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地質(zhì)題材長篇小說·講地質(zhì)人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07.停止搜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漠河北極村的西北方向有一座叫三十二站的村落，曾經(jīng)是古驛站。這里冬季漫長、極寒而晝短夜長，夏季短暫、涼爽而夜短晝長。</p><p class="ql-block">清王朝為了加強(qiáng)對邊疆地區(qū)的控制，在邊疆地區(qū)開辟了許多條驛道?？滴醵哪辏?685年）初，增設(shè)從墨爾根（今嫩江市）至雅克薩之間的驛站。從墨爾根循嫩江而上，至額木爾河口（今漠河市興安鎮(zhèn)境）置二十五站，對岸為被沙俄侵略軍盤踞的雅克薩城。這條驛道還與吉林、盛京原有的驛道相連，從而形成了可以直達(dá)京師的交通網(wǎng)。這條驛道的設(shè)立，對雅克薩戰(zhàn)爭的勝利起到重要保障作用?？滴醵哪晡逶拢遘姷谝淮喂タ搜趴怂_城，捷報沿墨爾根北路驛站傳遞，再經(jīng)吉林、盛京至北京，然后轉(zhuǎn)送至古北口?？滴醯墼诠疟笨谑盏浇輬螅昂笫惶?，飛馳近五千里，速度在每日200—250公里之間。在當(dāng)時的自然環(huán)境條件下，這條驛道的戰(zhàn)略意義是極其重要的。</p><p class="ql-block">雅克薩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清軍逐步撤走，驛站也隨之荒廢。到了光緒十三年（1887年），吉林候補(bǔ)道李金庸赴漠河督辦金礦，重開墨爾根至額木爾河口驛道，并延伸至八道卡（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額爾古納市境），全線驛站由25處增至33處，由二十五站西行至三十三站終。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黃金之路”。三十二站就是今天的洛古河村，因其所處的地理位置，被稱為黑龍江源頭第一村。這里依然是尋找金礦的重要地區(q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63年4月初，一場暴風(fēng)春雪把大興安嶺西北坡涂了一層白色，山巒茫茫，溝壑皚皚，大地失去了邊際……</p><p class="ql-block">在三十二站一個空曠的院子里，剛剛搭建不久的四頂帳篷被大雪壓得歪七扭八。早晨起來，人們穿戴好狗皮帽子、羊皮襖，推開帳篷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清雪，門前挖開的雪深處有半米多厚，推到兩側(cè)的雪堆像一座座小山。</p><p class="ql-block">這里是三十二站砂金找礦指揮部。黨支部書記林茂生和分隊長何玉樹帶領(lǐng)第一批隊員來到三十二站扎營，砂金找礦會戰(zhàn)即將在這一地區(qū)展開。</p><p class="ql-block">臨近傍晚，二號帳篷里跑出來一個人，急促地向一號帳篷跑去。何玉樹、林茂生兩人在一號帳篷里，正為雪下這么大耽誤生產(chǎn)而發(fā)愁。</p><p class="ql-block">“何隊長，出事了！”推門而入的是一工區(qū)主任王國民，“我們工區(qū)測量組一大早上山，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p><p class="ql-block">何玉樹等他說完才問：“幾個人？”</p><p class="ql-block">“倆人兒，組長曾利民和測工馬喜軍?！蓖鯂窦钡檬譄o策，“他倆上山找國家二等三角點，說好了下午兩三點鐘回來，到了三點半還沒回來。我安排兩個人向山口方向迎他們，等到四點多了一點影兒都沒有。