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遺文編就答君心</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陸小曼為《徐志摩抒情詩》作序</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劉中華2025.4.26夜1點(diǎ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我對徐志摩的詩是很喜歡的，特別是《再別康橋》《康橋，再會吧》《雪花的快樂》《沙揚(yáng)娜拉》這四首。</p><p class="ql-block"> 近日，于孔網(wǎng)購作家出版社1988年出版的《徐志摩抒情詩》，書價0.01元，即1分錢，運(yùn)費(fèi)3元，共花3.01元，這書，幾乎是白送。其代序之文，是徐志摩夫人陸小曼所作的《遺文編就答君心》，文章題目來自于陸小曼為徐志摩所作挽聯(lián)的最后一句，全聯(lián)為——</p><p class="ql-block"> 多少前塵成噩夢，五載哀歡，匆匆永訣，天道復(fù)奚論，欲死未能因母老；</p><p class="ql-block"> 萬千別恨向誰言，一身愁病，渺渺離魂，人間應(yīng)不久，遺文編就答君心。</p><p class="ql-block"> 陸小曼這副挽聯(lián)是說，自己與徐志摩結(jié)婚五年來有苦有樂（愛情得以實(shí)現(xiàn)，從志摩《愛眉小札》來看，亦是相當(dāng)甜蜜的，卻因種種原因?qū)е旅懿粩?，后期更是時時爭吵），但志摩飛機(jī)失事，他們再也沒法想見，小曼追念志摩情意，欲共赴黃泉，奈何母親年邁，無人照顧，所以未能如愿。自己與愛人死別的痛苦無人訴說，一身愁病，恐命不久矣，所以想要利用僅剩的年月編輯徐志摩的遺文，使他的文字能夠全面地傳于后世，而且她真的實(shí)現(xiàn)了自己的這個愿望，出版了許多志摩的文集，在徐志摩文學(xué)作品保留方面功不可沒。</p><p class="ql-block"> 陸小曼的代序之文《遺文編就答君心》，寫徐志摩文稿在解放前后歷盡坎坷，幾乎遺失的前因后果，最后竟然找到，這才讓徐志摩全集流傳于世。孔網(wǎng)店主把書中序文全拍照展示，令我一閱初知，心動而購。我購此書，僅是購書中序文而已。今日書到再閱序文，網(wǎng)搜卻無此序，遂拍照讓ai豆包人工智能識別文字，轉(zhuǎn)為文檔，輯錄于后，供人賞讀，全文如下——</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76, 79, 187);"> 遺文編就答君心（代序）</b></p><p class="ql-block"> 陸小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想不到在“百花齊放”的今天，會有一朵已經(jīng)死了二十余年的“死花”再度復(fù)活，從枯萎中又放出它以往的燦爛光輝，讓人們重見到那朵一直在懷念中的舊花的風(fēng)姿。這不僅是我意想不到的，恐怕有許多人也想不到的。所以我拿起筆來寫這篇文章的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知自己心中是什么味兒，又是歡欣，又是愧恨。我高興的是盼望了二十多年的事情，今天居然實(shí)現(xiàn)了。我首先要感謝共產(chǎn)黨！若是沒有毛主席提出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恐怕這朵被人們遺忘的異花，還是埋葬在泥土下呢！這些年來，每天纏繞在我心頭的，只是這件事。幾次重病中，我老是希望快點(diǎn)好——我要活，我只是希望未死前能再看到他的作品出版，可以永遠(yuǎn)地在世界上流傳下去。這是他一生的心血，他的靈魂，決不能讓它永遠(yuǎn)泯滅！我懷著這個愿望活著，每天在盼望它的復(fù)活。今天居然達(dá)到了我的目的，在極度歡欣與感慰下，沒有任何一個字可以代表我內(nèi)心的狂歡?？墒窃跉g欣中我還忘不了愧恨，恨我沒有能力使它早一點(diǎn)復(fù)活。我沒有好好的盡職，這是我心上永遠(yuǎn)不能忘記的遺憾。</p><p class="ql-block"> 照理來說，他已經(jīng)去世了整整二十六年了，他的書早就該出的了，怎會一直拖延到今天呢？說來話長。在他遇難后，我一直病倒在床上有一年多。在這個時間，昏昏沉沉，什么也沒有想到。