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又是一年的清明節(jié)，很遺憾，因為時間匆忙，未能回去在父親墳前添一方新土，只能以意念為信托，遙寄那份思念，囑托姐姐代而補過。</p><p class="ql-block"> 提起父親，我總是會淚流滿面，他的愛依然熾熱，他的苦，也讓我多一份理解。我總在想，生命不論是怎樣安穩(wěn)，偶爾總會有一種逃離之感。仿佛，這世間的萬物，無論我們經(jīng)歷的故事，路過的人，還是自身的情緒與情感，都是流動的，變幻的，想有一個不被任何去定義的生命，需要強大且穩(wěn)定的精神內(nèi)核，如春風(fēng)拂面，得過且過。</p><p class="ql-block"> 父親在時，每逢喝點小酒，總會提及他可悲的童年，以及兄弟姐妹之間的種種。說是斷交，又慘雜著血肉之間的相連與意難平，可生活總要繼續(xù)，最熟悉的陌生人，又何嘗不是一種無奈與傷懷。</p><p class="ql-block"> 姑姑比他大五六歲，且就這一個姐姐，爺爺去世的早， 她們從小與奶奶相依為命，在那個重男輕女的時代里，嫁出去的女人，倘若娘家沒有什么人氣去撐腰，在婆家也只能強忍著委屈。姑姑也不例外，結(jié)婚好多年沒有孩子，于是爸爸張羅著去外地領(lǐng)養(yǎng)了個女孩，有人也叫＂引孩子＂。幸運的是，沒過幾年，她又生了一對兒女，日子也就這樣過。</p><p class="ql-block"> 經(jīng)濟窘迫的日子里，年輕的父親，總是通過各種方法，補給她緊衣縮食的家里，時常饅頭與面粉一袋袋的送到她家里。偶爾，與鄰居家爭個地邊，父親也會帶著朋友去她家里撐場面，說和甚至對峙。</p><p class="ql-block"> 表姐也是在舅舅疼愛里長大，高中輟學(xué)自由戀愛嫁給了鄰村的男孩，男孩也是跟她類似的經(jīng)歷，被從同一個地方領(lǐng)養(yǎng)到這里，有種同命相連。起初，夫妻恩愛，而表姐生了兩個孩子之后，便不受婆家人待見，而80年代，她卻跟人私奔跑去了外地，一段時間內(nèi)都杳無音信。</p><p class="ql-block"> 后來，聽說，是父親朋友家的兒子，也在我們本村，男人是喪妻，父親那段時間，真的是有種顏面掃地的無奈。尤其是當(dāng)她的老公，帶著一對兒女，一個抱在懷里才一歲，一個牽在手上有三歲，跪在父親面前，請求小舅找回表姐，主持公道。父親心疼，落淚了。但也束手無策，就去找了姑姑。</p><p class="ql-block"> 說明了情況，可憐了稚幼的孩子，也指責(zé)她家教不嚴(yán)，姑姑一臉的冷漠，只是說了句，她也管不了。父親很憤怒，說了，從此不再來往的話。就這樣，她們就真的再也沒有了來往。甚至在幾年后，奶奶去世的葬禮上，他們也依然保持不爭吵，不言語。</p><p class="ql-block"> 而表姐，沒有離婚手續(xù)，后來還是偷摸跟了私奔的男人，且又有了孩子，這下變得光明正大了，或者說厚顏無恥的過上了正常的日子。而她的前夫也帶著一對兒女在初中讀完之后，帶去了他們親生父母那里生活。父親與她們也經(jīng)常遇見，她會躲藏，實在躲不過，父親倔強與正氣的眼睛，也從未正眼看過她一眼。當(dāng)然表姐也是心虛的，總會用她的漂亮，驕傲，花言巧語掩蓋她過往的經(jīng)歷。而從前的，作為舅舅最心知肚明。</p><p class="ql-block"> 后來，父親年齡也大了，表姐好像也開竅了，又或者顧及各種人情世故。每一年都會托關(guān)系，登門認(rèn)錯，給舅舅送禮，父親總是拒之門外，甚至跪在父親面前，他也不動聲色。后來我也長大了，更加相信表姐每天花枝招展的生活，也會在夜深人靜時，而內(nèi)疚與自責(zé)，為遺棄兩個稚嫩的孩子，聽說，兩個孩子也讀了大學(xué)，且不認(rèn)她這個親媽。</p><p class="ql-block"> 就這樣二十多年過去了，父親也是近七十歲的老人了，在表姐的堅持下，朋友們的開導(dǎo)下，他也不再那么執(zhí)拗了 。最后也認(rèn)了她這門親戚，表姐在人前喜歡招搖過市，在父親面前只會收斂再收斂，生怕再激怒了她的舅舅。</p><p class="ql-block"> 待我長大了，我從厭惡她這樣的人，而更多了一份理解與包容。那就是從小寄人籬下，缺少的安全感，使得在年輕時犯下其趨利避害的錯誤。興許，也會有因果報應(yīng)，但是，不必干涉他人的因果，活在自己的因果里，就是最大的福報。</p><p class="ql-block"> 而通過表姐的懺悔，搭橋牽線，姑姑與父親也并沒有和解，因為各自的不退讓，父親想讓姑姑來家里住幾天，姑姑不肯，于是也就不了了之。興許姑姑也想讓其弟弟登門拜訪，父親也不依不饒，就這樣，血脈相連的姐弟形同虛設(shè)。</p><p class="ql-block"> 三十年沒有的親戚交集，也只會停留在過往的故事里。偶爾，也會聽說姑姑家的故事，比如娶了孫媳婦，又被兒媳婦打罵了，兒子不孝順了，但父親再也不聞不問了。畢竟，她的女兒也長大了，也能為她撐腰了，娘家人也要體面地退出來了。</p><p class="ql-block"> 父親從生病到離開，也就十多天，他也沒有再提過姑姑的種種，也許早已經(jīng)過去，而不再羈絆。見與不見，也都不在心里了，父母的離去，也只會讓血脈沒有了凝聚力，如散沙般各自尋找與生長。</p><p class="ql-block"> 父親出殯那天，表姐顏面哭了幾聲：＂我的舅……＂，問我怎么不哭，我義正言辭的說：我為什么要哭?我想，有的人，淚流在心里，有的人，則流在別人的眼睛里。真正的愛是生前的相互回應(yīng)，雙向奔赴，而非墳前的千喊萬哭，再無回響。</p><p class="ql-block"> 而父親用他的一生教會我：內(nèi)心的坦蕩比外在的體面更加心安。</p><p class="ql-block"> 或許，在外人看來，這對姐弟還是遺憾的，又或者在內(nèi)心深處，都有著無法言語的固執(zhí)與倔強。而人生就是這樣，有的人聚著聚著就散了，有的人走著走著就遠了。伴著生命的離去，或許，一切是非對錯，都不值一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5.4.5 于言 杭州</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