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黃浦江靜默地流淌著，如同一位閱盡滄桑的老者。我偶爾會站在外白渡橋的鑄鐵花紋間凝望江面，那些生銹的系纜樁像被遺落的標點符號，在潮起潮落中斑駁了百年光陰。十六鋪的游輪拉響汽笛，聲波在浪尖刻出深淺不一的年輪，海關(guān)鐘樓的尖頂刺破云層，將流動的時空折疊成黃銅指針的每一次震顫。</p> <p class="ql-block">蘇州河與母親河交匯處泛著奇異的波紋。石庫門的青磚墻倒影里，晾衣竿上的藍印花布還在民國風(fēng)里飄搖；轉(zhuǎn)頭望向?qū)Π?，陸家嘴的玻璃幕墻正把霓虹折射成千棱鏡，中國館的"東方冠"在波光中時隱時現(xiàn)。潮水漫過防汛墻時，我總清晰聽見老唱機的銅針撫過膠木唱片，將《東方紅》的旋律釀成黃浦江上第一縷晨光。</p> <p class="ql-block">暮色中的江面是打翻的鎏金墨盒。游船拖著七彩光帶犁開綢緞般的水面，廣告牌的投影被揉成印象派的色塊。凌晨時分，運煤船低沉的引擎聲驚醒了薄霧，船身吃水線丈量著晨昏的刻度，漁網(wǎng)提起時，網(wǎng)眼里漏下的不只是銀鱗閃爍，還有外灘鐘聲的碎片。</p> <p class="ql-block">那些被投入江心的詩箋，有的沉入淤泥化作河床的年輪。我見過失戀的青年將信箋折成紙船，見過建筑工人在江邊用汗水寫就家書，見過證券大樓的玻璃幕墻在江面投下扭曲的數(shù)字幻影。江鷗掠過水面時，白色羽翼分不清叼起的是泛黃的情書，還是迪士尼城堡的星輝碎屑。</p> <p class="ql-block">吳淞口的落日總在漲潮時分被江水吞沒，退潮后灘涂上便布滿晶圓般的貝殼。人們說這條江是歷史的硯臺，可當北斗衛(wèi)星在天際劃出銀線，當大飛機的尾跡云掠過張江的芯片森林，我分明看見濃墨里浮沉著龍門吊的鋼鐵骨骼。那些沉睡在江底的錨鏈正在銹蝕，而嶄新的鋼軌已沿著江岸生長，將晨曦鍛造成通向深藍的軌道，把咸澀的江風(fēng)釀成未來的滋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