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收了后娘（紀實文學）

蓮如意

續(xù)＂2 爐子被損壞＂ 我則沒有了吃飯的心情，想著后娘這么欺負我們，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呀？！眼淚不由一串一串地落了下來。 我在門口看著弟弟妹妹吃著東西，流著眼淚想怎樣才能趕快把爐子修好，好弄飯吃。 其實要修好這爐子并也不難，這爐子本身就是我壘的，只是當時糊爐膛的缸瓦面（耐火材料磚砸成的粉面）壘爐子時已經(jīng)用完了，不知應該再去哪里找耐火材料磚頭。 當時大約快下午3:00了吧？張大嬸首先發(fā)現(xiàn)了坐在門口臺階上吃窩頭的弟弟和妹妹。連忙跑過來問為什么只吃窩頭蘸醬，并說她們家有咸菜。 弟弟和妹妹搶著對張大嬸說：＂家里爐子拆了，沒法做飯了＂。 張大嬸聽了覺得很奇怪說：＂怎么會呀？頭晌去你家還看到老高烙餅呢？＂張大嬸說著就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我。 我轉身向屋里走著對張大嬸說：＂不信你看看。＂并問張大嬸＂你家還有糊爐膛用的缸瓦面嗎？＂ 張大嬸沒有回答，只是搶先走進弟弟臥室去看爐子，當見到爐子果然真被拆了時，立時氣的火冒三丈對我說：＂爐子你先別管了，后晌飯我多做點，你們跟我一塊兒吃吧。＂ 聽張大嬸這樣一說，我當然很高興了，因為我們三個經(jīng)常吃張大嬸做的黑豆面和玉米面摻在一起的窩頭，那窩頭好吃極了，比我們家純玉米面的窩頭好吃的多。 我沖張大嬸點了點頭想，這爐子不修也不行呀，明天怎么做飯呢？這時張大嬸又說：＂這老高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們幾個已經(jīng)忍了她好久了，每次勸她總是說一套、做一套糊弄我們，這次不能再讓她這么欺負你們了。＂聽張大嬸這一說，甭提我心里有多高興了！ 因為這些年來，每次后娘打我，都是張大嬸和院里的鄰居們護著我，幫我勸說后娘?？墒乾F(xiàn)在后娘明著不再打我、也不罵我了。可關上門后照樣用非常難聽的話罵我。 她幾乎每天這樣欺負我，我也不好再找張大嬸訴苦，因為我知道張大嬸說她，她根本就不聽，我實在是委屈難受時，就跑到閨密蔡靜家去訴說委屈，尋找家的溫暖。 這次終于可以有人，愿出頭幫我們了，我立馬轉悲為喜地點頭答應。 張大嬸走后，我連忙拿個窩頭、大蔥，又倒了半碗開水也吃起了大蔥蘸醬。 3 后娘行為引起眾怒 一個窩頭還沒吃完，張大嬸又陪六排的居民小組長劉嬸嬸，兩人一起來到我家。我連忙從小板凳上站起來，劉嬸嬸見我正吃著東西，不等我說話對我說：＂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們接著吃＂我先看看。 說著，先去看了爐子，又到后娘臥室看了看，對我說：＂吃完了，我?guī)闳ヅ沙鏊?，你向派出所反映一下情況，實話實說，看看這事兒派出所管不管，如果不管，我再帶你去街道居委會，找人來管管這事兒。＂ 聽劉嬸嬸這樣一說，我立刻放下還剩一口的窩頭，喝了點熱水，使勁用水漱漱口。然后隨著劉嬸嬸去了離我們家最近的紅星派出所（原來這個派出所的名字叫剪子股街派出所，文革中改名為紅星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后，劉嬸嬸見到值班人員說：小李子，你們王所長值班嗎？我找她有急事兒。 值班民警是一位看上去大約二十五六歲、個子很高、很瘦、眼睛卻非常大的警察叔叔，熱情地對劉嬸嬸說：＂劉嬸來的正是時候，王所長正好是下午班。