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窗外的梧桐葉簌簌作響，鄰桌黃發(fā)女青年對著手機屏幕突然迸出一聲清脆的"哇塞"，驚得茶盞里的碧螺春泛起漣漪。這聲本該在碼頭市井回蕩的穢言俚語，此刻卻像一只蒼蠅飛進了茶室雅座。</p><p class="ql-block"> 據(jù)《閩南方言考》稱："哇塞"二字原是"我操"的音轉(zhuǎn)，哇者，第一人稱也，塞者，性生活之動作也。早年討海人搏擊風(fēng)浪時，這聲粗糲的呼號裹挾著咸腥的海風(fēng)，是市井俚語里的一把生銹魚刀。而今這把魚刀被裝點上所謂時髦豪放的霓虹燈飾，成了社交媒體中的表情包，在短視頻里與漢服仕女共舞，在學(xué)術(shù)講座間同唐詩宋詞比肩，倒像是往青花瓷瓶里插了把丑陋的塑料花。</p><p class="ql-block"> 王羲之寫《蘭亭序》，見"崇山峻嶺"而嘆"信可樂也"；陶淵明遇桃花林，也只道"欲窮其林"。古人遣詞造句如烹小鮮，講究的是"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中和之美。而今人遇著尋常小事便"哇塞"迭出，仿佛語言里只剩下半身那點破事的驚嘆號在跳躍，平仄韻律都成了昨日黃花。只是鮮少有人察覺，我們在粗鄙語言狂歡中正失去那份端方的靜氣。</p><p class="ql-block"> 語言學(xué)家周有光曾說："方言是語言的活化石。"但當(dāng)化石被拋光成流行飾品，原初的質(zhì)地便蕩然無存。余光中先生談方言寫作時特別強調(diào)"去粗取精"，就像木匠處理原木，需削去毛邊才能成器?？裳巯逻@聲"哇塞"，倒像是把帶著樹皮的木料直接搬進廳堂，還偏要說是"返璞歸真"。</p><p class="ql-block"> 某日在朋友家，見其孫女背誦《聲律啟蒙》，"云對雨，雪對風(fēng)，晚照對晴空"的韻腳如珠落玉盤。其母為一時尚美少婦，出言夸贊："哇塞，你背得真好"，遂遞過一蘋果，稚子欣然："哇塞，好大"。聞此母子對話，一時竟如芒刺背。想起《禮記》有云："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當(dāng)粗糲的市聲滲入童蒙養(yǎng)正的課堂與純真的童年生活，語言的雅俗之辨便不再是文人書齋里的清談。</p><p class="ql-block"> 穗公以為，語言的風(fēng)雅不僅在陽春白雪的孤高，而且應(yīng)在俗語中也能品出"碧云引風(fēng)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面"的意趣。勿將粗言穢語當(dāng)豪放，凈化口舌言語，保持語言的文雅。如此，方不負(fù)我們舌底那流轉(zhuǎn)千年的宮商角徵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