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母親去世后，一期、二期、三期、四期、五期、百天都是我去墳前燒紙。那時燒紙也沒打火機，用火柴點火，但有時風(fēng)大，火柴在火柴盒上劃著后，還沒點著紙就被風(fēng)刮滅了。有時劃好多火柴還點不著紙，我又氣又急，都哭了好幾次，把我難為得不行。有一次，我拿的火柴太少了，火柴劃完也沒有點著紙，又不能拿著紙回去，只好把紙放在墳前，用土塊兒壓著，我又回家拿著火柴和紙媒子去到墳前，總算是點著火把紙燒了。平時就是不燒紙，我有空就到母親墳前看看，站站，好想再跟母親說說話，但又不知說什么。后來我去母親墳邊，卻發(fā)現(xiàn)一條狗扒我母親墳上的土，我很生氣，就拿土塊兒把狗打跑。又回家拿一把鐵鍬，把土重新填到墳上。第二天我又去墳邊看，見那條狗又在扒墳土。我氣壞了，就找了個棍子把那條狗趕了很遠，又回家拿鐵鍬把墳封好。一連幾天都是這樣，我無可奈何，總是趕狗、封土。又過了幾天，那條狗終于不再去了，我也感到安心了。</p> <p class="ql-block"> 母親去世后，弟弟和我一塊兒睡，妹妹跟著祖母睡。因為我們?nèi)齻€還都很小，祖父祖母年齡也都大了，他們都想讓我父親再給我們找一個后媽，畢竟父親也沒時間照管我們。過了一段時間，父親果然又結(jié)了婚。我們這個繼母姓王，是我們莊東南八里路衣冠營村的，和我父親同年齡，都是1922年生，屬狗的。我們這個母親和那個母親不同，她性格爽快，敢說敢講，天不怕地不怕，不愿吃虧，更不會逆來順受，敢怒敢罵，敢拼敢打。誰要想讓她受點氣，她絕對不會忍讓，她會說:〝我娘家可不是壞成分，想欺負我，那根本就不中！”她身強力壯，人高馬大，能干活，能吃苦，家里地里都行。就是也不識字，標標準準的農(nóng)村勞動婦女。父親拿她也沒辦法，他也是服氣了。</p><p class="ql-block"> 繼母同父親結(jié)婚后，為我們兄妹三人做衣服，做鞋子，就是不太會照護孩子。她沒生過孩子，本來在娘家住著不準備再結(jié)婚了。娘家有個老娘，也就是我的外祖母，還有個哥哥和嫂嫂，也就是我的舅舅和舅母。和我的生母娘家差不多，只是我生母娘家只有一個娘家侄兒，繼母娘家有幾個娘家侄兒。大侄兒叫“紅昌“，比我小兩歲，她把他當(dāng)作親生兒子一樣關(guān)照，她讓紅昌叫她“媽姑〞，就是她又是姑又是媽。想一直在娘家住，只是外祖母和舅舅覺得她長住娘家也不是個道理，就逼著她找對象結(jié)婚，這才有機會成了我的繼母。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哪兩個字，曾給我說 : “你叫國（guai）昌（cha），我大侄兒叫紅昌（cha），你們兩個還真是表兄弟。”聽她說后，我也沒解釋，就只當(dāng)是巧合吧！</p><p class="ql-block"> 父親和繼母結(jié)婚后，兩個人性格不太合，因兩個人都較強勢。夫妻兩人非得是一個強勢，一個弱勢才行，兩個人能互補，就像我父親和生母那樣。父親和繼母兩人經(jīng)常吵架，要說打架的話，繼母也不示弱，父親算是沒有一點兒脾氣了。過了一段時間，父親可能還是有些思念我的生母吧，畢竟夫妻一、二十年了。在家總是睹物思人，于是他想出去走走，平復(fù)一下心情，就獨自一人去了寧夏銀川，在那里開了個診所，繼續(xù)行醫(yī)治病。</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暑假，祖父帶我去了大姑家，讓我在大姑家住一段時間，想讓我逐漸忘記我生母，還回到愉快的現(xiàn)實中。祖父回了家，我就在大姑家住了下來。大姑家離我們莊有十來里路，叫和莊，他們家在村東頭，東邊再沒有人家。家東邊是一個大坑，坑里水很多，里邊有不少野生魚。姑夫愛捕魚，他自己編織了幾個魚網(wǎng)，有撒網(wǎng)，有搬罾。