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四章 榮歸故里(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搬遷回老家那天,父親望著村口的老椿樹,緊繃多年的肩膀終于松弛下來。俗語說“落葉歸根”,當我們的雙腳重新踏上這片故土時,仿佛漂泊的種子終于找到扎根的土壤。然而安穩(wěn)的喜悅轉(zhuǎn)瞬即逝,生活的重擔如同層層烏云,裹挾著風雨撲面而來——沒有遮風擋雨的房屋,家中老小等著吃飯,而父親帶著我去縣城求學后,媽媽帶著三個弟弟和牙牙學語的小妹,該如何扛起這滿院的農(nóng)活?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大集體時代,工分就是一家人的生命線??晌覀兗疫B掙工分的勞力都湊不齊,看著鄰居家糧倉漸滿,自家缸底卻總也填不飽,日子過得比黃連還苦。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為了建房子,父親磨破嘴皮子從村書記那里求來一塊宅基地。沒有材料,他就請了長假,帶著叔伯們扛著鋼釬鑿山采石;爺爺佝僂著背,砍倒了自己精心培育多年的樹木。父親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白天是石匠的鑿子、鐵匠的錘子,夜晚化作木匠的墨斗、刨子,硬是將粗糙的木料雕琢成雕花門窗。當三間新房的房梁穩(wěn)穩(wěn)架起時,我們才真正有了安身立命的港灣。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填飽肚子的難題依舊橫亙眼前。生產(chǎn)隊按工分分配口糧,我們家分到的糧食總是少得可憐。每逢麥假、秋假,我都拖著殘疾的右腿去隊里干活。三叔看我腿腳不便,特意安排我做些輕省活兒,卻招來旁人的冷言冷語:“瘸著腿還來搶工分,趁早回家歇著!”更有一次,隊里安排我跟著一位長輩刨地頭,他卻故意刁難,非要我去牽牛犁地。面對脾氣暴躁的耕牛,我嚇得渾身發(fā)抖,他立刻暴跳如雷:“廢物!什么都干不了還來混飯吃!”我哭著跑回家撲進媽媽懷里,她緊緊摟著我,兩人的淚水打濕了彼此的衣襟,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原以為回到祖祖輩輩生活的村子,就能躲開外人的冷眼,可同宗同族的鄉(xiāng)親們,竟也將歧視的目光投向我們。每當夜幕降臨,我躺在漏風的屋檐下,聽著窗外呼嘯的山風,總?cè)滩蛔栕约海弘y道這就是“老家”的模樣?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秋風卷起落葉時,分到手的地瓜堆成小山,卻成了全家的心病。我推不動車,十二歲的二弟咬著牙,將300斤重的地瓜裝上獨輪車。山路崎嶇,他的肩膀被勒出血痕,卻還笑著安慰我:“哥,你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咱們肯定行!”就這樣,我們兄弟倆一步一喘,在夕陽下拖出長長的影子。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寒來暑往,五年時光在汗水與淚水里悄然流逝。直到1978年,改革開放的春雷響徹大地,分產(chǎn)到戶的政策讓我們家終于有了自己的耕地。當父親顫抖著雙手接過土地證時,我知道,那些被歧視、被欺辱的日子,終于徹底翻篇了。泥土的芬芳里,新的希望正在生根發(fā)芽。</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