＂說著將我們直接帶到所長辦公室。 王所長是一名臉色紅潤、帶一頂女士警察帽、身著警服，中等身高、微胖的體形，年紀大約近50歲的女所長。滿臉都是溫馨的笑容，如不穿警服，我真不敢相信這是一位派出所長。 王所長非常熱情的接待了劉嬸嬸和我。讓我們坐下后，又讓帶我們來的警察叔叔叫來一名個子較矮，眼睛挺小、胖乎乎、年齡大約在30多歲的警察叔叔。 聽我說完情況后，派出所長王阿姨被氣的臉都脹紅了，憤憤地說：＂當時給她把農(nóng)村戶口轉到城里，就是為了讓她照顧好這四個孩子?？蛇@女人怎么能干出這樣的事兒呀？！＂事后才知，我之所以沒有把戶口轉到農(nóng)村去，正是這位所長阿姨從中擋了一下，勸說父親改變了主意。 小眼睛警察叔叔隨聲附和地說：＂這就是因為運動中沒有被批斗過，才敢這么虐待孩子。＂ 劉嬸嬸一看所長阿姨和警察叔叔的態(tài)度后，馬上問所長阿姨說：＂這事兒咱們派出所能不能管？不能管我就去找街道居委會讓街道上管。＂ 所長阿姨馬上回答說：＂管！都這么虐待孩子了，我們哪里能不管？！隨后對兩位下屬下令：＂大李，這事你帶著小李來辦，一定要調查清楚了，認真處理，不能再讓孩子們受虐待了。＂ 王阿姨起身把我們四人送出辦公室的門，我們四人一起回到了我們家，兩位警察叔叔到家后，先找弟弟和妹妹了解情況，并用小本子都做了記錄，又在我們家，進行了全面的查看，不僅看了被拆的爐子，也全面地查看了我們的住房，以及院中的小廚房和我們剛裝滿煤球池子的小煤球。 最后兩位李叔叔又再次找我核實了一下他們的記錄。并問我對這個事兒有什么要求？ 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讓后娘保證以后不能再用臟話罵我（打我她己經(jīng)不敢了），也不能再干拆爐子這樣的事。其他的別無要求。 這時有人已經(jīng)按照劉嬸嬸的安排，找來了父親（因為那時，父親一般情況都不回家了。除非后娘有事兒叫他，他才回來。我有事兒一般都去他單位里找他）。 父親到家后，兩位警察叔叔也同樣向父親了解情況。當然了，父親對家里的情況則是一無所知，當他看到被拆的爐子后，也是一臉振驚。 兩位警察叔叔最后還向我們院里在家的鄰居們了解了情況。當時院里的大嬸和上班的阿姨們，一看派出所來人了解后娘的情況，不等有人叫，都跑到我們家，七嘴八舌的向兩位警察叔叔反映自己看到的情況。 大約到了天剛擦黑的時候，去后娘娘家找后娘的人，也帶著后娘回到了家。 后娘到家后，兩位警察叔叔首先在后娘臥室，關上屋門向后娘了解了有關情況。對后娘進行了教育，然后又把劉嬸嬸和張大嬸叫到一塊兒，征求兩位大嬸的意見，兩位大嬸的意見就是要讓后娘寫出保證書，保證以后不再虐待打罵我們。 因為當時是星期天，兩名警察叔叔來我們家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宿舍，在后娘被帶回家里后，宿舍里的鄰居們，見后娘來了，有人就開始說＂看這惡毒的后娘給弄回來了＂。后排有不認識后娘的人，連忙問＂這就是那個扒爐子不讓孩子吃飯的人呀，一看就像個惡人?。?。 大家在那七嘴八舌的議論著，院子里圍的人就越來越多，后來的人，在互相打聽著發(fā)生了什么事。 于是，院中知道情況的鄰居們。將自己知道的事兒都說了出來，甚至把幾年前，后娘打我和弟弟，虐待我們的事兒，也都說了出來，連六年前后娘欺負姐姐，大門內通道上，搶奪，姐姐棉褲套的事兒，也重新給翻騰出來。 在人們互相傳說中，知道這幾年后娘虐待我們的人，和后娘虐待我們的事兒也越來越多。 到后來，甚至把后娘在文化大革命憶苦思甜、斗私批修自我檢查中，說的那些事兒也都抖了出來。 