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出西直門三里地,這地方大大有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著名的北京展覽館,是當年北京八大建筑之一。解放初期,由“老大哥”援建的這座穩(wěn)陣對稱的“山”字型建筑,高聳的塔尖上一顆熠熠生輝的金星,至今吸引南來北往的行人駐足觀賞這個典型的蘇式建筑。后者從而變成西外最為顯眼的地標。</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城西比城東好玩的地方多。展覽館一墻之隔就是大清“萬牲園”,如今的北京動物園。動物園對面是北京天文館,可以大白天在漆黑的室內(nèi)仰望燦爛星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記憶中的西直門和前門箭樓一樣巍峨高聳。夏日黃昏,成群的燕子與浮云為伴,繞著城樓穿梭游弋,場景十分壯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西直門城樓在六十年代就拆了。我們西城區(qū)的許多小伙伴都參加過拆西直門的義務(wù)勞動,搬磚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西直門舊址的地方,老遠就看見這三個“鞋底子”狀的大廈。城樓不見了,燕子們也不見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展覽館后邊是通往玉泉山昆明湖的御河水系。相傳慈禧太后每年夏天都要到頤和園避暑,從皇宮乘車至此,落輦登舟。</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展覽館的外墻都是整塊花崗石砌就的。墻外回廊的雕花石柱更是精美絕倫。經(jīng)歷了70多年的風雨侵蝕,整個建筑毫無破舊的感覺。建筑材料和建筑工藝完美的結(jié)合和表達,令人嘆為觀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展館西翼的“莫斯科餐廳”,是老北京50后孩子們心目中的朝圣之地。對于他們而言,沒有呼朋喚友地在“老莫”搓過幾頓,整個青春期是有缺憾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年通過這個厚重的旋轉(zhuǎn)木門,首先看到一副巨大的俄羅斯風情油畫,油畫下方有個墨綠色大理石噴泉池,噴泉躍動的水珠在燈光下閃爍著光芒。進入餐廳大堂,情景更加壯麗輝煌。挑高足足有七八米的高大空間,明亮的落地玻璃窗上掛著喬其紗內(nèi)襯和垂著流蘇的天鵝絨窗簾;四個雕花的大理石柱在四維撐住局面,彰顯大廳的寬闊敞亮。一朵朵碩大無朋的雪花石膏浮雕在頂壁上綻放,使得穹頂變成名副其實的“天花板”。幾十上百張餐桌次第排開,桌面上鋪著雪白漿挺的桌布和餐巾。銀質(zhì)的刀叉餐具和水晶的玻璃器皿,硬木高背座椅,身穿白色制服的侍者,無一處不顯示出頂級的高貴和奢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莫斯科餐廳被尊稱“老莫”不是沒有道理的。它是北京正宗西餐的開山鼻祖。1954年開業(yè),就比我小一歲。而我則是到了13、4歲,才有機會小心翼翼地邁進那個沉重厚實的旋轉(zhuǎn)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約是1966年春天,文革還沒有開始,老爸帶領(lǐng)全家來到這里開洋葷。如何鋪好餐巾、如何左叉右刀切割肉類再用叉尖把它送進嘴里、如何用湯勺文雅地喝湯,老爸現(xiàn)場講授了諸多吃西餐的清規(guī)戒律,許多已經(jīng)淡忘了。只記得在結(jié)賬時,老爸掏出十五大元居然還差幾毛,由媽媽掏出零錢補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須知60年前,十五塊人民幣幾乎就是一個學徒工整月的工資。它的購買力相當二十斤豬肉、100斤大米。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三瓶茅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莫當年的菜品和價格至今記憶猶新。紅菜湯和奶油蘑菇湯0.60-0.80元;火腿沙拉1.20元;冷酸魚1.30元;酸黃瓜0.50元;炸豬排1.40元;奶油烤雜拌1.60元;黃油烤魚1.90元;黃油雞卷1.80元;罐燜牛肉1.80元…即使是最貴的海鮮類,吉列大蝦、大蝦沙拉,也不過三塊來錢打住了。盡管如此,來老莫4-5元的人均消費在當時也是令人咂舌的巨大數(shù)目,一般勞動家庭根本難以想象,即使是收入高些的知識分子家庭,也要仔細掂量,絕非兒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來和小伙伴們壯著膽子去過幾次。