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貳</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走出欲望敘事的泥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讀海波小說《小城欲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葛 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學中情愛、性愛、欲望的書寫一直是創(chuàng)作界和理論界關注的熱點，當代文學在這方面有著豐富的創(chuàng)作實踐，也對這一現(xiàn)象有著不斷的思考。它提供給我們的不只是一種創(chuàng)作題材的選擇問題，同時也是一面可以深入關照文學內部的鏡子。商業(yè)文化的全面滲透，使人們開始潛移默化的放棄對精神文化的形而上追求,下半身寫作，性文學，木子美現(xiàn)象，芙蓉姐姐嘩眾取寵等等，文學的啟蒙性、理性均在這種消除一切道德的寫作中退居邊緣。很多作家在創(chuàng)作時，發(fā)現(xiàn)那些非崇高、非神圣的人類生存本相十分合乎日漸低俗的大眾口味，于是，他們開始走下精神殿堂，深入撩人心扉的原欲之海，放棄了“知識精英”這一社會角色，撤離了作為社會意識形態(tài)中堅分子的生存區(qū)域，他們不再是國家、民族或群體的代言人，而是成為了私人經驗的表達者與私人欲望的傾訴者，他們“只述說著人物在食色這一層面上‘活著’的狀態(tài)，他們既不高尚也不粗鄙，只是照人所需要的那樣活著，其幸福只關系到自己，其痛苦、焦慮也絲毫不牽扯到國計民生?！?欲望敘事對文學道德理想的削弱，某種程度上可以看到知識分子及其代表的精英文化在與大眾消費文化的較量中敗下陣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城欲望》中也有一定的欲望敘事成份，男女主人公都是有一定知識背景且本性善良、追求上進的青年，然而面對命運的坎坷和挫折，他們不同程度上都產生了畸形的心態(tài)——利用對異性肉體的吸引來達到自己的某種目的。小說的敘述話語明確地指向了純粹世俗的個人生存現(xiàn)實，敘事都是針對生活現(xiàn)場，都是以世俗生活為依托，從這一點來看，小城欲望難逃欲望敘事的窠臼，加之書中大量描寫性行為的場面，使小說具有一定程度的“犬儒主義”色彩。但讀完小說之后，會發(fā)現(xiàn)它相對于那些純粹的欲望敘事的小說，又有自己的突破性，具體有兩點是值得肯定的：一是小說具有諷刺的批判意味；二是小說對于女性價值的肯定與權利的捍衛(wèi)。</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首先，小說具有諷刺的批判意味?！缎〕怯匪茉炝艘蝗簽樽非笞约旱男叛龊屠硐攵巫尾痪氲男紊信?，文中的男女主人公，都是悲劇型的人物，悲劇的根源在于太過執(zhí)著自己的理想，以至于不擇手段。小說中男男女女為了達到自己既定的某種目的，相互之間發(fā)生了一系列令人發(fā)指的肉體關系，他們把這種肉體關系作為一種籌碼，作為一種資本，最后作者都給予了這些人諷刺性的悲劇命運。從這一點來說小說是有一定批判、諷刺的鋒芒的，比起那些沉迷于無頭緒并且情迷意亂的一般欲望敘事的小說來說，這是一種突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說的男主人公是最具代表性的，我們從他身上看到一個不達理想不罷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農村青年的奮斗之路。高建雄是個有理想、有才華的農村青年，一心想到城里安家落戶，想和城里人一樣過上好日子，更想在事業(yè)上大展宏圖。然而城里沒有給予一窮二白的他太多的機會，和城里人相比、和競爭對手們相比，他除了更會討各種階層、各個年齡段的女人歡心之外，再沒有任何優(yōu)勢可言。于是這便成為了他謀生的一種手段，同時周旋于多個女人之間，一步步從她們那里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戶口、房子、工作等等。但是，女人也不是生來就逆來順受、任由他擺布的，他對女人的冷酷利用和始亂終棄，最終使他喪命于曾經被他玩弄，然而卻深愛他的杜靈芝之手。對于高建雄來說，接奶奶和妻子到城里，并讓她們過上好日子是他的奮斗目標，為了在城里扎下根，成為一個有戶口、有房子的真正的城里人，他可以說是挖空心思，不惜喪盡天良的利用各種女人往上爬，盡管他的手段非常下作和無恥，但這是他作為一個人，追求自己理想的權利。讀完小說之后不禁讓人想到高加林、孫少平等很多文學形象，不論手段和途徑是什么，從對于理想和希望的追求這一目的來看，這只是異曲同工而已，但是因為高建雄個人價值觀的低下與鄙俗，采用的手段下作而且下流，最終使他死于非命。這樣的結局與他多年來游戲于各種女人之間的瀟灑自如，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反諷效果，發(fā)人深思！