好多人都知道了，原來后娘是個德州解放后才被解救出來的青樓女子，并混進了黨內，結過六次婚，自己把剛生下的孩子壓死等等，都混在一起傳說。 這樣，短時間內，人們就把后娘的形象勾勒出來：后娘不僅是一個虐待孩子的毒婦，惡毒到把自己的孩子掐死。就是一個跟六個男人有染的破鞋。這樣的形象，更加引起了人們對后娘的厭惡和憤恨。 這樣的事兒很能吸引人們的注意力，人們一聽這樣一個惡毒的女人，現(xiàn)在竟然還敢這么虐待孩子，相當一部分人，感覺到是可忍孰不可忍、院子里竟然有人開始帶頭喊起了＂打倒后娘?。ⅲ⒋虻蛊菩⒌目谔柭?！ 一些平常看不慣后娘虐待我們的鄰居，見我當時在院子里，對我說：＂去打開你們的箱子，讓警察看看你們都是蓋的什么？穿的什么？＂ 我和妹妹當時都順從地走到屋里，把我們放衣服的箱子打開，將那幾件衣服、拿出放在箱幫上，把一床被一剪兩開，用被里、被面各縫制的兩條小被子，和一整條的大被子，也都攤放在床上。 當時，兩位警察叔叔把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做完后，正準備讓后娘寫完檢查，就回派出所，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這時已經(jīng)走不了。 因為外屋里已經(jīng)擠滿了人，院子里人也是滿滿的，聽到院子里有人喊起了＂打倒后娘＂的口號，隨后＂把她揪出來去游街?。ⅲ堰@破鞋揪出來，打倒在地＂等口號已經(jīng)此起彼伏。 兩位警察叔叔一看不好，讓兩位大嬸看著后娘寫檢查，他兩人則從后娘屋里出來，去院子里制止口號。 趁兩位警察叔叔開門之機，幾名鄰居立即涌入后娘所在的屋子，有人拿了一條板凳，讓后娘沖著大街的窗戶站在上面，彎著腰，撅著屁股，讓她交代虐待孩子罪行，并對兩位大嬸說，先做口頭檢查。 因為在那種情況下，后娘根本就寫不出檢查來，張大嬸和劉大嬸也覺得那時后娘很難寫出檢查。對進來人的行為，持即不表示支持、也不表示反對態(tài)度，對后娘說了一句：＂實在寫不出來，琢磨琢磨明天寫也行。＂說完也到院子里去幫助警察叔叔，勸阻人們不要喊口號。 我打開箱子后，就去了后娘的屋子，眼見后娘頭上的短發(fā)，已經(jīng)從頭上全部垂下來，將大半個臉擋住，看不見當時的表情，只能看見鼻涕，哈喇子在下邊掛著，有人按住她的頭，腰彎成了U形，還有兩人分別抓住她的兩條胳膊別到身后腰上，并死死地摁著不允許她稍微動一下，更不允許她用手抹鼻涕哈喇子。 后來，不知人們從哪來找來一雙破鞋，拴在一起掛在后娘脖子上，并在屋里振臂高喊＂打倒后娘！＂，屋內的人也一起隨著振臂高喊＂打倒后娘?。?、＂打倒破鞋＂、＂打翻在地踏一只腳＂、＂讓她永世不得翻身＂?。?lt;/p> 屋內的喊聲幾乎震破了房頂、沖破玻璃窗，響徹在窗外的馬路上。 路人聽到喊聲，紛紛停下腳步，聚集在窗下，往屋里看（新興里的南房，南北都是大窗戶）離地面不到一人高。 隨著喊聲，院子里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整個宿舍大門內外也都擠滿了人群。 我想：恐怕后娘這時已被嚇破了膽，哪里還有半點張牙舞爪欺負我時的樣子?？粗潜活^發(fā)擋住的臉上流下那哈喇子、鼻涕、恐怕還有眼淚混在一起的骯臟東西。覺得她就像一個被人們逮住、令人厭惡的惡鬼，心中感覺到那個解恨呀！ 可是不知怎的，又一時覺得后娘只是扒了一個爐子，就這樣被人批斗，心中又未免生起一絲憐憫。 