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圖文:陸承雄</p><p class="ql-block">美篇號:240438270</p> <p class="ql-block"> 1970年，父親脫下穿了二十年的軍裝，帶著幾口樟木大箱，操著走南闖北練就的口音，回到家鄉(xiāng)--漢江北岸青泥灣古鎮(zhèn)定居。那時我十歲，弟弟不滿六歲，父母便開始有意引導我和弟弟分擔家務勞動。</p><p class="ql-block"> 最初，做家務是從洗碗、掃地、燒火、做飯等簡單且相對輕省的活兒學起。日子如水般流淌，后來母親重病一場，健康大不如前，體質自此十分虛弱。于是，父母又加派我們嘗試洗衣、劈柴、挑水等較為復雜且需要一定體力的活兒。</p><p class="ql-block"> 家務活是父親給我們上的啟蒙課，每一節(jié)課都標注了細致與明確的要求。掃地，要從屋里向外掃，墻角旮旯都要掃到，絕不能留死角，敷衍了事，就像“只畫一個眼睛圈”那般潦草應付。燒火的時候，灶里添加的硬柴要支棱架空，正所謂“人要實心，火要空心”。熄火之后，灶前更要清理干凈，硬柴和穰柴要分放妥當，謹記“窮灶門富水缸”的叮囑，時刻注意防火。劈柴要劈小頭，正如問路要問年長的“老頭”，這其中皆蘊含著生活的深邃智慧。</p><p class="ql-block">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為了讓我們對做家務產生興趣，父親頗費心思，特意尋來老鐵匠，打造了一把鋼火精良、用起來得心應手的劈柴刀;購置了一條產自井岡山、仿若朱老總曾使用過的竹扁擔，這扁擔不僅承重非凡，且韌性十足;又請木匠師傅用扁柏木芯做了一對肚子粗、兩頭細，容量僅為普通水桶一半的小水桶，輕巧又不失美觀;還用蒲葵葉子扎成掃把，順手且耐用。父親的細心與殷切期望，讓我們漸漸愛上了這些保留著親人體溫的勞動工具。</p> <p class="ql-block"> 在父母的鼓勵下，只要是家里能做的家務，我都樂意去嘗試。我喜歡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清清爽爽，也樂于幫爸媽燒火拉風箱。一邊配合父母掌控火候，一邊借著灶膛里蹦出來的光亮看書，讓書香沾染些許飯香與“柴煙氣”。久而久之，我掌握了不少燒火的精妙技巧。鍋里炒菜時，及時加一把穰柴，快速拉動幾下風箱,“呼哧呼哧”聲如驟雨急落，吹出金紅的焰舌，火借風勢瞬間旺盛，火光將廚屋墻壁上的影子映成舞動的皮影; 燉肉時，添幾根耐燒的硬柴，用中火慢煨，就像老炊壺咕嘟著陳年往事; 燜飯時，退出硬柴，只留螢火蟲般微弱的底火......</p><p class="ql-block"> 長期的耳濡目染，我自幼便學會了煮稀飯、蒸干飯、烙面餅甚至開炸做蒸碗等家常廚藝。</p> <p class="ql-block"> 我最不喜歡的家務就是洗衣服，總覺得這是女孩子家的專屬。即便總是孱弱的母親在家先將衣服搓好，我只需用竹籃子提到河邊去槌洗干凈。每次去河邊漂洗，我都羞于從門前的大街走過，寧愿選擇門后的小路繞行。即便如此，我仍覺得路邊小草在沖我掩口竊笑。特別是母親生下妹妹后，那時我己十三歲，每天都要拎著妹妹的尿片去河里清洗，總感覺路人投來異樣的眼光。當我硬著頭皮來到河邊，槌衣聲驚走青石縫里歡游的小魚時，激起的浪花也在嘲笑我的窘迫。</p><p class="ql-block"> 最煩的是挑水。七十年代，青泥灣老街上還沒有通自來水。西街的人吃水大多去河里挑，需要上下河坡。我們家住在東街，離河較遠，就只能去東頭修造廠門前的壓水井打水。雖說路程相對近一些，但也有一里之遙。</p><p class="ql-block"> 起初，我人小體弱，挑不動水，就拽上弟弟這個“跟屁蟲”一起去抬，用的就是父親給我們置辦的竹扁擔和小水桶。弟弟雖然比我小四歲，卻機靈有力，精力充沛，總是搶著排隊壓水。他當時個頭還矮，需將井把舉過頭頂，然后跳起懸空身體，依靠身體下墜的重力拉下井把壓出水來。在壓水井“吱呀吱呀”的聲響里，在圍觀人群驚奇的目光里，循環(huán)往復十幾次，方能壓滿一桶水。抬水回家時，迎著西下的夕陽，弟弟在前我在后，落日把弟弟的身影拉得悠長，一直延伸到我的腳下。弟弟的身高不及身影，稍不留意，桶底就會磕地濺水，到家時往往只剩半桶水。</p><p class="ql-block"> 我稍大一些，便獨自擔起挑水之責，弟弟仍然負責壓水。此時，跟在我身后的弟弟，總是踩著我的身影走。一缸水，需挑三四擔才能滿，常常累得我直不起腰。我下鄉(xiāng)插隊后，挑水的重擔全落在年僅12 歲的弟弟身上。那時他身高剛過1米4，踩著他身影的，換成了未滿四歲的小妹。</p> <p class="ql-block"> 我曾經暗自愧疚，在弟弟那般年幼時，便拉他與我一同抬水，擔心弟弟挑水負重會影響身體的正常發(fā)育。</p><p class="ql-block"> 但弟弟真的非常頑強，在我參軍入伍的第五年，他經過嚴格的體格檢查與政審，成功被空軍部隊招飛。當我專程從北京趕到保定航校去探望他時，站在我面前的己是與我同高且健壯英俊的小伙，我的心這才徹底放下一一原來，過早的挑水負重并未將他壓垮。</p><p class="ql-block"> 長大離開父母后，無論是在部隊，還是步入紛繁社會，我和弟弟皆能吃苦耐勞，將工作和生活安排得井然有序。勞動，鑄就了我們堅韌不拔的性格，讓我們在坎坷的人生之途中，能坦然地面對一切: 逆境時忍耐，順境時收斂;得意時看淡，失意時隨緣。</p><p class="ql-block"> 當獨自面對生活的風風雨雨之后，我才深切領悟到父母引導、鼓勵我們打小做家務的良苦用心。昔日灶膛里的火星早已化作歲月的記憶珍珠，銹跡斑斑的劈柴刀與泛著暗黃的竹扁擔也被刻上光陰的印記，這一切皆沉淀著父母對我們滿滿的愛意。這份愛意如涓涓細流，滋潤著我們成長的每一步，讓我們在歲月的磨礪中，收獲了受用一生的寶貴品質與生活技能。無論我們身處何方，遭遇何種境況，都能憑借這份源自親情的力量，堅定而從容地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