這就是小說具有的諷刺性的批判鋒芒，是一般停留于個人欲望表述的小說，如《賭金》、《障礙》、《沒文化俱樂部》、《上海寶貝》、《糖》、《烏鴉》等等所不能及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其次，對于女性價值的肯定與權利的捍衛(wèi)。小說中的眾多女性，比如主人公杜靈芝、次要人物醫(yī)生胡麗麗、紀蘋和梁艷珍等等，她們都是在社會上享有一定地位的職業(yè)女性，她們獨立、自信，不再依附于某個男性。相反，對于玩弄她們的男人她們給予徹底的反擊，她們對男權社會的輕視，對受傷心靈的快速調整與安撫，構成了一種對女性價值觀的重新思考和定位。如，胡麗麗主動結束和高建雄的不正常關系，選擇了一個結婚對象之后當面刺傷高建雄的自尊心；又如，梁艷珍在看穿男人利用自己的真相之后，主動反擊，先利用高建雄的俄羅斯奶奶的奇特身世以及高家特殊的經商生涯在輿論界造成一定影響之后，開始秘密的在俄羅斯市場發(fā)展，最終投資并順利移民俄羅斯，令高建雄措手不及而付出了人財兩空的代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說中不乏對于女性欲望的描寫，不僅表現(xiàn)出了一種強烈的女性自我張揚的意識，而且對于女性自我價值、魅力的肯定，對女性的權利、尊嚴進行徹底的捍衛(wèi)也是顯而易見的?；牧衷f:“要強調女性的主體，美化和強化女性欲望經驗成為策略，這能喚醒婦女記憶、尋找女性文化精神?！?《小城欲望》中，女人都不再是任男人宰割的羔羊，每個女性，從主人公杜靈芝到各個次要人物，包括高建雄的發(fā)妻——大字不識的農村婦女葛桂花，都非常的獨立而且自尊，當她們發(fā)現(xiàn)男人的虛情假意之時，采取的行為是非常主動而且果斷的，她們毫不眷戀的選擇離開或選擇報復，實際上就是一種女性尊嚴的肯定與捍衛(wèi)。</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表現(xiàn)得最為明顯，所采取的行為最為偏激的女性就是女主人公杜靈芝，她是小說的關鍵人物，也是作者精心塑造的女性形象。杜靈芝是一個敢愛敢恨，可以為愛生為恨死的果斷的女性，但她的命運坎坷而凄慘，就在高中畢業(yè)之時，由于父親的私心，竟和副鄉(xiāng)長串通一氣，使她失去了貞操，可以想象這樣的傷害對于一個未涉世事的女孩子來講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這個對人生徹底失去信心的女人報復了父親和副鄉(xiāng)長之后，逃到城里遇到了高建雄，她瘋狂的愛上了他，但她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高建雄失意落魄時的一個玩偶而已，她只不過是高建雄作為進攻別的女人而用來練手的工具而已。遭到遺棄，萬念俱灰的杜靈芝從此走上了復仇的不歸路，無論犧牲多大，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她都要報復他，這是支撐她繼續(x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當杜靈芝親手殺死了高建雄，被判死刑的時候，她沒有一絲的后悔，相反很解脫。從杜靈芝的曲折故事中，我們看到了小說所宣揚的一種極度的女性維權意識，雖然手段和結局都幾近夸張和極端，但從對女性欲望的挖掘的角度來看，終究也是對女性人性的一種深度演示，也不失為一種突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從描寫類似于柏拉圖之愛的《愛，是不能忘記的》，到充分肯定了靈肉一致的愛情之作《人生》、《被愛情遺忘的角落》、《綠化樹》、《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等，這些作品大多是以某種審美的創(chuàng)造性給人以深刻的美感，而到了90年代，文學中的性愛描寫成了只為性而愛的鋪天蓋地的鄙俗現(xiàn)象，赤裸裸的性占據了文壇寫手的大腦，欲望敘事一再地突破讀者的閱讀極限，文學的書寫陷入到荒蕪的僅剩下肉體欲望的運動當中，流行于各個文化角落的猥瑣、沉默、順從、沉醉于自然欲望的敘事，一時之間成為一種爭奇斗艷的“文化景觀”，一部分作家的個人化寫作常常滿足于自我的表述，有意無意的放棄了人文主義理想和對人類存在意義的關懷，寫作僅僅是為了證明自我的存在和釋放自我的本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么在當下社會文化的轉型期，這類寫作對文學的價值和出路究竟何在？展現(xiàn)在《小城欲望》中，對于新的生存可能性的熱望和對生命理想的追求，對社會、人生的思考與關注，為這類小說注入了有活力有思想的質素，也為這類小說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有力的借鑒，這是值得我們進一步仔細分析和思考的。</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