這種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轉而回想起她這幾年揮著無情的木棍，抽打我雙腳，拿著笤帚疙瘩、雞毛撣子，專門打我頭、用最骯臟惡毒的語言辱罵我、幾乎每次吃飯都會罵我，數(shù)說我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使我含淚吃飯，害得我有胃病、心臟病?；叵肫鹚看闻按夷菒汉莺?、毒辣辣的眼神，看到她如今落此下場，感覺到很是解恨想：她這就是罪有應得！就是咎由自取！早就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費了好大的勁，兩位李叔叔和兩位大嬸，才將院內的口號聲制止住，將人群疏散?；氐轿葑雍?，開始做屋內，那些想要批斗后娘，讓后娘掛著破鞋游街鄰居的工作。 這時父親也找兩個大嬸請求，看在他的面子上，別讓后娘去游街，因為父親也感覺到如那樣，自己也會顏面掃地。 兩位大嬸也覺得父親講的有道理，勸說父親往后多往家里跑兩趟，對后娘該管的還是要管一下，不能再讓她欺負孩子。父親艱難地答應下來。我心里明白，父親根本就管不了后娘。 屋內的鄰居在兩位警察叔叔和兩位大嬸的勸說下，特別是聽兩位大嬸說警察同志，和三個孩子，及她們自己從午飯后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吃晚飯時，這才不再堅持，讓后娘掛著破鞋去游街。這才情不愿、心不甘地松開摁著后娘的手，散開回家。 當全部人走凈時，已經(jīng)到了晚上快11點了。那晚上，后娘沒有住在家里，什么也沒有拿，在父親護下回娘家了。 實際上，從后娘上午離開家時，大概已準備長期住娘家，因為她死后我才發(fā)現(xiàn)，她的衣服及用我紡的羊毛線織的毛褲，及棉衣棉褲都被她拿回娘家了。她放衣服的箱子基本空了。 4 后娘生死七天 后娘在受到鄰居批斗后的第二天，她妹妹吃午飯時，看她臉有些發(fā)腫，問怎么回事，后娘告訴她妹妹說，沒事，是腎病犯了，腿也有點腫，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了。 她妹妹一聽，大概是怕后娘住在她家越來越厲害，自己擔責任吧？立刻在飯后去自己工廠借了一輛小拉車，讓她的二閨女下午請假陪著后娘去看病。 下午醫(yī)院上班后，后娘在自己最疼愛的外甥女陪同下，到德州地區(qū)人民醫(yī)院就診。當時，接診醫(yī)生叫董子彬，是我們宿舍第七排鄰居（鄰居們說，分房并沒他的房子，他是搶進去居住的）。董大夫接診后，對后娘進行了簡單問診和檢查，讓后娘住院治療。 下午下班前，后娘辦理完住院手續(xù)，住進醫(yī)院并讓外甥女，回家告訴她妹妹，幫她拿一些住院用的東西。 后娘住院第二天上午，弟弟和妹妹上學不久，父親破天荒的，在星期二上午回到家中，我一看父親回家了，還以為是父親兌現(xiàn)自己的諾言，開始經(jīng)?；丶铱纯戳耍闹泻苁桥d奮！連忙問父親回家有什么事兒？中午想吃什么？ 父親滿臉疲憊、無一點笑容地說：＂你娘住院了，你多做點午飯，吃完飯，給你姐夫把飯送到醫(yī)院去，讓他吃了飯就去上班，你在醫(yī)院里伺候你娘＂。 我一聽后娘住院了，心想：老高那天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就住院了呢？想著又要去醫(yī)院看后娘那張難看的臉，心里有些不情愿，但是也知道不去是不行的。就問父親弟弟妹妹晚飯怎么辦？ 父親說：＂你留個紙條給他們，讓他們回來自己弄飯吃，我得趕緊去單位上班了。