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時逢清明，人們的心中總帶著幾分愁緒，仿佛連空氣都彌漫著淡淡的憂傷?？吹绞謾C(jī)屏幕上，人們紛紛以或詩或文或短視頻的方式寄托對已故親人的無盡追思，也勾起了我對去世三十多年的奶奶的深深思念。</p> <p class="ql-block">奶奶是上世紀(jì)九十年代末一個深秋去世的，享年86歲。那時，我已離開家鄉(xiāng)遠(yuǎn)在深圳打工。那天，老家的哥哥打來電話告之奶奶走了，聽到這個消息，我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悲痛，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但由于路途遙遠(yuǎn)，哥哥要我別回去，說等你回到家中，奶奶已經(jīng)下葬了。我為我無法及時回去為奶奶奔喪而遺憾終身，我可是奶奶最疼愛的小孫女兒呀。</p> <p class="ql-block">奶奶盡管已離開我們?nèi)嗄?，但奶奶的音容笑貌始終刻在我腦海里，清晰如昨。奶奶一頭齊耳的花白短發(fā)總是整齊地向后梳著，牙齒全落光了，說話不兜風(fēng)。她的背有些駝，一雙三寸金蓮的小腳，走起路來東倒西歪，搖搖欲墜。奶奶脾氣溫和，說話嗡聲細(xì)氣，那張刻滿了皺紋的臉上總掛著安靜慈祥的微笑，就像一朵盛開的菊花。</p> <p class="ql-block">由于奶奶脾氣溫和，我們這些個孫兒孫女們都跟奶奶親，都為能爭得和奶奶睡覺而得意，可奶奶的床就那么點(diǎn)兒大，孫兒孫女二十來個，哪能都睡得下。小時候，我和奶奶睡的機(jī)會最多，因為我是孫輩里最小的一個，哥哥姐姐們自然不會和我爭，大冷的冬天，奶奶總是用醫(yī)用玻璃瓶（那個年代最常見的裝葡萄糖溶液的瓶子）灌滿熱水，然后用橡膠塞蓋緊放在被子里給我暖腳，我就將奶奶三寸金蓮的小腳抱在懷里焐著，聽著奶奶講她小時候的故事，聽著聽著就進(jìn)入了溫柔而甜美的夢鄉(xiāng)。</p> <p class="ql-block">夏天的時候，我就不用給奶奶焐腳了，而是抱著奶奶的脖子，和奶奶頭挨著頭睡在她懷里。奶奶手拿大蒲扇，輕輕地?fù)u啊搖，給我扇走了蚊子的嗡嗡聲，也扇走了炎炎夏夜?jié)L熱的暑氣。不過，令我很納悶的是，奶奶在輕搖手中的蒲扇的同時，她居然還能張著那沒有門牙的嘴，發(fā)出細(xì)微的鼾聲，那沒有門牙的嘴看起來像個黑黑的山洞，這也太神奇了。調(diào)皮的我為了想證實(shí)奶奶是不是真的睡著了，我就用小手輕輕捂住奶奶的“黑黑的山洞”，奶奶就會輕搖一下頭，輕輕撫摸一下我的額頭，溫柔地說：</p><p class="ql-block">“你這小鬼丫頭，咋還不睡呢？”</p><p class="ql-block">“奶奶，你睡著了嗎？”我問，</p><p class="ql-block">“我睡著了嗎？”奶奶反問，</p><p class="ql-block">“你沒睡著，那你還打鼾？”</p><p class="ql-block">“我打鼾了嗎？”</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夜，就在我們祖孫倆甜蜜的聊天中漸漸深了，我也就在這絲絲的涼意中，伴著奶奶細(xì)微的鼾聲漸漸地去見周公了。</p> <p class="ql-block">奶奶是我的保護(hù)傘。每當(dāng)我在遭受犯有精神病的媽媽莫名的毒打時，身材嬌小的奶奶自然無力與性情暴戾的媽媽抗衡，她無法阻止媽媽對我的毒打，只會在一旁唉聲嘆氣，而倔強(qiáng)的我硬是不哭，也不反抗，只會抱著頭躲在角落里任憑媽媽發(fā)泄完她的壞脾氣。過后，奶奶就心疼地一邊用熱水幫我敷被媽媽打得青紫的傷口，一邊輕聲安慰我：“春兒啊，你不要記恨媽媽，媽媽只是有病，但她是愛你的，你別怪她！”聽到奶奶溫柔的話語，一直憋著不哭的倔強(qiáng)的我，此刻撲在奶奶懷里，淚水止不住嘩嘩往下流。我哭著問奶奶：“我怎么會有這樣的媽媽呀？”奶奶不說話，依然唉聲嘆氣。