我怕再晚就黑天了更不好找了，趕快報告隊長?！?lt;/p><p class="ql-block">何玉樹與林茂生快速對一下眼神，果斷地說：“馬上召開緊急會議，去喊各工區(qū)主任來?！?lt;/p><p class="ql-block">林茂生又向旁邊的綜合員小陳交待：“快通知司機(jī)準(zhǔn)備好汽車，再準(zhǔn)備點干糧?！?lt;/p><p class="ql-block">會議開得簡短，并且作出緊急部署。事不宜遲，以隊部干部為主組成指揮組，林茂生書記任前線指揮；三個工區(qū)主任各帶一個搜尋組，集中出發(fā)進(jìn)山找人；何玉樹隊長與其他人員作為救援組留守。</p><p class="ql-block">部署完任務(wù)，各搜救組立刻登上汽車向測區(qū)進(jìn)發(fā)。汽車離開駐地后，在進(jìn)山的路上行行停停，雪深處還要挖雪清路，人下車前拉后推。汽車剛到山口太陽就落山了，天色逐漸黑了下來。進(jìn)入山口不太遠(yuǎn)，積雪就明顯減少了許多。為了爭取時間，林茂生指揮三個組沿山路徒步展開，在溝谷兩側(cè)一邊搜尋一邊推進(jìn)。同時，汽車?yán)^續(xù)向山里前行一段觀察情況，待各組人員向前迂回與汽車會合，再分組向縱深推進(jìn)。就這樣，在測量組可能經(jīng)過的區(qū)域搜索了六七個小時，全體人員都已疲憊不堪了，卻絲毫線索都沒有找到。</p><p class="ql-block">林茂生召集指揮組匯總情況，討論接下來的尋找方案。</p><p class="ql-block">林茂生綜合了大家的意見分析說：“在進(jìn)出山口沿途搜尋，主要是為了接應(yīng)他們?，F(xiàn)在看來，他們并沒有在回來的方向上留下痕跡，那接下來就需要我們向縱深方向搜尋?！绷置髁藙訂T部署，要求大家發(fā)揚(yáng)連續(xù)作戰(zhàn)精神，分組編隊，協(xié)同作戰(zhàn)，規(guī)定連絡(luò)信號，由有識別地形經(jīng)驗的技術(shù)干部帶隊，分片尋找足跡、遺棄物和其他可疑線索。</p><p class="ql-block">寧靜的山林灑滿了淡淡的月光，人們一邊喊著一邊搜索每一處雪包、倒樹、暗溝、洞穴，手電筒的光束指揮著行進(jìn)方向。遠(yuǎn)處有幾顆信號彈升起，給人們增加了幾分緊張和神秘感。有人把嗓子都喊破了，大風(fēng)吹雪打得人睜不開眼睛，隊員們勉強(qiáng)保持著搜索隊形，不放過任何可能。</p><p class="ql-block">林茂生是抗戰(zhàn)干部，經(jīng)歷過各種作戰(zhàn)任務(wù)。他指揮著隊伍，和大家走在一起，分析各種線索，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半夜兩點左右，各路人馬陸續(xù)回到山谷中部集結(jié)，很多人腳磨壞了，皮褲劃破了，帶的干糧也不知什么時候丟了……人們用探尋的目光互相看著，心里十分明白，在這個連野生動物都覓不到食物的季節(jié)，人員走失將意味著什么。最后一批回來的人們也沒有帶回令人振奮的消息。把人員集中到一處緩坡上，林茂生聽了各組匯報，決定就地休整。大家在附近撿拾倒樹干柴，升起兩堆篝火取暖，然后支起架子燒了兩畏得羅（畏得羅：東北方言中一個俄語音譯詞，專指一種上粗下細(xì)的圓臺形水桶）熱水，烤了一些凍饅頭充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還沒亮，又開始了第三輪尋找。</p><p class="ql-block">“按照地圖標(biāo)定的位置，每個搜尋組分成左中右三個小組，范圍是國家二等三角點周圍，在以正常體力一天所能達(dá)到的最大路程尋找?！绷置匦伦隽瞬渴?。從地圖上查看，三角點距隊部駐地直線距離約五公里。搜尋組在山腳下展開，形成了長蛇陣，每十米設(shè)一人，大體平行向山脊搜索。風(fēng)停雪止，搜索條件好了很多，人們把希望寄托在這一天。</p><p class="ql-block">中午時分，先頭人員到達(dá)主峰，有人喊：“三角點在這兒呢！”</p><p class="ql-block">到達(dá)山頂?shù)娜藛T不約而同地向三角點靠攏。大家頓時振奮歡呼。