＂說著，轉身就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住轉身對我說：＂你在那里要好好伺候你娘，我和你姐夫不去，你千萬不能回來。＂ 我連忙回答說：＂知道了，你快上班去吧。＂ 父親走后，我一邊做著家務，一邊百思不得其解想＂這老高怎么好好的就住院了呢？就算是昨天挨了批斗，生了點氣，也不至于第二天就病的住院呀＂。 我絞盡腦汁地想，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盡管當時我也想到了她說過，年輕時候得過腎病，那段時間會時常臉有點腫，但也沒有聽她說去看過病呀？ 大約是上午11:00多，我?guī)еo姐夫的午餐，急匆匆趕到醫(yī)院。 盡管當時人民醫(yī)院已經(jīng)進行了擴建，但仍然是平房。在一處將兩棟大病房連在一起、約有二三十米長，近兩米寬、一張連著一張病床的連廊里，我找到了姐夫和后娘。 當時病床上的后娘，正一動不動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輸著液體，姐夫正坐在床上，一手端著一個小碗，一手拿著一個小勺，給后娘往嘴里喂水。 后娘的嘴半張，臉上毫無表情，臉稍有點腫。直見姐夫將水喂到后娘嘴里，后娘并不吞咽，水又順著嘴角，流了出來，流到圍在嘴巴下一條白毛巾上，那毛巾己經(jīng)濕了不少了。也不知喂到嘴里的水，有沒有流到肚子里？ 我連忙將帶去的飯放到床頭一床頭柜上，對姐夫說：＂大哥（自從姐姐結婚后，不讓我們稱呼姐夫，讓我們叫大哥）我來吧，你趕快洗手吃飯回去上班吧。＂ 姐夫連忙起身，并沒有將小碗和小勺交給我，而是對我說：＂別喂了，根本就喂不進去，還是輸液吧。＂說著，姐夫放到床頭柜上，說他一會兒洗手時，順手拿去把碗刷了。邊說邊用后娘脖子塞的白毛巾沒濕部分，給后娘擦了擦嘴和脖子，然后拿著那條白毛巾和小碗小勺去洗手了。 我則從病床下拉出一個小方凳，無聊地坐在床尾。臨床的一位大約50歲左右大嬸，湊到我跟前，用眼睛看看后娘問：＂你是病號的閨女？＂ ＂這是俺后娘＂。我淡淡地回答到。 ＂?。亢竽镅?，你那大哥是后娘帶來的？＂聽我這樣回答，那大嬸又好奇地問。 ＂這不是俺哥哥，是俺親姐姐的對象姐夫，我們都叫他大哥。＂我連忙給那位大嬸解釋。 聽我這樣一說，那大嬸更是吃驚地瞪大雙眼說：＂哎呀，俺地個娘呀！不是兒子是女婿呀，這樣的女婿太少有了！＂說著，又用眼瞟了雙眼緊閉的后娘說：＂這娘們兒有這么好的女婿，真是有福了。＂ 見我并沒有回應她，稍停了停又對我說了姐夫來后，是如何給后娘換尿布，屎布，對后娘是如何細心照顧等等。 還對我說：＂你娘來的時候還好好的，自己走著過來的，看著也沒什么大毛病，可自從躺在病床上，護士給打了一針后，不大會兒就睡著了，一直到這會兒也不醒＂。 說完這些，還告訴我她當家的來時比后娘厲害的多，可是治了一個星期，就好了，醫(yī)生已經(jīng)通知他們明天上午上班后，就給他們開點藥、讓兒子來辦理出院手續(xù)，接他們出院了。 大嬸兒說到這里我才明白，難怪大嬸會這么興奮的，跟我一個素不相識小孩子說了這么多，原來是老伴病好了，心情愉悅呀。 這時，姐夫已經(jīng)拿著吃完飯的餐具、毛巾回到了病床旁。先將餐具放到床頭柜上，然后拿著洗干凈的白毛巾，將后娘的臉、脖子和兩只手都擦了一遍，又抬頭看看液體瓶說：＂我把這毛巾洗洗就回去上班，下午你姐下班后，我把她送回家，就來替你＂。 說完他拿著毛巾出去了。不大會兒回來將毛巾晾在床頭上。又對我說：＂一會兒看看，如果尿了，就把小姨拿來的尿布給換上，我到班上看看能請下假嗎？你姐現(xiàn)在這個時候是不能到醫(yī)院的。