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朱自清先生筆下的春雨像牛毛、像花針,這樣的春雨,誰不喜歡。</p><p class="ql-block">? 小時(shí)候,北地春季多浮塵天氣,但浮塵過后,霏霏細(xì)雨就接踵而至。那是怎樣的雨呢?雨點(diǎn)都沒有針尖大,下了一個(gè)時(shí)辰,地面似乎還是干的,唯有灰褐的樹身潤潤的,像才落在宣紙上的墨。落在花瓣上、草尖上的雨滴,若有若無,洇入了明亮的草色與嬌艷的花容。</p><p class="ql-block"> 我最喜歡行走在這樣的雨中,感受它的清爽和潤澤,感受它粘在我睫毛上的親切。它腳步又輕又慢,像我家土墻上踱步的貓,從來不會(huì)驚擾什么。雞們照舊在草叢里覓食,紅尾鴝繼續(xù)在枝間跳躍,蜜蜂呢,照舊向杏花唱著情歌,甚至連蝴蝶都不改它的輕盈,棲在梨樹的嫩葉上,玉翅一開一合,觸角上頂著亮晶晶的雨珠子。</p><p class="ql-block"> 打傘是多余的,戴上麥秸帽子也是多余的,女人們干脆扯掉了紅的藍(lán)的頭巾,讓雨把頭發(fā)潤得更加烏黑。男人呢,額頭的熱汗比雨水還細(xì)密,趁著清涼歡快地往地里運(yùn)肥。而我,慢慢吞吞地出了大門,去學(xué)校的一百多米路,足足踅摸了十多分鐘。與細(xì)若蠶絲的春雨相遇,我覺得自己的鼻子不夠用了,眼睛不夠用了,耳朵也不夠用了。清新的空氣里,杏花的甜香一波又一波涌來,不用猛吸,花香就浸透了五臟六腑。吸入的空氣是香的,呼出的氣息也是香的。不濃不淡的香,半如嬰兒的乳香,又半似少女的體香,不但提神醒腦,而且有一點(diǎn)點(diǎn)勾魂攝魄的魔力。</p><p class="ql-block"> 我像魔怔了一樣,瓷在我家大門外的土臺(tái)子上。一夜之間,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杏樹爆米花似的都怒放了,粉白的有,粉紅的有,我家門外的一棵,仿佛遲到的小學(xué)生,初綻的花骨朵從脖子紅到了耳根,臊得要緊,怯得要緊。榆錢在枝條上疊著新綠,我趨前捋了一把,塞進(jìn)口中,算是給自己加了早餐。墻根底,去年丟下的杏核發(fā)芽了,把地皮拱得老高。一只牙狗追著一只草狗,快要得手時(shí),我一囫垍撇過去,它們又極不情愿地跑向了別處。一向老實(shí)巴腳的牛,頭微微一抬,哞地一聲,又哞地一聲,仿佛有什么緊要的話說。說著說著,木樁上的麻繩便被它繃直了——它大約嗅到了苜蓿芽的誘惑,也許是聽到了田地的召喚。</p><p class="ql-block"> 在三心二意的細(xì)雨里,草呀樹呀花呀葉呀牛羊豬雞呀,都像人一樣,一心一意要去做什么事情。我遠(yuǎn)處望一望,近處瞧一瞧,竟然有些眼花,覺得自己該像蠅子一樣,長著復(fù)眼。姑姑等隔著幾道嶺在叫,姑姑叫得冗長清亮,等字短促低沉。蜜蜂就在頭頂上嚶嚶嗡嗡,像一眾和尚在誦經(jīng)。叫不上名字的鳥雀,鳴聲細(xì)而銳利,繞了又繞,宛轉(zhuǎn)得再不能宛轉(zhuǎn)。聽不完的聲音長了腳似的奔來,我甚至聽到了溝谷里清泉飛濺的聲音,大樹上喜鵲筑巢的聲音,微風(fēng)里杏花墜地的聲音……</p><p class="ql-block">? 走到學(xué)校,雨還沒把我打濕,誦讀著“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我有些歡天喜地,也有些心有不甘——這場雨不會(huì)很快就下完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