每當(dāng)他捕魚時我都跟著看，他把撒網(wǎng)的牽繩一端掛在右手手脖上，雙手把魚網(wǎng)弄好，向坑中的水上一撒，魚網(wǎng)圓圓地落在水中，逐漸沉到水底，他拉著牽繩，慢慢地往岸上拉。拉到岸邊，他又提起網(wǎng)在水中涮一下，把網(wǎng)提到岸上，放到地上，每次網(wǎng)里都有魚，有多有少，有大有小，都活蹦亂跳。</p> <p class="ql-block"> 暑假快結(jié)束時，祖父又去了一趟大姑家，把我?guī)Я嘶貋?。和祖父一塊兒走在路上，看著祖父步履蹣跚，覺得他又老了許多?；氐郊抑?，祖父給我說 : “開了學(xué)你就要上三年級了，三年級要開始寫作文，這又是一關(guān)，很多孩子害怕寫作文，覺得不知道怎么寫。”祖父又說，其實寫作文并不難，能掌握了方法就知道怎么寫了。例如說，你見到一件事，或者你做了一件事，想把這件事告訴別人，你就會把這件事從頭到尾給別人講一遍，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用嘴告訴別人是講，但很多人都沒聽你講，你就用筆把你給別人講的話寫出來，讓更多的人知道，這就是作文。你只要會說話，你就會寫作文。在課堂上，老師給你出個題讓你寫，那就是給你提一個問題，讓你回答。你要弄清楚這個題的意思是什么，你怎么回答才能使提問題的老師滿意。接著他拿出我的語文課本，結(jié)合課文分析題目的意思，能關(guān)聯(lián)到哪些方面的問題，再從課文的內(nèi)容分析回答了題目中的哪些問題。隨后他又找到一本他批改過的學(xué)生的作文，上面還有用紅筆批改的圈圈點點。他又結(jié)合幾篇作文給我講學(xué)生怎么根據(jù)題目來寫的，并讓我閱讀這些作文，讓我考慮，要讓我寫這樣題目的作文，我應(yīng)怎樣去寫。</p> <p class="ql-block"> 開學(xué)后，我上了三年緞，學(xué)校的老師又換了。那個邢老師調(diào)走了，又調(diào)來個孔老師。這個孔老師是祖父曾在那里教過學(xué)的孔大莊人，并且還是那個同祖父關(guān)系不錯，為我父親作媒的校董的兒子。他來我們莊后，就到我們家看望我祖父，并稱我祖父為“叔〞，還代他父親向祖父問好。后來，他還經(jīng)常到我家坐坐，同我祖父說話。鄭老師沒有再教我們，改由這位孔老師教我們。可我總感到他沒有鄭老師教的好，況且他還有點兒咬字不清，例如“冷“</p><p class="ql-block">他不會讀“l(fā)eng”，而讀成“neng〞；“二〞他讀成“ei”。他讀“二”（ei）學(xué)生也跟著讀ei。他就說 : “我讀ei你們別讀ei”，學(xué)生就偷偷地笑。</p><p class="ql-block"> 他對我很好，也可能是他稱我祖父“叔”的緣故。的確，我們開始寫作文了，記得寫的第一篇作文，題目是《做一個好學(xué)生》，我就按照祖父說的，先弄清這個題目是什么意思，這個題目有兩個重要字，一個是“做〞，一個是“好“。我就進一步想，為什么要做一個好學(xué)生呢？人都是喜歡好不喜歡壞的，誰不喜歡讓人夸好呢？當(dāng)個學(xué)生也都希望老師學(xué)生都說自己是個好學(xué)生不是個壞學(xué)生。于是再想，什么樣的學(xué)生才是好學(xué)生？學(xué)生在學(xué)校里主要任務(wù)就是學(xué)習(xí)，好學(xué)生一定要學(xué)習(xí)好，還要和同學(xué)團結(jié)好，使同學(xué)能喜歡自己，另外要聽老師的話，老師讓做的事一定要做好，老師不讓做的就不能去做。最后是“做”，怎樣才能做一個好學(xué)生？知道什么是好學(xué)生，就要努力去做，要想學(xué)習(xí)好，就得好好去學(xué)習(xí)，課堂上要好好聽老師講課，下課要認真完成作業(yè)，多讀書，學(xué)到更多知識，自然學(xué)習(xí)就好了。要想團結(jié)同學(xué)，就不能和同學(xué)打罵，要和同學(xué)說話和氣。要尊敬老師，遵守紀律，做好在學(xué)校里應(yīng)該做的各項事。