＂ 我連忙說：＂大哥，可千萬別讓我姐來，我反正不上學、也不上班，我有空在這。這里有事我去辦就行＂。 大姐夫又囑咐我要看好輸液瓶，千萬別空了再叫大夫，及后娘有什么情況趕快叫大夫等等。 因為姐姐當時已經(jīng)懷孕了，我是不能讓姐姐來醫(yī)院的，我也知道姐姐更不愿意見到，將她逼出家門的后娘。 因為姐姐家在姐夫工廠宿舍，距姐姐上班的工廠有十多華里。為了有時間看護后娘，姐夫安排姐姐臨時住到我們家。我們家離姐姐的工廠，抄近路大約有兩三華里，這樣姐姐就可以走著去上班、大姐夫就可集中精力在醫(yī)院看護后娘。 在我去醫(yī)院當天下午，大姐夫在工廠請了假，給姐姐收拾了幾件衣服，送到我們家交給鄰居張大嬸，然后到姐姐工廠讓姐姐下班后回我們家，他則去醫(yī)院將我替回家做飯。 那年大姐夫只有24歲，正是青春年少精力充沛的年齡。他既不讓我去醫(yī)院替他、也不讓父親夜里去值班，連著七天，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在看醫(yī)院看護后娘。我的任務只是每天做飯送飯到醫(yī)院。父親照就是每天上班，下班后到醫(yī)院看看。 那天下午我只給后娘換過一次尿布，當時發(fā)現(xiàn)后娘下身什么也沒有穿，光屁股躺在下有一塊雨布，用舊衣服扯成的尿布上。 我每天去醫(yī)院送飯，得到的消息都是，后娘病情沒有任何好轉，后來一直是靠輸葡萄糖維持生命。 當時我對后娘沒有絲毫的憐憫，甚至會盼望她就這樣死去，那樣我就可以徹底地脫離后娘的魔爪。 后娘是在住院第七天去世的。至今我仍然清楚的記得，那天去送晚飯時走在路上，邊走邊想后娘是不是死了的事兒。 那時，我是多么期盼后娘死去呀！如果那樣，我們家就不再是魔窟，我也永遠聽不到后娘惡毒謾罵聲、看不到那張惡魔般兇狠、丑陋陋的臉，和那兩只惡狠狠的眼睛。 記得當時提著裝晚飯的小籃子，沿著東方紅路最南邊路牙石，看著前方一個連一個的路燈，及那射向地面那一小片微弱的光亮，急匆匆地向前走。 那時德州汽車很少，夜間很少能看到跑在路上的汽車，走著走著，感覺到后面有汽車開過來，我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我在汽車追上我之前要走到前面那個電桿，如果我走到了汽車沒追上我，后娘就應該死了，如果汽車跑到我前面去，后娘還活著。這樣想著，腳下就快速地往前趕，甚至會小跑起來，每次走到電線桿時，看到汽車仍然沒有超過我，我就非常興奮的想：我勝利了，后娘死了，我逃出魔掌了。 就這樣邊走邊盼著后面有汽車來，大約那晚上一共從我身駛過三輛汽車，而我每次都能趕在汽車前沖到我鎖定的目標。我得到了勝利，心里甭提有多么高興了！ 果然，當我走到醫(yī)院連廊時，就看到后娘病床處圍了一大圈人，有掛著聽診器的大夫和護士，從那圈人中走出來。 我想：后娘真的死了？ 快走到后娘病床時，跟在醫(yī)生身后的父親，見我提著籃走過來，迎著我走去說：＂你娘死了，你去看看，回家把三兒、四兒叫來和你娘見個面。 后娘真死了，期盼后娘死的心情，跑得無蹤無影，竟然有些莫名感覺到一時悲哀和失落。我面無表情的答應著，走到床頭柜旁，把盛飯的小籃放到床頭柜上，向病床瞥了一眼，見大姐夫正在用毛巾給后娘擦著臉。連忙轉過頭去看著大姐夫的臉說：＂我給你把飯放在小柜上了，我回家去叫小三兒、小四兒。＂ 后娘當時是什么樣子？什么表情我根本就沒有看，匆匆忙忙逃離了醫(yī)院，回家去叫妹妹和弟弟。 那時德州市還沒有火葬場，后娘出殯的那天，我和妹妹弟弟木偶似的，任由父親的朋友，指揮我們送走了后娘埋到了德州市郊的一塊兒墓地。 