病好以后，趙家璧來同我商議出版全集的事，我當(dāng)然是十分高興，不過他的著作，除了已經(jīng)出版的書籍，還有不少散留在各雜志及刊物上，需要到各方面去收集。這不是簡單的事，幸而家璧幫助我收集，許多時候才算完全編好，一共是十本。當(dāng)時我就與商務(wù)印書館訂了合同，一大包稿子全部交出。等到他們編排好，來信問我要不要自己校對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抗戰(zhàn)已經(jīng)快要開始了。我又是臥病在床，他們接到我的回信后，就派人來同我接洽，我還是在病床上與他們接洽的吧！我答應(yīng)病起后立刻就去館看排樣?？墒菦]有幾天，我在床上就聽得炮彈在我的房頂上飛來飛去?！鞍恕ひ蝗睉?zhàn)爭在上海開始了。</p><p class="ql-block"> 我那時倒不怕頭上飛過的炮彈，我只是怕志摩的全集會不會因此而停止出版。那時上海的人們都是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一天天的過去，我又是在床一病三月多不能起身，我也只能干著急，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一直到我病好，中國軍隊已從上海撤退。再去“商務(wù)”問信，他們已經(jīng)在預(yù)備遷走，一切都在紛亂的狀態(tài)下，也談不到出版書的問題了。他們只是答應(yīng)我，一有安定的地方是會出的。我懷著一顆沉重的心回到家里，前途一片渺茫，志摩的全集初度投入了厄運(yùn)，我的心情也從此浸入了憂怨中。除了與病魔為伴，就是成天在煙云中過著暗灰色的生活。一年年過去，從此與“商務(wù)”失去了聯(lián)系。</p><p class="ql-block"> 好容易八年的歲月終算度過，勝利來到，我又一度的興奮，心想這回一定有希望了。我等到他們遷回時，懷著希望，跑到商務(wù)印書館去詢問，幾次的奔跑，好容易尋到一個熟人，才知道他們當(dāng)時匆匆忙忙撤退的時候是先到香港，再轉(zhuǎn)重慶。在抗戰(zhàn)時候，忙著出版抗戰(zhàn)刊物，所以就沒有想到志摩的書，現(xiàn)在雖然遷回，可是以前的稿子，有許多連他們自己人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志摩的稿子，可能在香港，也可能在重慶，要查起來才能知道這一包稿子是否還存在。八九年來所盼望的只是得到這樣一個回答，我走出“商務(wù)”的門口，連方向都摸不清楚了，自己要走到什么地方去都不知道了；我說不出當(dāng)時的情緒，我不知道想什么好！我怨誰？我恨誰？我簡直沒有法子形容我那時的心情，我向誰去訴我心中的怨憤？在絕望中，我只好再存一線希望——就是希望將來還是能夠找到他的原稿，因為若是全部遺失，我是再沒有辦法來收集了，因為我家里已經(jīng)什么也沒有了。</p><p class="ql-block"> 那時我心里只是怕，怕他的作品從此全部遺失?？墒俏矣钟惺裁崔k法呢？除了多次的催問，那些辦事的人又是那樣不負(fù)責(zé)任，你推我，我推你，有時我簡直氣得要發(fā)瘋，恨不得打人。最后我知道朱經(jīng)農(nóng)當(dāng)了“商務(wù)”的經(jīng)理，我就去找他，他是志摩的老朋友。總算他盡了力，不久就給我一封信，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查出來，志摩的稿子并沒有遺失，還在香港，他一定設(shè)法在短時期內(nèi)去找回來。這一下我總算稍微得到一點(diǎn)安慰，事情還是有希望的，不過這時已經(jīng)是勝利后的第三年了。我三年奔走的結(jié)果，算是得到了一個確定的答復(fù)。這時候，除了耐心的等待，只有再等待，催問也是沒有用的。所以我平心靜氣地坐在家里老等一等一等。一月一月的過去還是沒有消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慢，我急在心里；他們慢，我又有什么辦法？</p><p class="ql-block"> 誰知道等來等去，書的消息沒有，解放的消息倒來了。當(dāng)然上海有一個時期的混亂，我這時候只有對著蒼天苦笑！用不著說了，志摩的稿子是絕對不會再存在的了，一切都絕望了！我還能去問誰？連問的門都摸不著了。</p><p class="ql-block"> 一九五〇年我又大病一場，在床上整整睡了一年多。