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秘書長 <p class="ql-block"> 1987年,我調(diào)到榆林行署辦公室工作。7月18日,我坐班車去報到。到南門汽車站下車后,扛著行李來到八獅上巷行署駐地。當時已下班,行署辦公室通訊員把我安排到值班室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7點左右,一個50多歲的人向值班室走來,他警惕地問我是誰。我報了姓名,他點點頭說,等8點上班后,你先到人事局去辦手續(xù),他用手指了指南面的方院。這時,通訊員叫高秘書長,這人哼了一聲說,你把方院會議室打掃了沒有?通訊員說,打掃了。這人說八點半劉專員要開會,說完,背著手向二層辦公室走去。</p><p class="ql-block"> 噢,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高余厚,行署秘書長。我知道這人,但沒見過面。</p><p class="ql-block"> 一天后,通訊員通知我,叫我到高秘書長辦公室去。我心里嘀咕,剛報到,秘書長叫我有什么事呢?我掀起高秘書長辦公室的門簾,還沒推門,就從門縫里鉆岀來一股煙味。進到辦公室,高秘書長端坐在辦公桌前,左手從煙盒里抽出來一支煙,放到嘴唇噙著,右手將剛抽完的煙蒂對著煙頭,燃著后,狠狠吸了幾口,然后把煙蒂在煙灰缸里掐滅。他揮揮手讓我坐在他對面,說,你的檔案我看了,你在學校還有一級獎勵工資,現(xiàn)在離開了教育界到行政單位了,這一級工資就不能給你保留了。我說,這一級工資是第一屆教師節(jié)時,把我評為省優(yōu)秀教師,獎勵我的,既然不當教師了,服從組織決定。高秘書長語言不多,說話聲音也不高,皺著的眉頭給人一種威嚴的感覺。煙癮特大,一支接一支地抽。</p><p class="ql-block"> 一天,高秘書長通知我,隨他到米脂去。坐到車上才知道,米脂中學今年要舉辦建校60周年校慶,高秘書長作為米脂籍的行署秘書長,要親自到米脂調(diào)研。先到米脂中學,后到縣政府開座談會,商定了校慶的具體時間和相關(guān)事宜。</p><p class="ql-block"> 米脂中學創(chuàng)辦于1927年,初名縣立初級中學。1929年,國民黨以“赤化”罪名關(guān)閉。十年后,米脂重辦中學,定名為陜西省米脂中學,被譽為培養(yǎng)革命干部的搖籃。僅1940年到1945年,培養(yǎng)出學生520名,參加革命工作的就有480人。這些學生為創(chuàng)建陜北革命根據(jù)地和爭取人民解放事業(yè)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出了許多高級干部,有劉瀾濤、馬文瑞、常黎夫、張漢武等人,還有申佩芝、尤香齋、杜嵐等一大批巾幗不讓須眉的米脂婆姨,還有不少知名人士。所以,米脂中學校慶,引起行署領(lǐng)導的高度重視,高秘書長親自指導操辦。</p><p class="ql-block"> 距校慶的時間剩下7天了,高秘書長帶領(lǐng)我和另外兩名米脂籍的行署辦公室領(lǐng)導,住進了米脂縣招待所,與縣上開會確定了校慶的日程安排。根據(jù)縣上統(tǒng)計,全國各地的校友都想回來參加校慶,這里面有省軍級、地師級,縣團級就更多了,還有一些知名人士。人來的多,級別又高,米脂縣的接待能力有限,住宿成了大問題。高秘書長帶領(lǐng)縣上領(lǐng)導,實地查看,確定了一所學校接待來賓住宿。</p><p class="ql-block"> 縣上給我們4人在縣招待所一樓安排了兩間住房,那天下午,高秘書長對我們3人說,咱不在這里住了,搬到二樓會議室去住。二樓是招待所的一個大會議室,縣上在這里臨時搭起七八十支床,作為來賓的隨行人員和司機的住宿。一樓是餐廳和廚房,油煙味竄上來很嗆人??h上領(lǐng)導再三苦勸,說二樓條件不好,我們匯報不方便等等,高秘書長堅決不聽,背著手徑直向二樓走去。