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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謊言”

東籬聽雨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剛剛開完一個會議，我坐在沙發(fā)上偶然刷到一條抖音視頻：飯桌上，小女孩手拿一塊香氣四溢的鴨翅遞給媽媽，媽媽擺擺手說：“媽媽不愛吃鴨翅。”小女孩卻認(rèn)真地說：“媽媽，這鴨翅有邪味兒?！眿寢寚L了一口，笑著說：“沒有邪味呀，這是媽媽親眼看著從烤爐里烤出來的?！痹谕谱屩g，小女孩忽然冒出一句：“世界上最大的謊言，就是媽媽不愛吃鴨翅……”媽媽聽到這句話，瞬間淚流滿面，扭過頭去哽咽不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一幕讓我思緒萬千，不禁想起了我的養(yǎng)母。那是五十年前谷雨前后的一個上午，養(yǎng)父養(yǎng)母帶著年幼的我，去距離家十幾里外的一道黃土坡上種土豆。我的任務(wù)是往父親刨出的坑里扔一塊又一塊發(fā)芽的土豆，母親則負(fù)責(zé)往坑里撒羊糞。別看我年紀(jì)小，但只要有我的參與，整個種土豆的時間就能縮短一半。盡管春寒料峭，天氣卻顯得風(fēng)平浪靜。然而，到了半晌午，突然刮起了大風(fēng)，風(fēng)卷著沙土滿天飛舞，遮陽蔽日，氣溫驟降，一場沙塵暴就這樣不期而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親緊緊拽著我，直往背風(fēng)的山坳處跑，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的外衣裹在我身上?？粗赣H瑟瑟發(fā)抖的身影，我忍不住問：“娘，你不冷嗎？”母親笑著回答：“你細(xì)皮嫩肉，抵不住這種惡劣天氣，娘是大人，皮厚肉糙，不怕冷?！闭f著，父母將我夾在他們中間，用身體為我遮風(fēng)擋沙，嘴里還念叨著：“這種壞天氣，一定是有人做了忤逆不孝或傷天害理的事，惹怒了老天爺?！憋L(fēng)漸漸小了，母親從柳條籃子里摸出一個月餅，掰成兩半，把大一點的遞給父親，小一點的遞給我。我盯著母親那雙滿是灰土、布滿皺褶的手問：“娘，您不吃嗎？”母親依舊擺擺手，說：“你吃吧，娘從來不喜歡吃帶糖的東西?！蹦菚r候的我天真懵懂，總以為母親真的不餓，甚至以為娘天生不喜歡吃包著糖的月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讓我又想起了母親為我們盛飯的情景。那是一個夏天的午飯時分，母親讓我停下拉風(fēng)箱，說：“去叫你爹過來吃飯?！蹦赣H隨手揭開鐵鍋蓋，一團(tuán)熱氣騰空而起。她左手拿著陶碗，右手將發(fā)亮的銅勺伸到鍋底，一勺、兩勺……盡可能多地?fù)瞥鲥伬锏挠芷っ鏃l，盡可能少盛湯湯水水的菜。我知道，那是母親為父親盛的“干飯”。而我的碗里，一半是菜，一半是實實在在的面。到了最后，母親的盛到自己碗里大多成了菜，幾乎看不到暗紅色的面條。母親嘴里還自言自語：“榆皮面吃到肚子里難消化，年紀(jì)大了還是多吃點菜好……”后來姐姐告訴我，娘哪里是消化不了榆皮面，她是想把好東西或者稠的面讓給家里最重要的勞動力——父親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五十多年前，在我的童年生活中，一塊月餅、一碗干飯都會占據(jù)著重要位置，但在今天這個豐衣足食的年代顯得微不足道，甚至不值一提了。不過在我無意間看到那條母女倆因為一根鴨翅親密對話的抖音時，我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突然明白，天下所有的母親都會在孩子面前撒類似的“彌天大謊”——“媽媽不喜歡吃XXX”。這種謊言，是愛的另一種表達(dá)方式，是母親用一生守護(hù)的溫柔秘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