我就照我想的寫成了這篇作文，老師還把我的作文當(dāng)范文在班里給同學(xué)讀了?；丶液?，我把我的作文讓祖父看，祖父說 : “寫得可以呀，我還以為是老師讓你們抄寫的呢！”我說 : “我就是按你教給我的那樣寫的?！币院蟮淖魑奈叶际沁@樣去寫，作文寫得也越來越像作文了。</p> <p class="ql-block"> 一九五七年是一個莊稼收成不好的年，秋季收成更不好，糧食不夠吃，不得不多吃些兒野菜，但感到還是經(jīng)常吃不飽。大姑一家種上麥后就外出逃荒了。祖父有病了，大姑一家外出逃荒走后，他顯得更加憔悴，一天不如一天，后來到醫(yī)院看了看，說是肝炎肝硬化。也吃了一些兒藥，但仍沒有好轉(zhuǎn)。入冬以后，他就起不了床，整天躺在床上，吃的不好，營養(yǎng)也不好，顯得更加消瘦、蒼老、憔悴。家里也沒錢，住不起院，就是不斷地去買點兒藥。他心情很不好，整天悶悶不樂，很少說話。有一天，我在他床前，陪著他。他神色沮喪地給我說 : “看來，爺爺這次是不行了。你媽去世后，我給她掐了殃，就覺得不好，當(dāng)時就顯示著咱家今年還要損折人口，這次就損著我了，估計我就撐不到過年了，這也是天命吧！”說著他眼里含滿了淚。我也很悲傷，說 : “不會吧，你還不是很老，咱家還離不開你，父親不在家，叔叔還在外地上學(xué)，你不是說，等叔父大學(xué)畢業(yè)后，你和奶奶還等著享他的福的嗎？〞祖父說 : “我是這樣想的，可天不隨人愿哪！”接著他又說 : “我就是不在了，你還是要好好學(xué)習(xí)，考上高中，考上大學(xué)，完成我說的 叔侄雙進士 的心愿。〞我也向祖父保證，一定會好好學(xué)習(xí)！</p><p class="ql-block"> 停了一會兒，祖父又給我說 : 〝有一件事，我想給你說，又不想給你說。給你說了，怕你出去瞎胡說；不給你說，也就永遠埋在我心里了，誰也不會知道。〞我給祖父說 : “我保證不給別人說?！弊娓釜q豫一會兒，還是給我說了。他說，他給我們國家測了個字，不知準不準，反正他也看不到了，只好讓我來驗證。他接著說 ，咱們國家是共產(chǎn)黨執(zhí)政，他就測〝共”字?！肮病弊稚线吺恰皡`〞，中間用“一”隔開，下邊是個“八“字。顯示二十八年后國家將有大事發(fā)生，具體會發(fā)生什么事，他說他也不知道。二十八中間用“一〞隔開，這是顯示前二十年與后八年有所不同，應(yīng)是國家領(lǐng)導(dǎo)人的心理狀態(tài)是不同的。前二十年與后八年相交界時，毛主席信任的一位領(lǐng)導(dǎo)人，卻背叛了毛主席，還企圖謀害毛主席。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毛主席的能力，后來事情敗露，他想飛逃，卻被毛主席折斷了他的翅膀。這個人與“林”有關(guān)系，他沒有了翅膀，上邊的“林”才成了兩個“十”，折斷的一雙翅膀，落在下邊，就成了“八”。前“卄”和后邊的“八”就是這么來的。而后八年，完全是由這個人造成的。另外，這“二十八”加起來，是“2十10十8二20”，是說這28年中，國內(nèi)會有20件大事發(fā)生。28年就是從1949年建國開始計算，到1976年結(jié)束。前幾年發(fā)生的事他都說得出來 。那就是 :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2>土地政革運動，<3>、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國人民志愿軍出兵朝鮮，<4>三反五反運動，<5>農(nóng)村集體化運動。后十五件大事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當(dāng)時聽了后，由于年齡小，對這些大事也不太關(guān)心，就沒當(dāng)回事，漸漸也就遺忘了。但一九七六年以后，特別.