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5.4.4</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誦讀:素馨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近曼君從美國回來。見了面,自然談一些分別后的種種,她問我:“結(jié)婚了嗎?”我說:“沒有”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讀大學(xué)的時候,我們同校,又一塊兒辦了一個文社,所以常在一起。我喜歡朗讀杜甫的“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覺得蒼涼得很。只是那時候真是幸福,幸福到敢用人世的滄桑來玩耍做作。十年后,大家都多少在生活中跌過跤、受過挫折,都添了許多傷痕,反倒怕觸痛了,變得禮貌而小心。少年時的狂熱浪漫一過,我們大約都有一種覺悟,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凡人,英雄的慷慨悲歌實在離我們太遙遠(yuǎn)。我們?nèi)绻袦嫔?,我們的滄桑也只是生活中瑣?xì)的一點點辛酸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和曼君在飯館吃晚飯,她告訴我她的先生、她的工作,她也很仔細(xì)地描寫起她住的那個城的種種。她告訴我,每天要開四十分鐘的車子去工作,有時候遲出門,只好開快車。有一次超速給警察攔到,開了罰單,跑到法院去,卻看到一群開快車被罰上法庭的老手,他們就教曼君,一等法官喊人,站到被告席上,別等法官開口,自己先舉起右手說:“我錯了!”這樣就不會被罰,只要去駕駛學(xué)校補(bǔ)上課就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曼君說到這里,舉起右手,一副無罪的賴皮像,說:“我錯了”我們都大笑起來,笑完了卻半天沒話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彷佛忽然懂得了什么是生活,就像一種無休無止的駕駛,你不可能維持一樣的速度,所以 你不為什么就想越軌一下,譬如說開快車之類,然后去法院說:“我錯了!”我們慢慢學(xué)會了自嘲或耍賴,用來打發(fā)生活的疲倦與單調(diào),跟生命開一點無傷大雅的玩笑,為此而快樂許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看到地攤上才一百元一雙的皮鞋,驚叫了起來,把一手的包包盒盒全塞給了我,俯下身,一雙一雙地試穿起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在一旁看她專注認(rèn)真的樣子,忽然有一種感動。我想:生命畢竟不是我們年輕時想的那樣奢侈,可以任性地?fù)]霍。曼君飛了大半個地球回來,豈是為了這廉價的地攤上一百元一雙的鞋子?然而她遵守著一個小市民主婦的姿態(tài),毫不馬虎地試著試著。十年前,有過那么多奇異夢想的曼君,也許落實下來了,她選的實在不只是一雙便宜的鞋子,而毋寧是她在這社會中的角色吧!</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i>作者簡介:</i></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蔣勛(1947年—),中國臺灣畫家、詩人與作家。祖籍福建福州長樂,生于古都西安,成長于臺灣。臺北中國文化大學(xué)史學(xué)系、藝術(shù)研究所畢業(yè)?,F(xiàn)任《聯(lián)合文學(xué)》社社長 。 1972年負(fù)笈法國巴黎大學(xué)藝術(shù)研究所,1976年返臺后,曾任《雄獅美術(shù)》月刊主編,并先后執(zhí)教于文化、輔仁大學(xué),擔(dān)任東海大學(xué)美術(shù)系系主任。其文筆清麗流暢,說理明白無礙,兼具感性與理性之美,有小說、散文、藝術(shù)史、美學(xué)論述作品數(shù)十種,并多次舉辦畫展,深獲各界好評。</span></p>