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木 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小丁的雙腳，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遠(yuǎn)遠(yuǎn)的，他看見大張從橋頭抄手店里出來，徑直朝那座苔蘚斑駁的老橋走，大張穿灰色毛衣，腳步很快，面無表情。老橋那頭，是一片小樹林。</p><p class="ql-block"> 小丁小心翼翼靠近抄手店，不敢貿(mào)然進(jìn)去，謹(jǐn)慎觀察店里情況。阿婆在灶臺邊忙，店里有兩三個食客，靠窗那張桌，小李背朝店門坐著，像一尊雕塑。</p><p class="ql-block"> 小丁不敢再往前走了，猶豫片刻，慢慢上了老橋。小丁在橋上張望，窗子邊的小李，臉上慘白慘白，呆呆凝凝，一動不動。</p><p class="ql-block"> 小丁身上起雞皮疙瘩，一邊朝小樹林走，一邊猜想昨晚和今早發(fā)生的情節(ji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昨晚，大張肯定在加班，這幾天寫的東西多。小李也肯定在辦公室。這樣的時刻，可以給小李提供充分機會。小李可能說了很多話，大張可能一言不發(fā)。大張的隱忍力，與生俱來。他可以將生活中，各種各樣的，騷擾影響誘惑煩惱，沉于內(nèi)，化于心，排于外，他的臉上始終是，平和淡定沉穩(wěn)。</p><p class="ql-block"> 如果，大張始終不理，小李會是什么情況？肆無忌憚？惱羞成怒？還是暗自神傷？小丁想像不出，小丁覺得小李本質(zhì)上是一個文文靜靜優(yōu)優(yōu)雅雅的人?。?lt;/p><p class="ql-block"> 小李或許一夜沒睡，一大早，就跟著大張到了橋頭抄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小丁高一腳矮一腳進(jìn)了小樹林。小樹林亂亂的，一副沒人打理的原始狀態(tài)，亂七八糟有一些桉樹，零零散散有一些梧桐，更多的是雜草和荒蔓，一條小碎石路在枯枝敗葉里，彎彎曲曲，時隱時現(xiàn)。</p><p class="ql-block"> 小丁一邊疾行，一邊從斑駁的間隙中搜尋大張。小樹林不大，很快就走完了。樹林盡頭，是一條小河，河面不寬，七八米。河水不深，渾渾濁濁。河中有幾塊大大小小的石頭，星落棋布，相距半米一米，用腳三跳兩跳也能過。小丁沒有跳，而是站在河邊朝河對岸張望。</p><p class="ql-block"> 遠(yuǎn)遠(yuǎn)的，他看見大張了，那灰色的毛衣，與灰蒙蒙的霧氣融在一起，還不容易看出來。大張在灰色的路上疾行，灰色路兩旁是灰色的房子，高高矮矮參差不齊，灰氣濃濃中的樹木頹草顯得黑烏黑烏。大張此時的心境一定也是土土灰灰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小丁在小河邊呆立了片刻，正要轉(zhuǎn)身離開，遠(yuǎn)處小李跌跌撞撞進(jìn)小樹林了。</p><p class="ql-block"> 小丁急忙尋了一處灌木叢躲了起來。小李進(jìn)了小樹林后，步子慢了下來，兩眼呆呆凝聚，目光時不時在小樹林里搜索。小李今天的穿著似乎比往日刻意。</p><p class="ql-block"> 她緊裹著，一件米白色雙面呢短大衣，脖子上圍著紫色格紋圍巾，松松垮垮垂垂落落模樣，兩腿套著肉色絲襪，外面又是棗紅的超短裙，本是跳跳的搶眼，卻弄成此時此刻的慘白。</p><p class="ql-block"> 小丁于心不忍，內(nèi)心著實憐香惜玉。小李雖不絕色，但骨骼均稱，五觀端正，容顏俊俏，配大張應(yīng)不輸仲伯，只是在整體韻味與氣質(zhì)上，稍欠高雅大氣，舉手投足與眉宇之間，尚有一絲絲，時隱時現(xiàn)，若有若無的，小城之味。</p><p class="ql-block"> 若不然，不應(yīng)有今日之舉。</p><p class="ql-block"> 小李也慢慢走到河邊，仰頭遠(yuǎn)眺。