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清明節(jié)的廣州城，鮮有“雨紛紛”的情景，刺眼的陽光直照得人睜不開眼睛，仲春就如初夏般晴空萬里、陽光燦爛，即使那些突然而至的暴雨，也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道路兩旁的花草樹木，在暴雨的洗禮后，顯得越發(fā)的青翠欲滴和生機(jī)盎然。那些在風(fēng)雨中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滿地落花，也靜靜地仰望著這片蔚藍(lán)的天空。</p><p class="ql-block">今年的清明節(jié)，我再次前往廣州銀河公墓祭拜婆婆。婆婆去世已經(jīng)二十四年，十三年前公公去世后，兩人便合葬于此。</p><p class="ql-block">掃墓那天，雨過天晴。暴雨的沖刷，讓銀河公墓的松柏更加蒼翠挺拔，墓碑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整個墓園顯得肅穆而又寂寥，仿佛與塵世隔絕。幽長的小徑上，樹影斑駁，為這里平添了幾分憂傷。</p> <p class="ql-block">我與丈夫、兒子走在熟悉的林蔭小道上，樹梢的水珠滴落在我的肩頭和臉頰，它裹挾著樹木的清香和冰冷的寒意，瞬間直達(dá)心底?；秀遍g，婆婆昨日還在與我閑聊，今天怎么就長眠墓園二十四年了？公公來這里陪伴婆婆也有十三個年頭了，這流淌的時光啊，真的是無聲無息、無影無蹤。</p><p class="ql-block">2001年婆婆的去世，讓我第一次經(jīng)歷了人生的永別。記得我得知婆婆不久于人世之時，淚如雨下，接兒子放學(xué)時，眼睛模糊得幾乎看不清道路。三個月后去世的婆婆，才63歲，心痛、惋惜和不舍，讓我久久不能走出那段灰暗的日子。</p><p class="ql-block">我與婆婆雖然只有15年的緣分，但她的善良、豁達(dá)，她的聰明、能干，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感激她培養(yǎng)了我優(yōu)秀的丈夫，更感恩她撫養(yǎng)了我可愛的兒子。</p> <p class="ql-block">婆婆出生在解放前，文化程度不高，但悟性高、智商高和情商高。她烹制的菜式，色香味全；她縫制的服裝，大方得體。而且她的思想尤其開明，能與時俱進(jìn)。我當(dāng)時曾經(jīng)想象過，如果婆婆能有條件讀書，定能成就一番事業(yè)。</p><p class="ql-block">有一件事頗能體現(xiàn)婆婆的聰明才智。三十年前，廣東的經(jīng)濟(jì)發(fā)展如火如荼，“東西南北中，發(fā)財?shù)綇V東”的“口號”，讓一些不法之徒，盯上了手頭寬裕的廣州老人群體。當(dāng)時婆婆與一眾老友，應(yīng)邀參加了一個免費(fèi)的郊游活動，看完風(fēng)景，吃罷午飯，活動組織者把一眾老人，關(guān)在了一間房子里“洗腦”。</p><p class="ql-block">末了，組織者宣布，誰不買他們的保健品，就不準(zhǔn)回家，婆婆一看這陣勢，是沒法走了。她靈機(jī)一動地對組織者說:“我兒媳婦是黨報的記者，要不要我現(xiàn)在就給她打電話，請她來為你們做個專訪？”組織者一聽頓時慌了神，趕緊結(jié)束活動，把老人們都送回了廣州。事后我聽著婆婆用輕松的口吻，娓娓道來的這段經(jīng)歷，一邊感嘆婆婆的機(jī)智勇敢，一邊為他們的成功“脫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p><p class="ql-block">婆婆不僅在處理大事上很果斷、有膽識，在打理生活瑣事，以及維護(hù)家庭成員關(guān)系方面，也能細(xì)致入微和暖人心房。在某些婆婆的眼中，兒媳婦可能是“外人”，可我婆婆不這樣認(rèn)為，她說，只要進(jìn)了自家門，就是自家人。她平?？偸菍ξ覈u寒問暖，甚至陪我去看病。我們回婆家吃飯時，她總是把我最愛吃的雞肉和魚肉，擺放在我的面前，還讓丈夫主動給我夾菜。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我會不停地夸婆婆的廚藝好，直夸得她心花怒放。</p><p class="ql-block">記得每年的除夕，婆婆都會做一大桌子菜，那水平堪比星級酒店的大廚。年夜飯后，婆婆都把她制作好的魚肉和糕點(diǎn)，讓我們?nèi)繋Щ厝ィ诟?“大年初一不殺生，你們熱一下就可以吃了。”十五個年頭的除夕夜，我都把婆婆精心制作的美味佳肴，大包小包地拎回自己的小家，同時也拎回了婆婆滿滿的關(guān)愛。</p> <p class="ql-block">歲月如梭，與婆婆陰陽兩隔的這二十四年光陰，轉(zhuǎn)瞬即逝。其間，我人生中另外四位親人:外婆、父親、公公和母親都相繼去世了，留給我的是，無盡的悲哀與無窮的念想。</p><p class="ql-block">今年清明節(jié)前夕，我捧著母親的骨灰壇飛赴海南文昌，讓母親“入土為安”之后，又趕回來廣州拜祭公公婆婆，心安片刻之時，卻又感覺整顆心都被掏空了。多年的親情故事，被畫上了無情的句號；多年的相互陪伴，被蒙上了虛幻的影像；多年的魂牽夢縈?，被刻上了記憶的紋身。</p><p class="ql-block">我撫摸著婆婆的遺照，恍惚間像聽到她在說著那些，他兒子與我兒子小時候的趣事，說著我們情同母女的婆媳情緣，那一幕幕一句句，恍若昨天的場景，我不禁淚流滿面。此刻，我在想，誰說婆媳是死對頭，只要能夠?qū)⑿谋刃?、相互體諒，婆媳同樣可以情同母女。</p> <p class="ql-block">我們都是這個世界的過客，生離死別是我們不能避免的“劫數(shù)”，也是我們不能逃避的“話題”。在清明節(jié)緬懷先人、抒發(fā)情感，會讓我們更加珍惜眼前人，珍惜與他們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p><p class="ql-block">生命是一場漫長的旅程，途中我們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他們來來往往，緣來緣去，唯有親人是我們身邊不變的守候，親人的永別，是我們痛楚徹骨的傷痛。但是，沒有人能夠改變這個生老病死的自然規(guī)律，惟有懷念、惟有銘記，惟有“不忘來時路，不失清明心；不負(fù)今朝景，不悲明日事?！?lt;/p><p class="ql-block">在清明節(jié)祭拜先人，是對人生的一種哲學(xué)思考。我想，當(dāng)思念足夠綿長，生死便不再是碑界，而是化作春草般生生不息的守望。其實我的父母、公婆和外婆，他們都活著，只是活在灶臺的炊煙裊裊中，活在與兒孫相似的眉眼中，活在被清明雨絲浸潤的回憶中。</p><p class="ql-block">清明時節(jié)的廣州城，沒有“雨紛紛”，卻有“花落落”；沒有“斷魂客”，卻有“追春人”。木棉花褪去了一樹紅妝，紫荊花碎成了一地相思?；ǔ且浴奥浠ā钡姆绞剑瑸檫@個清明節(jié)，送上了對先人的哀思與感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