(shù)美好的回憶；另外，還有我們平時最愛吃的烤雞，金黃的外皮，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揪，忙轉過身去，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悄然滑落。 我們乘坐一輛解放牌大卡車，緩緩駛離了弄島。時間定格在公元1971年12月30日，聽老李說，第二天下午我們就能抵達云縣。汽車在蜿蜒的道路上行駛了十多分鐘后，突然停了下來。老李扯著嗓子大聲說道：“前面這個寨子里還有一個跟你們一起去瑞麗的知青，誰下去幫他拿下東西。” “我去！”我毫不猶豫地應道，說著便跳下了車。只見前面的小路上，有幾個人正朝著我們走來，我趕忙迎上前去。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中等身材的青年人，他神情略顯憂郁，仿佛心底藏著無盡的心事。我忙幫他拿下肩上的行李，笑著問道：“你也是去云縣工作的？” 他咧開嘴笑了笑，笑容中帶著幾分苦澀，點著頭說道：“我姓官，當官的官，名德馨。德育的德，馨香的馨，是昆明師附中的?！?lt;/p> 接著，他興致勃勃地告訴我，他愛好攝影，老李說云縣有家照相館，隸屬于他們商業(yè)局的飲食服務公司，以后若照相館需要人，會優(yōu)先考慮他。能在這離別之際，結識這樣一位新朋友，讓我心中涌起一絲別樣的溫暖。我知道，在未來的日子里，我們或許會在云縣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共同開啟新的人生旅程。 這是去云縣認識的第一個新朋友，當然，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又陸續(xù)認識了幾十個大小朋友，他們年齡跨度極大，從四五歲的孩童到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甚至還有七十多歲的老者。我們在云縣這片土地上，開啟了全新的人生篇章，也留下了無數(shù)或精彩或平凡的新故事。 汽車就像三年前送我們來瑞麗時一樣，再次送我們離開了這片紅土地。這片深情的土地，承載了我們太多的回憶，我們曾在這里流血、流汗、流淚，痛苦與歡樂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我們青春歲月中最難忘的旋律。 是啊，因為我們年輕，所以終有一日我們也會不再年輕。我們年輕，單純得如同一張白紙，幼稚得常常犯錯，可我們心中卻燃燒著火焰般熾熱的激情，懷揣著夢幻般美好的理想。我們年輕，歷史于我們而言，或許平平淡淡，沒有太多波瀾壯闊的故事發(fā)生，可我們卻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渴望嘗試世間的一切，想要毫無保留地去愛，想要痛痛快快地哭。我們年輕，固執(zhí)地堅守著自己的信念，執(zhí)著地追求著心中的夢想，盡管我們的腳步歪歪斜斜，像蹣跚學步的孩童，需要有人牽引，卻依然堅定地向前邁進。 我們在這里留下了人生中最寶貴的三年青春年華，也留下了無比珍貴的經(jīng)歷和難以磨滅的記憶，還有那深深的、千絲萬縷的眷戀。因為這里是一個美麗的地方，這種美絕非那種供人欣賞玩味、超凡脫俗的美，而是一種能夠叩擊你心扉，讓你為之震撼、為之顫栗、為之懾服的美。它既不喧嚷，也不做作，更不會刻意炫耀，只是默默地存在著，只為那些能夠發(fā)現(xiàn)它、熱愛它的人呈現(xiàn)出自己的魅力。正因為在那無數(shù)次與美的瞬間交流中，滲透了我們內心最真摯的情感，我們才會覺得，唯有這美是屬于我們自己的——它已然成為我們苦難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段青春歲月，無論酸甜苦辣，都將永遠銘刻在我們心中，成為我們生命中最璀璨的珍寶，照亮我們前行的道路，指引我們在人生的旅途中不斷追尋屬于自己的光芒。別笑我們的幼稚，別怪我們的單純，別指責我們的理想，也別羨慕我們的青春。每個人都曾年輕或將年輕，而我們一一那時我們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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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們還年輕（紀實小說第二十一章）

福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