一陣微風(fēng)襲來，那棗紅色的短裙，在顫顫的微微抖動，好似小李身心俱疲的寫照。</p><p class="ql-block"> 她輕輕仰起頭，閉目呆思，一會兒，又微微睜眼迷離，整整個兒，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p><p class="ql-block"> 她，長時間，佇立，泣然無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小丁不敢久留，從灌木叢后面繞著，悄悄離開了小樹林，經(jīng)過老橋還回頭望一望，透過小樹林的樹葉空隙，仍能隱約看見那團(tuán)白色衣服的影子一動不動。</p><p class="ql-block"> 小丁想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忍看著這樣的場景，又怕小李想不開，便進(jìn)了橋頭抄手店，一屁股坐在那個靠窗的桌子旁，隔窗遠(yuǎn)望，居然還能隱約看見，小樹林的那團(tuán)模糊的白影。</p><p class="ql-block"> 桌上，還放著大張和小李的抄手，還有余溫，抄手靜靜躺著，一個沒動。店里空無一人。</p><p class="ql-block"> 阿婆永遠(yuǎn)穿著那身灰布衣裳，衣裳外面套著面料硬板的藍(lán)色粗布圍腰，兩只小臂套著碎花袖套。一頭白發(fā)，一臉風(fēng)霜，那雙細(xì)瞇細(xì)的老眼，光澤暗淡，卻泛著慈祥與隨和。</p><p class="ql-block"> 阿婆本在門口閑坐，見小丁進(jìn)來，便慢慢走到小丁面前，伸出痩骨嶙峋的指頭，指著桌上那兩碗抄手，輕輕顫顫地問道，你和他們是一起的？</p><p class="ql-block"> 小丁抬頭望著阿婆，平時沒有說過話，但時常到店里來，彼此都臉熟。小丁來的時候，也常常與大張小張小李結(jié)伴而至，阿婆這樣問完全沒錯。</p><p class="ql-block"> 小丁沒有吱聲，只是望著阿婆點了點頭。</p><p class="ql-block"> 阿婆沒有說話，瘦骨嶙峋的指頭在桌子上方，顫顫巍巍地抖動著，指著那兩碗抄手，欲言又止，又一言不發(fā)慢慢轉(zhuǎn)身，一步一挪地回到門口坐下，把臉望著外面，默默看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六</p><p class="ql-block"> 小丁要了一碗抄手，一邊吃，一邊朝小樹林張望。那團(tuán)白衣的影子，一直在那里一動不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七</p><p class="ql-block"> 一小時后，小李才走出小樹林。慢慢地朝宿舍走，行尸走肉一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八</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周日，小李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大張一大早出去，很晚回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九</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周一。小丁醒來的時候，屋里只有他一個人。去食堂早餐，也不見同屋的三人。</p><p class="ql-block"> 坐電梯上樓，大辦公室只有小李一人在電腦旁呆坐著，大張不在，隔壁小房子小張在。</p><p class="ql-block"> 小張穿了一身深色的拉鏈商務(wù)休閑裝，頭發(fā)打理得有板有型，額頭上還顯露出一絲絲小劉海，不張不揚，恰到好處。</p><p class="ql-block"> 小張的長相遠(yuǎn)不及大張，五官沒有大毛病，組合在一起，普普通通極其一般。左眼單眼皮，右眼雙眼皮，嘴唇偏厚，耳朵偏大。個頭與小丁一樣，短矮短矮，小張矮而偏胖，小丁矮而偏瘦。從相貌上，兩人半斤八兩。