后娘去世那年，同母親去世時一樣，都是44歲在德州地區(qū)人民醫(yī)院，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步。 后娘去世后，后娘的妹妹曾經(jīng)拉著父親，多次到德州地區(qū)革命委員會（簡稱地革委），狀告給后娘看病的鄰居董子彬大夫，告她故意一針打死了后娘。后娘死亡證明書死因是腦溢血。 后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當時根本就不關心這事兒，只知道后娘的妹妹告了大約兩年，沒有告贏，所以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娘死后幾十年內，每當我想起兒少時期受后娘虐待，導致小小年紀就身患多種疾病，身體一直不怎么好，對后娘一直是充滿敵意和恨意。 后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年齡的增長，過了65歲再想這個問題，對后娘的恨意漸消，對后娘也有了一個正確的認識。認識到后娘盡管是一個虐待我們的惡毒之人，但她進入我們家后，也是有一定的功勞的。 她剛到我們家時，弟弟還沒有上學，我也只有10歲多，姐姐離家后，都是她在照顧我們的衣食，給我們做飯、給我們做衣服、做鞋，特別是妹妹、弟弟的衣服一直都是她做。雖然她針線活做得太差勁。又不喜歡做這些事兒，但為了我們還會讓他老娘幫她給我們做衣服、做鞋。 假如沒有她在我們家做這些事兒，父親根本就不可能全身心撲在工作上。 后娘之所以跟著父親之前離過五次婚，那大概就是她想追求真正的愛情和幸福的生活。而父親偏偏又是一個根本就不懂得男女浪漫愛情的人。所能提供給她的也只有每月的全部工資，和完全的自由，這遠不能滿足后娘的要求?？珊竽镆膊]有離開我們家，照樣還是給我們做娘。 再者，我性格從小就倔強，不懂得靈活，認死理，總惹她生氣，使她在我面前總得不到應有的尊重和順從。這才導致她越來越不滿，假如我也像妹妹一樣，她就是說煤球是白的，我也表示贊成，那她肯定也不會打我了。 況且，每一個家長都喜歡孩子無條件的順從自己，不僅后娘這樣，有些親娘不也是這樣的嗎？！ 我現(xiàn)在想，后娘在剛進我們家門時，對我還是比較疼愛的，并沒有打我罵我，還是有恩于我的。后來正是在她的逼迫下，我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做針線活，做各種家務活等。 換個角度考慮問題，正是我童少年時期有如此的后娘，無論她主觀愿望怎么樣，客觀上，她卻給我營造了一個使我堅強成長，勇敢面對一切磨難的環(huán)境，使我像蒲公英樣歷經(jīng)暴風雨摧殘，在經(jīng)歷過那樣的磨難后，為日后的人生之路奠定了能夠在磨難中，堅強勇敢面對，勇于披荊斬棘，一路向前的基礎。所以感謝她給我營造的磨難環(huán)境！ 2025年4月12日，完稿、發(fā)布于三亞市崖州區(qū)九九團公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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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收了后娘（紀實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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