在病中，我一想起志摩生前為新詩創(chuàng)作所費(fèi)的心血，為了新文藝奮斗的努力，有時一直寫到深夜，絞盡腦汁，要是得到一兩句好的新詩，就高興得象小孩子一樣的立刻拿來我看，娓娓不倦地講給我聽，這種情形一幕幕地在我眼前飛舞，而現(xiàn)在他的全部精靈蓄積的稿子都不見了，恐怕從此以后，這世界不會再 his 作品出現(xiàn)了。想到這些，更增加我的病情，我消極到?jīng)]法自解，可以說，從此變成了一個傻瓜，什么思想也沒有了。</p><p class="ql-block"> 呆頭木腦的一直到一九五四年春天，在一片黑沉沉的云霧里又閃出了一縷光亮。我忽然接到北京“商務(wù)”來的一封信，說志摩全集稿子已經(jīng)尋到了，因為不合時代性，所以暫時不能出版，只好同我取消合同，稿子可以送還我。這意想不到的收獲使我高興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心里不斷地念著：還是共產(chǎn)黨好，還是共產(chǎn)黨好！我這一份感謝的誠意是衷心激發(fā)出來的?；叵朐诳箲?zhàn)勝利后的四年中，我奔來奔去，費(fèi)了許多力也沒有得到一個答復(fù)，而現(xiàn)在不費(fèi)一點(diǎn)力，就得到了全部的稿子同版型，只有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事情才能辦得這樣認(rèn)真，我知道，只要稿子還在，慢慢的一定會有出版機(jī)會。我相信共產(chǎn)黨不會埋沒任何一種有代表性的文藝作品的。一定還有希望的，這一回一定不會讓我再失望的，我就再等待吧！</p><p class="ql-block"> 果然，今天我得到了詩選出版的消息！不但使我狂喜，志摩的靈魂一定更感快慰，從此他可以安心的長眠于地下了。詩集能出版，慢慢的散文，小說等，一定也可以一本本地出版了。本來嘛，象他那樣的藝術(shù)結(jié)晶品是決不會永遠(yuǎn)被忽視的，只是時間的遲早而已。他的詩，可以說，很早就有了一種獨(dú)特的風(fēng)格，每一首詩里都含有活的靈感，他是一直在大自然里尋找他的理想的，他的本人就是一片天真渾厚，所以他寫的時候也是拿他的理想美景放在詩里，因此他的詩句往往有一種天然韻味。有人說，他善寫抒情詩，是的，那時他還年輕，從國外回來的時候，他是一直在尋求他理想的愛情，在失敗時就寫下了許多如怨如訴的詩篇；成功時又湊了些活潑天真、滿紙愉快的新鮮句子，所以顯得有不同的情調(diào)。</p><p class="ql-block"> 說起來，志摩真是一個不大幸運(yùn)的青年，自從我認(rèn)識他之后，我就沒有看到他真正的快樂過多少時候。那時他不滿現(xiàn)實(shí)，他也是一個愛國的青年，可是看到周圍種種黑暗的情況（在他許多散文中可以看到他當(dāng)時的性情），他就一切不問不聞，專門浸沉在愛情里面，他想在戀愛中尋找真正的快樂。說起來也怪慘的，他所尋找了許多時候的“理想的快樂”，也只不過象曇花一現(xiàn)，在短短的一個時期中就消滅了。這是時代和環(huán)境所造成的，我同他遭受了同樣的命運(yùn)。我們的理想快樂生活也只是在婚后實(shí)現(xiàn)了一個很短的時期，其間的因素，他從來不談，我也從來不說，只有我們二人互相了解，其余是沒有人能明白的。我記得很清楚，有時他在十分煩悶的情況下，常常同我談起中外的成名詩人的遭遇。他認(rèn)為詩人中間很少尋得出一個圓滿快樂的人，有的甚至于一生不得志。他平生最崇拜英國的雪萊，尤其奇怪的是他一天到晚羨慕他覆舟的死況。他說：“我希望我將來能得到他那樣剎那的解脫，讓后世人談起就寄與無限的同情與悲憫?！彼倪@種議論無形中給我一種對飛機(jī)的恐懼心，所以我一直不許他坐飛機(jī)，誰知道他終于還是瞞了我愉快地去坐飛機(jī)而喪失了生命；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p><p class="ql-block"> 今天的新詩壇又繁榮起來了，不由我又懷念志摩，他若是看到這種情形，不知道要快活得怎樣呢！我相信他如果活到現(xiàn)在，一定又能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風(fēng)格來配合時代的需要，他一定又能大量的產(chǎn)生新作品。他的死不能不說是詩壇的大損失，這種遺憾是永遠(yuǎn)沒法彌補(bǔ)的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57年2月，上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