</p><p class="ql-block"> 性格上，小張活套，兩只眼睛鬼精鬼精，嘴巴也甜，對人也隨和熱情，也講義氣，也肯幫忙，人緣好，口碑好。</p><p class="ql-block"> 小丁的氣場比小張差遠(yuǎn)了，話少，成天沉默寡言，也不與人套近乎，干干巴巴，莫言莫味，眼睛里永遠(yuǎn)都是陰陰郁郁的。辦事遠(yuǎn)不及小張利麻干凈爽快。</p><p class="ql-block"> 小張看見小丁，招手讓他進(jìn)小房子。小丁剛進(jìn)門坐下，小張就湊過來了，小丁聞到了小張身上有一股味，剛抹了香水的味，極淡極淡，卻極清雅極清雅。</p><p class="ql-block"> 小張的嘴湊近了小丁的耳朵，壓低嗓門說，大張走了。</p><p class="ql-block"> 小丁瞪大眼睛看著小張，等他說下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十</p><p class="ql-block"> 小張說，大張去省級機關(guān)黨校學(xué)習(xí)半年，今天一大早就去黨校了。</p><p class="ql-block"> 小丁不太相信，以為小張在開玩笑。小張臉上卻是一本正經(jīng)的認(rèn)真。</p><p class="ql-block"> 小丁問，你說的是真的？</p><p class="ql-block"> 小張說，千真萬確。</p><p class="ql-block"> 小丁說，去黨校學(xué)習(xí)，學(xué)完了還是要回來上班。</p><p class="ql-block"> 小張見小丁不以為然，說，你知不知道，去省級機關(guān)黨校脫產(chǎn)學(xué)習(xí)半年，意味著什么？</p><p class="ql-block"> 小丁不懂。</p><p class="ql-block"> 小張說，意味著回來就升了。</p><p class="ql-block"> 小丁瞪大眼睛看著小張。</p><p class="ql-block"> 小張說，現(xiàn)在大張是主任科員，回來就是副處長了，也就是辦公室副主任了。</p><p class="ql-block"> 小丁心里為大張叫好，大張這么優(yōu)秀，早該提拔重用了。</p><p class="ql-block"> 小丁又有點不解，問，那我們辦公室那個副主任，去省委黨校學(xué)習(xí)半年，馬上就要回來了，是不是回來了也要升，由辦公室副主任升成辦公室主任？或者調(diào)到哪個處當(dāng)處長？</p><p class="ql-block"> 小張說，去黨校學(xué)習(xí)，有兩種形式，一是回來就提拔，一是例行培訓(xùn)。大張屬于第一種。</p><p class="ql-block"> 小丁哦了一下。</p><p class="ql-block"> 小張又說，我馬上就要從小辦公室搬回大辦公室了。</p><p class="ql-block"> 小丁又瞪大了眼睛。</p><p class="ql-block"> 小張說，要來一個廳長助理，是哪個市哪個局的局長，掛職上派一年，省委組織部安排的。辦公樓用房緊張，馬主任只好把他安排在小房子。</p><p class="ql-block"> 小丁問，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p><p class="ql-block"> 小張說，君子無戲言，說不定，馬主任過一會兒就會宣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十一</p><p class="ql-block"> 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真如小張所料，一一實現(xiàn)了。半小時后，馬主任真的召集小張小李小丁，宣布了這兩件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十二</p><p class="ql-block"> 小丁對小張，暗嘆他的交際能力，居然把沒有公布的“絕密”都打探到了，他哪來這么大的本事？