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4月11日那場大風(fēng)，像是一場被預(yù)告的傳奇，早早便在眾人的知曉里埋下伏筆。</p> <p class="ql-block">孩子在11點35分就被接回了家，冰箱早被采購塞滿，家里凡能充電的物件都充著電，水源也儲備充足，好似那是抵御災(zāi)難的堅固堡壘。兩點之后，依舊沒有風(fēng)的蹤跡，但外出還是猶豫和忐忑的，糾結(jié)著恐懼祈禱中的那一絲興奮。</p> <p class="ql-block">還是忍不住的去了趟郊外，只為去看看去年拍過照的櫻花林，此刻正瘋癲地開著，粉白花浪涌到柏油路上，車輪碾過時濺起的不是泥水，倒似碾碎了滿地的月光。這般盛景總教人想起張愛玲說的"大紅配蔥綠"，美得叫人心里發(fā)慌。枝椏在靜止的空氣里絞著金線，倒像舊時裁縫鋪里未完工的嫁衣。我舉著手機拍照，鏡頭里的花瓣卻簌簌地抖——原是自己的手在顫。這滿樹春光明日便要零落成泥，倒比戰(zhàn)時的上海灘還短命些…</p> <p class="ql-block">黃昏時分的陽光忽然變得濃稠，黏在玻璃上成了琥珀色。我望著壁鐘的鎏金指針，它走一步喘三喘，倒比外頭的風(fēng)更顯老態(tài)。老王今天晚上要值夜班，臨走前在玄關(guān)擺弄他的鞋子，雨傘碰到柜子上發(fā)出鈍響，倒像是舊時更夫敲梆子。孩子們因為買到了自己喜歡的零食，加上周末提前放假，放肆的笑鬧從門縫里擠進來，脆生生的，像摔在瓷磚上的青瓷碗。</p><p class="ql-block">夜半的窗簾忽然鼓脹成孕婦袍，我數(shù)著手串上的檀木珠子，一粒粒滾過指腹，倒像是捻著未爆的啞彈。朋友圈里，河北的樹冠折了腰，山東的招牌板著臉撲街，這些影像在視網(wǎng)膜上烙出血泡。出來看看，浴缸里的水泛著銀鱗，倒映著天花板上浴霸的紋路，叫人想起六零年代集體食堂的搪瓷缸。</p> <p class="ql-block">晨光還是來了，小妹立在飄窗前啃蘋果，看了一眼睡眼懵懂的我，說"沒事"，她說得輕巧，仿佛昨夜呼嘯的不過是鄰家麻將桌上的幺雞。灶上的白粥咕嘟著，蒸汽在玻璃窗上畫符咒。忽然想起老宅天井里的那口太平缸，每逢雷雨天就嗡嗡作響，像是含著滿嘴的碎瓷片。今人備充電寶，昔人存井水，說到底都是與無常對弈時偷藏的棋子。只是棋子終究抵不過棋手翻云覆雨的手腕，倒平白攢了半世驚惶。盛飯的時候，我突然說道：“沖廁所的時候，記得用我備在浴缸里的水?！敝袊藢?zāi)難的敬畏，原是浸在五千年黃連湯里腌出來的，縱是天氣預(yù)報說晴，也要在旗袍內(nèi)襟縫個暗兜，藏幾粒仁丹防著暑氣。這種骨子里的防災(zāi)術(shù)，像是從《黃帝內(nèi)經(jīng)》里長出來的一樣，搶鹽囤菜成了種條件反射的經(jīng)絡(luò)按摩。那年封城時學(xué)會的囤貨后遺癥，倒比巴甫洛夫的狗還靈光。只是這草木皆兵的生存智慧，在太平年月里總顯出幾分尷尬的隆重——像極了張愛玲筆下那襲爬滿虱子的華袍，明知是虛妄，偏要熨得這般平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