是又過了幾十年，我突然想起這件事，回憶起來，還真是這么回事。繼祖父說的那五件事后，我算了一下，還真有二十件大事。<6>反右斗爭，<7>三面紅旗運動（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8>共產(chǎn)風(fēng)，<9>浮夸風(fēng)，<10>四清運動，<11>文化大革命，<12>邢臺大地震，<13>林彪事件，<14>批林批孔批鄧，<15>唐山大地震，<16>吉林隕石雨，<17>周恩來總理去世，<18>朱德委員長去世，<19>毛澤東主席去世，<20>粉碎四人幫。祖父當(dāng)時說的建國28年，也就是1976年這一年，國家要有大事發(fā)生，這二十件大事，后六件都發(fā)生在這一年。至于說前二十年與后八年不同，想一想，也就是。建國后，國家領(lǐng)導(dǎo)人志得意滿，躊躇滿志，信心百倍，激昂興奮地搞戰(zhàn)后恢復(fù)，社會主義建設(shè)，鞏固社會主義江山，要干什么就可以干，而1969年以后，就有點兒不同了。毛主席無限信任并精心培養(yǎng)的接班人林彪，卻背叛了自己，并加緊了搶班奪權(quán)的步伐，要置毛主席于死地，幸虧毛主席早有所覺察，處處警惕提防，才沒有使林彪陰謀得逞，但終于還是在1971年事件爆發(fā)，林彪事件敗露，倉皇乘機外逃，卻折戟沉沙，飛機出事，摔死蒙古境內(nèi)。毛主席當(dāng)時既無奈又傷心悲痛。之后只好起用了鄧小平，可又對鄧小平不滿意，說 : “靠不住??！”無奈又讓鄧小平下去。后又倉促提起華國鋒，國家又事件連連，邢臺大地震，唐河大地震，吉林隕石雨的預(yù)兆，多年的伙伴戰(zhàn)友周總理、朱委員長去世，更使毛主席悲痛傷心，最后導(dǎo)致他自己在傷心悲痛中去世。這后八年國家領(lǐng)導(dǎo)人的心情及精神狀態(tài)能與前二十年一樣嗎？我真驚嘆，祖父怎么會有這種預(yù)測能力。不僅能預(yù)測出國家這么多事，就連叛國外逃的林彪的姓也能預(yù)測出來。他是怎么預(yù)測的呢？而林彪當(dāng)時作為副統(tǒng)帥時，誰能會想到或相信他后來會是那樣？由于當(dāng)時向祖父保證過，幾十年我都沒敢給別人說，后來也偶爾向別人透露一點兒，但也沒敢說是祖父說的。</p> <p class="ql-block"> 祖父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每天躺床上也起不來了，家里非常窮，連買藥的錢也沒有。父親不在家，叔父還正在淮陽上高中，這年秋季上高三，再有半年多就要考大學(xué)，正是學(xué)習(xí)緊張的時期。但因祖父生病，他也?；貋砜纯?。大姑一家出外逃荒也不在家，二姑家離我們不太遠，只有三里路，也經(jīng)常來看祖父，可都沒什么辦法。祖父的兩個姐姐，我的兩個姑奶奶，離我們家有七八里路，他們兩家的村子離得很近，我就去找兩個姑奶奶，她們也沒有什么辦法，只是跟我一塊兒來看看祖父。叔父回來說，還是到淮陽給我祖父看看吧。可怎么去呢？那時連個架子車也沒有，很不方便。要是給病人去看病，都是床上綁兩根長棍，四個人抬著。我們那里離淮陽那么遠，抬到淮陽是很累人的，但最后還是找了幾個人把祖父抬到淮陽看了，說是肝腹水晚期，已無法治愈了。沒有住院，也住不起院，能上淮陽看病還是借的錢。沒辦法，又抬了回來?？磥碜娓傅牟∈菦]有一點兒希望了，只能吃點兒簡單的藥維持著。有人給祖母建議，說求求神靈，說不定還能得到神靈保祐。我們莊西邊的李伯實村有個設(shè)神壇的，祖母就帶上香燭到那里求拜，求拜后的當(dāng)天晚上就開始向神靈乞仙藥。晚上，待人們都睡下，一切安靜后，祖母點著一炷香，到門外先乞求神仙降臨，然后回到屋里，把香在準備好的香爐中插好，用一張裁好的四方紙片折疊一下，手拿著折疊好的紙片在燃著的香上邊來回旋動，嘴里還念叨著乞求神靈下藥。等香燃燒差不多時，折疊的紙中就會有一些兒藥面兒，祖母就拿去讓祖父喝掉。到底是什么樣的藥面兒，我也沒見到，怎么會有這樣的藥面兒，我也不知道。