鑒于當時囊中羞澀,又不好意思“干蹭”家境優(yōu)渥的朋友太多便宜,以致去老莫就餐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文革前,老莫的消費主體是外國專家、高級干部和高級知識分子。文革后,前者統(tǒng)統(tǒng)靠邊站了,“高干子弟”成了??秃椭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影視作品《陽光燦爛的日子》、《血色浪漫》等對那段日子有詳盡的描述。當時京城大院中的領(lǐng)導干部和軍隊干部的子女,屬于春風得意的天之驕子。他們身著綠軍裝,腰系武裝帶,肩披將校呢大氅,足蹬“白回力”或者將校靴,騎著“錳鋼轉(zhuǎn)鈴大鏈套”的自行車,成群結(jié)隊在城市中呼嘯而過,威風凜凜。他們白日里在各大“司令部”研討去哪里抄家造反,飯點到了就不約而同帶著“婆子”(女友的專用稱謂)趕到老莫聚齊,海闊天空開聊,吆三呼四開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幫爺紅火的時候,就沒有我們這幫小孩兒啥事了。年紀小、銀子少,更要緊的是出身還不好,屬于“生來會打洞”的耗子那一類的。老莫就別去得瑟了,留神人家查出你是狗崽子,那頓揍就躲不過去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后來,高干子弟中也形成了分化。許多人自己的老爹也讓別人造了反,也被關(guān)進牛棚。曾經(jīng)威風八面的紅衛(wèi)兵被偉大領(lǐng)袖一揮手,去了山西陜西內(nèi)蒙新疆“上山下鄉(xiāng)”;曾經(jīng)的同志加兄弟的蘇聯(lián)老大哥,變成了喪心病狂的修正主義分子;曾經(jīng)高朋滿座、客似云來的老莫,也頓時沒了生意。堂堂京都頂級西餐廳,居然變成“工農(nóng)兵大食堂”,賣起了蛋炒飯、蓋澆飯等大眾餐食。</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七十年代末,我從內(nèi)蒙兵團回到北京。彼時老莫早已不賣盒飯,重新開業(yè)經(jīng)營西餐了。記得期間有一段還重新裝修,配了水晶吊燈猩紅窗簾歐式沙發(fā)椅,不倫不類效果不佳備受批評。到二十世紀初又照當年模樣改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記憶中大概在1983年,我們一撥兒青年教師結(jié)束了北京市高教局主辦的外語培訓,每人咬牙掏了八塊錢,集體湊份子請我們的美國外教在老莫搓了一頓。這位來自美加交界“水牛城”的美女教師看到老莫宏大華麗的餐廳后也驚訝得睜大眼睛,那雙原本湛藍的雙眼頓時變綠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改革開放后,各地美食爭奇斗艷,中西餐飲比肩并存。老莫一家獨大的時代過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去老莫消費的有兩種人。一種是慕名而來的外地游客。到北京不吃一頓老莫西餐,就像來旅游沒去過故宮長城,多少是個遺憾。另一種是我們那個年代過來,特別重情感,講究懷舊的一批人。他們?nèi)松兄档眉o念、需要儀式感的時刻,譬如升學、定情、友聚、壽宴是在這里發(fā)生的。他們來老莫是尋找當年的感覺,尋找逝去的年華。</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忘了是哪位哲人說的了。一個時代過去了,那個時代的一切也就不存在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逝去的年華,當年的感覺,是再去多少次老莫也找不回來的。更何況,如今的老莫還是高舉高打的消費路線,300-400元的人均消費絕不含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反正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大肥羊進京上貢,京城老人們?nèi)镆膊环ΠV心懷舊、不惜上繳高額智商稅的多情種子。</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聲告訴你,想吃俄式西餐,向東不遠的伏爾加餐廳都有招呼。同樣的東西,在那里只消老莫少一半的價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您若是兜里錢多不花難受,您若是非想拍點兒老莫金碧輝煌的宏大場景去朋友圈得瑟,俺也就不攔著您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