</p> <p class="ql-block">奶奶是我的保護(hù)傘，我也像是守護(hù)神一樣一直守護(hù)著奶奶。</p><p class="ql-block">奶奶的三寸金蓮走路本來就困難，特別是遇到雨雪天氣，她更是舉步維艱。記得有一年冬天，天空下著鵝毛大雪，地上的雪都沒過膝蓋了。我看到奶奶穿著雨靴、拄著拐杖，站在門口望著茫茫白雪直發(fā)愣，我就知道奶奶肯定是想去伯父家。我說：“奶奶，你想去伯父家我背你吧，這么厚的雪，你肯定是走不了的。”說著，我就背起奶奶走進(jìn)茫茫的雪地里，兩個同樣嬌小的身體合在一起，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地前行著。等我把奶奶背到伯父家后，我早已汗流浹背，卻不想遭到伯父劈頭蓋臉一頓責(zé)罵：“你不要命了，下這么大雪，背著奶奶過來，萬一摔出個好歹來，可怎么辦？”盡管被伯父罵了，但我心里卻暖暖的。</p> <p class="ql-block">我一直深愛著奶奶，我會盡我所能地為奶奶做一切我能為她做的事。然而，盡管我無微不至地照顧她，但百密還是有一疏。記得那是一個盛夏的傍晚，我正在煙熏火燎的廚房炒菜，突然聽到西廂房（奶奶的臥室）那邊傳來一陣呯嘣作響夾帶著水流的聲音，還有奶奶“哎呦、哎呦”的呻吟聲。我急忙扔下鍋鏟，跑過去一看，只見地上一灘水，奶奶斜躺在門框邊，旁邊還有一個臉盆，一看就知道是離開拐杖連路都難的奶奶想端水去臥室洗澡?？吹酱饲榇司埃抑庇中奶?，一邊趕緊扶起奶奶，一邊不住地埋怨她：“您要端水怎么不叫我一聲呢？誰讓您自己端水的？”奶奶呻吟地說著：“都是我不好，我沒用，我不想麻煩你，誰知一腳踩空了呢?！蔽曳銎鹉棠?，趕快檢查她摔傷了沒有，奶奶卻急忙掩飾著疼痛，一個勁兒地說：“沒事，沒事！”但我分明看到奶奶的右手腕外向斜著不能動彈，我急忙叫爸爸，讓他帶奶奶上村里衛(wèi)生所看看，可奶奶怕花錢，死活都不肯去。從那天開始，奶奶的手掌就一直往外偏著，也是從那天開始，奶奶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直至癱瘓在床，我是真難以想象奶奶是怎樣忍受著身體的疼痛，硬是不哼一聲的。</p> <p class="ql-block">奶奶癱瘓了，我非常難過，覺得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奶奶。為了彌補(bǔ)我的愧疚，我始終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奶奶。但后來我上高中了，在學(xué)校，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奶奶，每次放假前一天，我都會用我節(jié)省下來的飯票在食堂里換上奶奶愛吃的包子、饅頭、油條之類的平時奶奶很難吃到的美味，等到一放假，我就火急火燎地往家趕。我每次回家，就是奶奶最開心的日子，我不僅讓她吃到這些美味，我還會背她到墻角曬太陽，將她床上的被褥都洗干凈曬干又重新鋪好。我每次離開家，奶奶都萬分不舍，但她還是很輕松地安慰我：“你放心去上學(xué)吧，我沒事的?！泵看慰吹侥棠搪淠纳袂?，我心里總會涌上陣陣酸楚，我難過地跟奶奶說：“奶奶，您要好好的，等我下次回來看您！”</p> <p class="ql-block">奶奶走了，那些與奶奶相伴的歲月，每每浮現(xiàn)于腦海，都讓我心中泛起無盡的思念，也流淌著一股濃濃的暖意。這么多年來，我第一次提筆寫下關(guān)于奶奶的文字，卻總覺得筆墨太短，而思念太長。我無法盡述奶奶生前給予我的無盡慈愛，也無法完全表達(dá)我對奶奶的深切懷念。在這清明時節(jié)，我將這份思念化作文字，以緬懷我深愛的奶奶。我深信，在天國的奶奶，身邊有爺爺，還有孝順的我的爸爸、伯父，二姑和幺姑陪伴左右，她一定不會孤單，她也不會再受塵世的疾苦與憂愁之?dāng)_。</p><p class="ql-block">（圖片致謝網(wǎng)絡(lu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