指揮組成員都集合起來，林茂生指示各組組長組織大家加密這一帶搜尋，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點。三角點是建在山頂?shù)挠谰眯愿叱虡?biāo)石，其上部架設(shè)了一座觀測覘標(biāo)。這是一座呈三角錐形，用木材、鋼材制成的尋常標(biāo)，用于觀測使用。在杳無人煙的大興安嶺，春季樹木還沒有生出葉子來時，覘標(biāo)看上去很明顯。找到了三角點的位置，人們異常興奮。先到達(dá)的隊員仔細(xì)查看，在覘標(biāo)腳架旁有幾棵樹的枝杈伸向架子里邊，并且發(fā)現(xiàn)有幾根新折斷的枝條。由此可以推斷，小曾、小馬到過這里，指揮組決定按原定方案，人員保持一定的間距向縱深尋找。</p><p class="ql-block">三角點主峰是東西走向分水嶺，嶺北坡形成了半人高的雪墻。隊員們擺開一字長龍翻上雪墻順坡而下。北坡的積雪又厚又硬，一腳下去一個洞，兩腳踩不到底，半爬半滾著，行進(jìn)十分緩慢。在翻過幾道山梁后，太陽開始西下，人們的體力消耗很大，非常疲倦。按照預(yù)定的方案，大家拖著沉重的腳步在一條溝谷中集結(jié)了。</p><p class="ql-block">“各組清點人數(shù)，匯報一下情況?！绷置f話的時候滿臉通紅。看著大家也都是眉毛、胡子和狗皮帽子、羊皮領(lǐng)子掛滿了霜。</p><p class="ql-block">“這場該死的大雪，人丟了連點兒痕跡都沒有?！贝蠹易h論著，“沒留下點腳印，連儀器、花桿都沒見著?！?lt;/p><p class="ql-block">各組匯報情況，沒有什么有價值的線索。有人倒是把搜尋組在路上丟失的干糧袋、綁腿等揀了回來。</p><p class="ql-block">七十來人把工區(qū)的木刻楞擠得滿滿的，門口支起了木柈子烤火燒水，人們席地而坐輪流喝了點熱水，有的人已經(jīng)相互依靠著睡著了。</p><p class="ql-block">林茂生召集指揮組，分析搜尋情況。大家分析認(rèn)為，三角點附近折斷的樹枝，是尋找過程中發(fā)現(xiàn)的唯一線索。因此，人員失蹤的可能性，一是找到三角點后，在暴風(fēng)雪中迷失方向，越走離駐地越遠(yuǎn)；二是在山中遭遇猛獸而無力自救；三是與敵特人員相遇并被挾持離境。</p><p class="ql-block">這是一個至今無法下結(jié)論的一個事件，也許是永遠(yuǎn)劃不上句號的故事。由于野外施工期短，找礦任務(wù)繁重，地質(zhì)大隊向有關(guān)部門報告后，經(jīng)批準(zhǔn)停止了搜尋工作。</p><p class="ql-block">兩位地質(zhì)隊員的失蹤，是人們不愿相信的事實。隊友們每每想起這件事都不無惋惜。然而過了一個多月，地質(zhì)隊員意外地救了一名測繪隊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興安嶺北部的氣溫逐漸暖和起來，花草愈發(fā)茂密，古木參天蔽野。在溝里找到了一個營林點，有五間空閑的木刻楞房，一工區(qū)就當(dāng)作了宿營地。</p><p class="ql-block">一天早上大約五點多鐘，隊員們分頭上山工作去了。炊事員老靳到門外拿木柴，剛出房子就又跑了回來，慌慌張張地喊道：“有人，前面有人！”</p><p class="ql-block">聽到喊聲，王主任一躍而起，從門后提出槍就沖出門口。只見三十米外走來一個背槍的人。他警覺地端槍瞄準(zhǔn)，大聲喝道：“站住，什么人？”</p><p class="ql-block">來人回答的聲音有些含糊，“我……我迷路了?！泵黠@的有氣無力。</p><p class="ql-block">為了防止發(fā)生意外，王主任高聲命令，“不許動，站在原地！把槍放下！”對方照辦了?！吧扉_雙手，慢點走過來！”</p><p class="ql-block">聽著王主任大喊，對方蹣跚地向木刻楞走了過來?！拔沂菄鴾y二大隊的?！眮砣苏f完這句話就昏了過去。</p><p class="ql-block">老王俯身查看對方狀況，從他工作服口袋中找到一張1:10萬的地形圖，發(fā)現(xiàn)衣服和地圖都是濕漉漉的。