</p><p class="ql-block"> 這些事，叫小丁來完成，比登天還難，而小張，可能易如反掌。人與人，沒有智商的高低，只有情商的差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十三</p><p class="ql-block"> 廳長助理來了，是A市旅游局的局長，四十三歲，中等個，方型臉，濃眉毛，白皮膚，舉止言談，老練通達(dá)，待人接物，滴水不漏。</p><p class="ql-block"> 小張搬回了大辦公室，沒有坐大張的位置，而是請小丁去坐，他坐小丁的位置。</p><p class="ql-block"> 小丁位置在門邊上，正好看見電梯口和走廓，是進(jìn)廳長那邊區(qū)域的“咽喉”要道，甚至比小房子的視野還好。小丁不想換，自己獨居一處，自由自在的，但小張也是為了工作，不換，肯定要傷和氣，小丁心里不太愿意，嘴上也答應(yīng)了。</p><p class="ql-block"> 小丁搬到大張位置上，小李就坐在小丁對面，彼此的電腦擋著對方，看不見臉，要看她的臉，要側(cè)著腦袋才看得見，小丁不敢去側(cè)腦袋。</p><p class="ql-block"> 小丁把自己的電腦和東西，搬到大張桌上，來回搬了幾趟，時不時，偷偷瞥一眼小李，她還沒有緩過氣，臉上還是慘白慘白的，兩只眼睛直直地盯著電腦，呆呆凝凝，一言不發(fā)；頭上的發(fā)型也是勉勉強強，用了一根淡黃色的橡皮筋胡亂扎了一個馬尾；穿的衣服也沒有往日的光鮮，一件米色的，樣式極其普通的，坎式背心，里面是一件深灰的牛仔粗式襯衣。</p><p class="ql-block"> 小丁也不與小李搭話，任何言語，都是自討沒趣，小李這副模樣，十天半月都緩不過來。小丁也佩服小李，傻傻乎乎單戀了這么久，居然真的，是這般濃濃重重認(rèn)認(rèn)真真的，癡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十四</p><p class="ql-block"> 小丁在小李對面坐下了，成了二十四小時的同事。小丁不知道今后，怎樣與小李相處。</p><p class="ql-block"> 小李在縣城長大，小丁在農(nóng)村長大，兩棵秧苗，環(huán)境不一樣，水土不一樣，家境不一樣，注定了方方面面的成色與品質(zhì)不一樣。小李的顏值，全面碾壓小丁，身材勻稱，面容姣好，聲音甜美，氣質(zhì)溫婉。</p><p class="ql-block"> 而小丁，短短矮矮，像根發(fā)育不良的豆芽，一米五八的個子，比小李還矮；三角眼配單眼皮，鼻子偏塌，鼻孔偏大，細(xì)瘦的身軀撐起衣服總顯空蕩兜風(fēng)，走路時還愛拖著步子，有氣無力。</p><p class="ql-block"> 小丁知道，他與小李，不是一路人。</p><p class="ql-block"> 有一點，小丁有點犯愁，大張走了，他接手的信息編輯與目標(biāo)管理問不了大張了，只能問小李，小李目前又是這個樣子，問她什么都可能“引火燒身”，問小張，小張一直是核稿，信息編輯與目標(biāo)管理一點不熟。</p><p class="ql-block"> 小丁唯一的辦法，是艱苦奮斗，自力更生。</p><p class="ql-block"> 小張也開始搬東西了，把小房子的東西搬到大房子來，東西也不多，除了私人用品、辦公用品和一些資料外，就是桌上那部藍(lán)機子，這可是與廳長辦公室相連的電話機，必須人在陣地在。</p><p class="ql-block"> 小張收拾停當(dāng)，又從抽屜里拿出一罐包裝精致的雀巢咖啡，又從抽屜里拿出一盒特倫蘇牛奶，把牛奶倒在一個別致的咖啡杯里，放入墻角的微波爐燒兩分半鐘，端出來倒入兩勺咖啡，用小勺攪拌片刻，整個屋里香氣撲鼻。小張端著咖啡放在小李面前，眨了個鬼臉，一聲不吭回到自己座位去了。</p><p class="ql-block"> 小丁側(cè)著腦袋偷窺小李，那冷若冰霜的雙眸，竟有春雪消融的兆頭，那慘白慘白的雙頰，也開始有了不易察覺的變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未完待續(x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