我們跟著到二樓,他走到會議室最里面的一個角落里,把挎包往床上一放,說,這里就挺好嘛。他指著相鄰的一支床對我說,你住這里。我本來還想住的離他遠一點,我有咽喉炎,聞到他身上散發(fā)的煙味,就想咳嗽。</p><p class="ql-block"> 晚上,他坐在床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睡的最遲。早上,他又是第一個起床,坐在床上,還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煙。想到什么事了,就叫我:你記一下,明天這件事要落實,下午通知縣上X X領(lǐng)導來一下,等等,原來他抽煙是在思考問題。我跟他在這個大通鋪里住了七八天,深深懂得了這幾個成語的含義:事必躬親,殫精竭慮,一絲不茍。</p><p class="ql-block"> 白天,他帶著我們幾個人,要看開大會和舉行文藝晚會的大禮堂,看吃飯和舉行宴會的餐廳,看米脂中學的展覽室,看來賓住宿的招待所。并讓我拿著筆和本子,把大禮堂的座位圖和主席臺的座位圖畫出來,把宴會廳的桌位數(shù)記下來。到了晚上,他一邊看著來賓名單,一邊指揮著我安排開會的座位和宴席的座位。對主席臺上的座位,他特別慎重,弄清這個人的職務(wù),并讓我標注在座位圖上,一個一個地斟酌。很晚了,我都睡著了,他把我搖醒,說,今天又有一位省級領(lǐng)導要來,我們把座位再調(diào)整一下。調(diào)整一個人的座位,有時會涉及主席臺上所有的人,甚至會涉及大禮堂參會所有人和宴席所有人,工作量很大。就這樣,不斷地調(diào)整,我在半夜也不斷被搖醒。參會人的座位都標注在一張座位圖上,按圖索座,有條不紊。主席臺和宴會主桌的嘉賓還排放著座位牌。由于安排周密,校慶非常成功,我也在高秘書長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p><p class="ql-block"> 會上,高秘書長宣讀了行署的一項決定,米脂中學收歸地區(qū)教育局直管,級別由正科級升為正縣級。</p><p class="ql-block"> 校慶結(jié)束后,按規(guī)定到縣上出差,每天可領(lǐng)8角錢的補助。我們前后一共去了有十幾天,我記得每人領(lǐng)到十幾元的補助。我拿著補助去給高秘書長送,高秘書長很嚴肅地說,你來行署工作時間不長,不了解我,我是從來不領(lǐng)補助的,你把錢退回去。我詫異了,有些干部想方設(shè)法去出差,不僅吃的好,回來還能領(lǐng)補助。高秘書長說他從來不領(lǐng)補助,這是一種什么精神呢?</p><p class="ql-block"> 1989年初夏,我隨一名行署領(lǐng)導去出差,回來后,聽說高秘書長患病住院了。我去看他,輸著液,說話很困難。從此,高秘書長離開了政壇。</p><p class="ql-block"> 調(diào)行署辦公室取消一級獎勵工資,我一直有想法,當時是省政府要求各縣級人民政府給予的獎勵。我和人事局工資科的人探討,說,有文不斗口,只要有當時的文件,可以恢復。我找來了文件,獎勵工資恢復了。那天,退休了的高秘書長突然找我,問,那級獎勵工資給你恢復了?我說,省政府當時有要求,我拿出省政府的文件給他看。他看的很仔細,看完以后把文件遞給我,噢了一聲,我納悶,恢復獎勵工資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為何又專門來找我詢問此事?看完文件后,為啥只噢了一聲?</p><p class="ql-block"> 不幾年,高秘書長病逝了。要回米脂安葬,來送別的人很多。我也走在送別的人群中,從干休所一直送到南門口。目送著漸漸遠去的靈車,我的思緒又回到米脂中學校慶的那段朝夕相處的日子里。</p><p class="ql-block"> 高余厚,一個德高望眾的共產(chǎn)黨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