老王和老靳一起把他抬進(jìn)屋放到炕上，又扯過被子給他蓋好?！翱此臉幼?，應(yīng)該是餓昏的，”老王對老靳說，“快去熬點稀粥來?！?lt;/p><p class="ql-block">老靳看了一眼，馬上去生火做飯了。</p><p class="ql-block">老王先是檢查了來人攜帶的沖鋒槍，槍上沒有槍梭子，而且身上既沒有彈夾也沒有子彈。然后，老王仔細(xì)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他的上衣和褲子都已破爛不堪，光著雙腳沒穿鞋。胳膊、小腿和腳上有很多傷口，有幾處還在流血，腳已腫得很歷害。老王找來藥箱，給他的傷口進(jìn)行了消毒處理，又敷上消炎藥并包扎好。老王喊幾聲，他全然沒有知覺，又扒拉幾下，似乎還在昏睡狀態(tài)。</p><p class="ql-block">接近中午了，那人才蘇醒過來，虛弱地說：“我已經(jīng)七天沒吃糧食了?！?lt;/p><p class="ql-block">老王喊老靳把粥拿來，喂他吃了半碗稀米湯。他還想要吃，但老王堅決不同意，怕他多天沒吃東西，喂多了會出問題。這一天，老王喂他了五次，每次都是半碗稀粥。</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感覺他體力已經(jīng)恢復(fù)過來了，精神也好了很多。老王向他介紹了地質(zhì)隊的情況，這才讓他講一講自己的經(jīng)歷。原來，這個人是國測二大隊三中隊造標(biāo)組的工人，名字叫鐘平云。小鐘講述了自己的經(jīng)過：</p><p class="ql-block">“八天前，我們小組一行五人上山埋坐標(biāo)點，干完了已近中午，隊友們一起下山回駐地。我們的帳篷就在對面山上，山坡平緩地形簡單，山下有一片小樹林。我想閉眼睛也能走回去，就坐下抽煙歇腳。抽完一支煙后，我順著小河往回走。我走呀、走呀，卻怎么也找不到駐地的帳篷。心里開始有點發(fā)毛了，越走越急，越急越走。就這樣，我一連走了七天也沒找到駐地?！?lt;/p><p class="ql-block">“這些天真的倒霉，天天不停下雨，又餓又冷又怕，身上帶的子彈打光了。我就想，這可真是完蛋了，不是餓死也得讓野獸吃掉。前三天我還知道休息，晚上在隱蔽的地方躲一宿。再后來，就不知道累了，白天不停地走，黑天也稀里糊涂地走?！?lt;/p><p class="ql-block">“開始爬山鉆樹林時，遇到蘑菇、木耳，就隨手摘點兒充饑。后來看見木耳、蘑菇，連吃的想法都沒有了，只是不停地走。衣服刮破了，鞋子走丟了，槍梭子磕沒了，對這些都沒反應(yīng)??腦子里只想著要活下去，要找到我的隊友?！?lt;/p><p class="ql-block">“我才二十二歲，我還要工作，還要活下去！現(xiàn)在我得救了，如果沒有你們，我就是必死無疑?！?lt;/p><p class="ql-block">小鐘眼里充滿了感激。</p><p class="ql-block">老王聽著他講訴，一邊勸慰他一邊說，“我一定和你們中隊取得聯(lián)系，等你養(yǎng)好身體就把你送回去?！?lt;/p><p class="ql-block">之后的日子，小鐘就在一工區(qū)的木刻楞里養(yǎng)傷。老王給他找了衣服和鞋子換上，每天為他換藥，讓他做適度的鍛煉。</p><p class="ql-block">工區(qū)在當(dāng)?shù)毓偷南驅(qū)?，能?jīng)常打到獵物。小到飛龍、山兔，大到狍子，向?qū)錾仙洞蠹揖湍艹陨仙?。一周下來，天天有肉有野菜，小鐘身體恢復(fù)得很快。這期間老王也已打聽到他們中隊的駐地，離這兒直線距離有三十多公里。老王理解小鐘著急回駐地的心情。第八天早飯后，老王和小鐘各騎一匹馬上路，繞密林、走小路，穿越草甸子，走了六個來小時。到達(dá)國測隊的駐地，大家見面是又驚又喜，不敢相信事實。小鐘的領(lǐng)導(dǎo)一再向老王表示感謝，并偷偷地說：“我們找了七天沒有見到蹤影，昨天晚上天津大隊總部決定停止搜尋。據(jù)說，這兩天大隊正準(zhǔn)備開追悼會呢?！?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