我也感到稀奇，神靈還真的會下藥嗎？要說沒有，祖父又喝的是什么呢？祖母天天晚上為祖父乞藥，祖父也天天喝，可病情仍然越來越重，沒有一點兒好轉(zhuǎn)的跡象。今年冬天寒假放的比較早，不到臘月就放假了，說老師要全部集中到縣城開會學(xué)習(xí)。因放假沒事，在家陪祖父的時間就多了一些兒。</p> <p class="ql-block"> 祖父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有一次，他睡著后，夢魘了。他嘴里“嗚嗚”，想說話又說不出，身體想動也動不了。把他推醒后他說 : “斗按著我的頭，不讓我動，我起不來，喊人也沒人來。〞“斗〞是我們東院的鄰居，已經(jīng)去世好幾年了，這次是夢到他了。還有一次，他睡醒后說，他又去了在汝南逃荒時住過的福音堂，福音堂的主持不讓他回來，讓他留在那里幫著照管福音堂。</p><p class="ql-block"> 農(nóng)歷臘月初八，早上我還沒起來，祖母就把我叫醒，說 : “你爺不行了，你快去你二姑家，讓你二姑過來，并讓她去看看在她莊買的那棵柳樹的事?！蔽乙宦牐挖s快起床，急忙洗了一把臉，就去了二姑家。二姑也剛起床，聽我一說祖父不行了，她就趕快去問柳樹的事。原來她說過，他們村有一家有一棵大柳樹要賣，就去說了一下，準備買下來，給祖父做一個棺材。一棵柳樹做一個棺材，肯定板很薄，按說就算不上什么棺材，我們那里把這簡易的棺材叫做“匣子”。二姑給那家說過后，又給她莊的木匠說了一下，讓今天上午做好送到我們村去。早飯也沒吃，我們兩個就急忙回了我們莊。</p><p class="ql-block"> 還沒進家，就聽到一片哭聲，祖父已經(jīng)去世了。在我家堂屋正對著門的里邊，放兩條大板凳，板凳上放了一領(lǐng)折了幾折的箔，上邊鋪一個小褥子，祖父頭朝外躺在上邊，身上蓋一個小被子，前邊地上燒著紙，母親、叔父跪在祖父身邊哭。二姑和我也都急忙過去，跪在祖父身邊哭?？上?，祖父對我那么好，他臨去世時，我竟然沒有在他跟前。想到祖父生前對我的關(guān)懷照顧，對我的培養(yǎng)教育，對我的啟蒙引導(dǎo)，對我的殷切期望，我非常地悲痛傷心。眼淚不停地流淌，哭聲悲哀不止。我們那里習(xí)俗，老人去世，就躺在支起來折幾折的箔上，叫〝靈箔〞。我們家窮得連孝布也發(fā)不起，不少親鄰都自帶孝布過來拜祭。上午，幾家親戚過來拜祭，中午連一頓像樣的飯也管不起，就吃了點兒日常便飯。</p><p class="ql-block"> 棺材送了過來，果然板薄得可憐，可也沒辦法，家里太窮了，連個像樣的棺材也買不起。若不是這么窮，祖父也不會這么匆匆死去。如果有點兒錢，也會讓祖父早點兒治療，及時住院，充分用藥，起碼會再延緩一段時間。祖父的一生，太凄涼悲慘了。按說他年齡并不大，1901年11月29日，農(nóng)歷辛丑年10月19日出生，去世這年是1958年1月27日，農(nóng)歷丁酉年臘月初八日，他才剛剛五十六歲，就匆匆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如果放在今天，他連退休的年齡也不到，還正是年輕氣盛之時，就這樣，他就無聲無息地默默走了。</p><p class="ql-block"> 出殯時，應(yīng)該老大扛招魂幡、摔老盆，但我父親不在家，當(dāng)時我就想，可能讓我叔父代我父親做這些兒事，卻沒想到管事的人讓我母親代替我父親扛招魂幡、摔老盆。親朋好友把我祖父送到墳地，祖父就這樣被草草地安葬了?？粗娓傅膲瀴L，我仍淚流滿面，悲痛難忍。一九五七年，農(nóng)歷丁酉年，對我家來說，這是一個黑年，是一個黑得不能再黑的年！年頭，農(nóng)歷二月初三日我母親去世，年底臘月初八日，我祖父去世，一年之中，我家失去了兩位親人。蒼天哪！到底怎么啦，為什么對我家這么不公，這般殘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